阮恩恩把手機收回去，說：“你是第一個?！?/br>
    “在我長長久久永遠無法澄清的謠言里，你是第一個站出來，幫我講話的人?！?/br>
    她笑得輕描淡寫，“雖然你也可能是因為男主角是梁世京才站出來，但不管怎樣，你都是第一個為我說話的人?！?/br>
    她講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笑著，金橘看著她，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不知道說什么，也什么都說不出，阮恩恩把點的紅酒倒進杯子，繼續自說自話：

    “起初大家都在傳梁世京有女朋友的時候，我還不信，我想怎么會呢，梁世京那樣的人，也會去喜歡一個人嗎，他連看著你說抱歉謝謝的時候，都是透過你，眼睛里就從來沒有裝進去任何一個人，他這樣的人，怎么會去喜歡一個人，直到那天在江大的林蔭道上——”

    她抬起眼睛看向金橘。

    “他跟在你后面，低頭看你，跟你認錯，我當時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我心想，原來梁世京也會用這種眼神看人啊?！?/br>
    “就好像別人都是透明的，只有你不一樣，你在他的眼睛里?！?/br>
    阮恩恩把杯子里的紅酒全部喝掉，金橘誒了一聲，阮恩恩挑眼瞧她，“怎么了？”

    金橘看了眼外面的車，輕聲說：“開車不能喝酒的?！?/br>
    阮恩恩笑出聲，問她：“你怎么這么可愛??？我可算你半個情敵誒?！?/br>
    金橘撇嘴，沒說話。

    阮恩恩把酒又續上，說：“沒事，會有人來接我的?！?/br>
    她似是已經有些醉了，話比之前更多，雖然也本來就是她一個人在說。

    “梁世京也幫過我，”她話開始講得含含糊糊，手也開始比劃。

    “在那個酒吧昏暗的巷子，他就像是我的救世主一樣從天而降，我當時被他護在懷里，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完了，我不會再為除梁世京以外的任何人心動了?！?/br>
    “就算心動，也不會再有勝過那天晚上一樣的心動了?！?/br>
    說到這，她把酒又一飲而盡，金橘坐在對面，心里亂七八糟，關于梁世京，關于阮恩恩，又關于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讓她再繼續喝下去。

    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開始嗡嗡響。

    金橘視線瞥了瞥，但阮恩恩就像完全沒有聽見，一邊喝，一邊嘴里念念有詞，金橘坐在對方也聽不清她在說什么，也不知道這個電話自己需不需要幫她接，糾結猶豫間，再視線移動，一個身影熟悉的男生走了過來。

    李重居高臨下看著金橘，扯起嘴角：“好久不見?！?/br>
    金橘不喜歡他，不接他的話。

    李重輕笑了一聲，毫不在意自己受了冷眼，把阮恩恩叫醒，攔腰扶著她站起來，金橘仰著頭有些擔心地看她，見阮恩恩有些責怪，問李重怎么這么早就來接自己了。

    李重只文不對題回她：“你喝多了?！?/br>
    說著準備扶她走，阮恩恩卻掙扎著離開他的懷里，踉蹌走近金橘，金橘怕她摔了，趕緊起身接住她，聽見阮恩恩在自己耳邊輕聲道：

    “謝謝你?！?/br>
    很輕又很重的三個字。

    金橘看她說完走回李重的懷里，突然回頭沖自己笑著揚了揚手機，笑容狡黠，像只狐貍。

    “對了，”她說。

    “我幫你叫了梁世京，不用謝我?！?/br>
    金橘：“……”

    作者有話說：

    第37章

    餐廳放著舒緩的音樂, 金橘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晚上九點三十分。

    阮恩恩說自己叫了梁世京，金橘不知自己該不該相信, 她一個喝醉的人, 中途連手機都沒有拿起來過，可是萬一她要是真的叫了呢, 金橘又想，自己是要乖乖等在這里，還是發個信息問一下, 但是問又要問什么呢, 問他來沒來？還是問他還有多久來？金橘不知道。

    她的微信靜如止水，上次的不歡而散就在昨天, 梁世京說不想談了, 現在他們就可以分手，但金橘知道自己現在并不想分開，而且上次的事情，確實是她做得傷人, 梁世京那樣心高氣傲的人，會生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金淑霞后來再也沒有發消息過來, 更別說打電話, 母親在聽到自己那句話后的反應, 讓金橘意識到自己的那句安撫有多么的多余, 她的母親用這套流程，從小到大騙了自己那么多次, 可次次自己都會心軟。

    她那偏執的親生母親, 每次向自己揮下的利刃, 都被自己穩穩接下, 直到這一次，利刃被自己奪到了手里，而自己不過只是把利刃舉了起來，母親就選擇轉身離去，連點遲疑都沒有。

    所以金橘那顆總狠不下來的心，這次終于變得毫不猶豫，她把金淑霞的聯系方式，像陳勝年的那樣，全都拉進了黑名單里。

    她想或許自己早就知道了該怎么做。

    餐廳的顧客陸陸續續有人離座，梁世京還沒有音信，金橘起身去買單，被告知單已經被之前的那位女士買過了，她走出餐廳，站在街邊，突然茫然，有種不知該何去何從的空蕩感。

    手機時間顯示已經是晚上九點四十五分，金橘看著毫無動靜的手機，猜測可能就是阮恩恩喝醉了的胡話，她把導航軟件打開，開始查詢回學校的路線。

    地圖顯示距離有些遠，因為這家餐廳離店里就有些距離，再加上店和學校在同一個方向，所以就算是最近的地鐵站，最少也要花費一個小時，還要轉乘，金橘往地圖后面翻，想看看公交，結果一看，最后一班公交已經收了班。

    金橘無奈，一邊回白銀銀問她什么時候回宿舍的消息，一邊點開打車軟件，看著賬單估算界面的三位數打車費，金橘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關鍵是就算這樣，周末的晚上，前面顯示還有十幾位排隊的人數。

    金橘加快步伐往地鐵站走，準備到換乘站再下來打車，走到一半的時候，一輛迎面駛來的車，突然“嘀嘀”按了兩聲喇叭，金橘一心在趕路，連頭都沒偏動一下。

    但車子駛到她身邊停了下來。

    喇叭又“嘀”了一聲。

    金橘這才腳步停頓，盯著那輛黑色的車看了兩秒，霎時心臟猛然一縮，車子很像梁世京前兩天剛換的那輛，她躊躇走近，看見車窗被逐漸搖下，梁世京坐在駕駛座，正側頭瞧著自己。

    原來阮恩恩說的真的不是醉話。

    金橘僵在那，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該先打聲招呼比較好，但梁世京卻表現得沒有那么耐心，只淡淡說了一句：“上車?！?/br>
    車后已經有別的車按了喇叭在催促，金橘來不及思考，拉開副駕車門上了車，瞥見梁世京的視線在她身掃了一下。

    “安全帶?！彼f，打著方向盤，車頭掉了方向。

    金橘想到昨天，說哦，抿嘴默默把安全帶拉上。

    “回學校？”梁世京又問，目光直視前方路況。

    金橘點點頭，忽然想起來梁世京可能沒看自己，又出聲說了聲嗯。

    前方綠燈變紅燈，車子緩緩停下，車內安安靜靜，金橘坐在副駕正襟危坐，擱在腿上的雙手，無意識絞著手指，糾結要不要現在和梁世京好好解釋昨天的事。

    紅燈變綠，車流往前緩慢挪動，然后綠燈很快再次變紅，剛啟動的車復又慢慢停下，金橘一鼓作氣，但梁世京三個字剛到嘴邊，突然只聽“嘭”的一聲巨響，伴隨而來的后方沖過來一下猛烈的撞擊，金橘掩在安全帶后的身體也隨之往前沖了沖。

    梁世京低聲咒罵了一句：“cao！”

    相處這么久，金橘第一次聽見他罵臟話，轉頭看他打開車門抬腿下車，趕緊也摘了安全帶跟了下去。

    應該是后車追尾，司機是個中年男人，梳著地中海，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走路都有些踉踉蹌蹌，隔著距離都能聞到一身的酒氣，他罵罵咧咧掏出手機拍照，梁世京滿臉的不耐煩，打完電話從車里摸出煙，站在路邊點燃抽。

    夜幕漆沉下，街燈散著暗淡的光，他一身黑衣夾著煙，快要隱沒夜色里，唯獨指尖猩紅，襯得這一晚的他挺拔，冰冷，疏離，讓金橘想起夏天冰箱里透著寒氣的冰霜。

    然后沒過多久，交警速度很快的到了現場，加上很明顯的對方酒駕，處理的時候，梁世京全程只言片語，再過一會兒，不知道是保險公司的工作人員還是什么人來了，梁世京和他交換了鑰匙，拉著金橘就上了另外一輛車。

    他rou眼可見的心情差勁，金橘坐在一旁自責的心驟起，類似你沒殺伯仁，但伯仁因你而死的感覺油然而生。

    她想如果不是因為來接自己，梁世京的車也不會遭遇追尾，他也不會一連兩次，都因為自己被破壞心情。

    車子在路上疾速，針落可聞的車內，“來得及嗎？”梁世京問。

    他突然說話，金橘措手不及，連忙從包里翻出手機，鎖屏界面，顯示白銀銀發的好幾條詢問怎么還沒回去，快到門禁的消息，可能是見金橘沒回復，還打了幾句電話，但金橘因為手機在包里，統統沒聽見。

    手機時間顯示晚上十點三十一分。

    門禁時間已經過了。

    金橘又忍不住無意識摳手指，說：“來不及了?！?/br>
    梁世京沒有說話，打著雙閃，把車停在了路邊，從夾層拿出那盒薄荷糖，金橘看著前方擋風玻璃沒敢看他，卻聽見了薄荷糖被咬碎在齒間的聲音，半晌，聽見他問自己：

    “那怎么辦？”

    聲音不帶一點情緒，也聽不出他這樣問是何意，但金橘知道自己不想再這樣下去，所以她轉頭看著梁世京的側臉，和他說了這兩天自己一直想說的三個字：“對不起?！?/br>
    她答非所問。

    “對不起，梁世京，昨天我不該那樣講你。

    “我當時太害怕了?！?/br>
    “你怕什么？”

    梁世京看她。

    “怕被人知道我們的關系？”

    他步步緊逼。

    金橘垂下眼睛。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梁世京終于轉臉看她。

    金橘唇齒咬緊，嘗到血腥，再開口，忍不住顫栗。

    “我只是害怕，被我mama發現我又違背了她的想法，她不能允許我和任何異性有來往，從小到大，我必須按著她的想法去活，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吃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什么，穿什么，不能穿什么，我什么時間去學校，什么時間必須到家，都要按照她的要求來?！?/br>
    “我沒有朋友，也不被允許有朋友，因為在她眼里，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學習，沒有畫畫重要?！?/br>
    “所以一旦我被她發現，我違背她的意愿，做了不被允許的事情，她就會歇斯底里，抓狂，發瘋，辱罵我，最后，就是，報復我?！?/br>
    金橘放在膝蓋上的手掌握緊，掌心冰冷，血液凝固。

    “我到霍聞家，偷偷和他一起玩吉他被發現，她闖到別人家里，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吉他在地板上砸到四分五裂?！?/br>
    “下雨天，我在路邊撿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不敢養，怕被我媽發現，偷偷把它藏在小區的樓頂天臺上，等霍聞說服自己的父母再來接它，但是……不知道怎么被發現了……”

    金橘開始渾身發抖，眼前出現大片大片鮮紅的場面。

    “那天下午，我放學回家，我媽她特地等到我放學，特意等到我走到樓下，她給我打電話，她說，金橘，你抬頭看，然后……然后……”

    金橘全身冰冷，抖如篩糠，梁世京看著她眼神也開始發直，意識到不對，解開安全帶傾身過去，將金橘緊緊摟在懷里。

    這個故事不用再往下說了。

    他知道結局了。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他貼著金橘耳邊，柔聲安撫她，“我們不說了，不說了?！?/br>
    金橘卻不放過自己，像完全聽不到梁世京的聲音一樣繼續道然后。

    “然后，然后我就看到多多，被我媽從十樓的天臺上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