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金帳 第31節
戚長融蹭地一下站起身,顧傾忙退后,遠遠避了開。他顧不上眼前的美色了,趿著靴子就要朝外走,不等他摸到門板,就聽無數的腳步聲乍然由遠及近。 外頭報信的人啞了嗓子,嘴里呵呵有聲,卻一個字都喊不出來,明顯給人捏住了喉嚨。 顧傾蹲身在炕下,一眼瞥見男人隨手丟在炕沿上的骨扇…… “砰”地一聲,門被從外粗暴地踹開。 戚長融捂住被撞得鮮血長流的口鼻,指著闖進來的人顫聲道:“你、你……薛……” 薛晟滿面寒霜走了進來。高大挺拔的身軀遮住門口大片天光。 他不理會戚長融,踏步進來,舉目搜尋著那個人影。 姑娘抱臂蜷縮在地上,地上丟著一把帶著刀刃的骨扇,圓潤肩頭瑟瑟暴露在吹進來的冷風中,上頭長長三條血痕。 她穿著淺素的衣裙,血點就像梅花,一片片在衣料上洇開。 仰起臉來,那雙杏眸溢滿了委屈的淚,朱唇也咬得破了…… 薛晟面無表情地朝她走去。他走得極快,幾步就到了她面前,解下身上的氅衣將她瑟瑟發顫的身子遮住。 官差已經控制了院子里涌來的戚家府兵,戚長融從震驚中回過神,緩緩站直身,“薛承恩……?” 薛晟輕嗤,“不才刑部薛晟?!?/br> “你……”印證了自己心內猜測,戚長融悔不當初。若非為了早些嘗到此人身邊那婦人滋味,他未必會如此冒險,不等去京里查探薛家底細的人回來就貿然動了手。 薛晟沉著臉,攔腰抱起用氅衣嚴實包裹住的人。 他不欲多說什么,看也不看戚長融。徑直越過他,走到門前,向階下傳令,“拿人?!?/br> 官差沖上來,戚長融掙扎著不肯受制,他惡聲惡氣地道:“薛晟,你敢動我?你可知道我背后的靠山是誰?” 薛晟輕嗤,提步只顧朝前走。 戚長融被官差壓扣在地上,扯著脖子嘶吼道:“進京受審,你以為我會怕?給我翻身的機會,我定撕了你這雜碎!你懷里的女人,遲早被我玩……我要把她送去慰軍,我要天下所有的男人都……” 薛晟撫了撫懷中姑娘淚濕的臉,輕輕掩住她的耳朵。 他轉回頭,幽涼眸光落在不住呼喝的戚長融身上。 “你以為,你還能回京,有機會面見你背后的主子?”他輕哂,“仁德坊私設兵器廠,招買私兵,你主子意欲何為,你這個做孌寵的,不會不清楚吧?” “意圖謀反,是為株連九族的死罪。你主子自身尚且難保,你還妄想,能憑借你主子東風再起?” 薛晟不再理會他,轉頭望向自己帶來的官差,“把他帶下去,著典刑官,仔細審訊。要他今晚便吐出東西,生死不論?!?/br> 生死不論,這四個字在他薄而淡的唇間緩慢而沉重的擠出來。戚長融跳起身,癲狂呼道:“薛晟你敢!你這是要屈打成招,殘害忠良,我不服,我要入京,我要去圣上面前告發你公報私仇,我……” 顧傾被男人攬在懷中,一路抱出宅院,步入車中。 沉靜的雪無聲落著,馬車外茫茫一片銀白,平素喧嘩熱鬧的長街沉寂荒涼,路上連個行人的影子都無。 顧傾偎在男人臂彎里閉上眼睛。 昨夜的疲累尚未全消,又經歷了這般驚心動魄的一場,她著實累得狠了。 男人坐在馬車沉沉的陰影里,垂眸望著倚在自己懷中的人。 他未曾因自身涉險而生過半絲悔。 這一瞬卻懊惱自己,未能護她周全。讓她險些…… 他扣在氅衣錦繡上的手指收緊。 “傾城?!彼麩o聲念著她的名字。 第34章 馬車停在行館門前。 經過一番洗劫的宅院已經收整得七七八八,雀羽迎出來,彎身掀開車帷,薛晟抱著懷中人,正欲起身。 顧傾張開眼睛,一瞬有些驚惶,待看清楚了擁著自己的是薛晟,才松了口氣。 她抬手遮緊身上的氅衣,細聲道:“我自己走吧,爺放我下來?!?/br> 他抿唇不語,雙手抬起,將她橫抱出車廂。 她緊縮在他寬大的氅衣里,被他一路從院外抱入里室。 將她放在繡榻,卷起外罩的氅衣,想瞧一瞧她身上的傷。 寬大手掌被死死按住,姑娘扭身掙扎起來。 他蹲跪在她面前,仰頭望向她的臉。 夕陽在她背后,透窗映出一泓橙色的光暈。 她面容平靜,輕啟帶著傷口的唇,低低地道:“我想沐浴?!?/br> 薛晟垂下眼睛,握住她緊攥氅衣的手,“傾城,你不要怕,讓我瞧瞧你的傷?!?/br> 姑娘泠泠的眸子涌上一重水汽,她抿了下嘴唇,擠出一抹笑來,“沒事,爺不必擔心我,您外頭還有那么多大事要辦,您自顧去忙?!?/br> 她微提聲調,又重復了一遍,“我想沐浴,五爺,我想沐浴?!?/br> 薛晟聽得這聲音,瞧著她緊攥到發白的指頭。他心口像被人用利刃劃了開,灌入冰涼的風。 他始終無法去瞧她的臉,無法直視她的眼睛。 是他令她涉險,教她遇上這種事。 讓她險些毀在旁人手里。 這個純白無暇、澄凈可人的姑娘,本不該沾染進這般凡俗齷齪之中。 他尚未給予過她什么。 名分、好處、風光輕快的日子,甚至連薄如風絮般的諾言,也不曾許。 她一字不問、一無所求,干干凈凈的跟了他。 他怎么對得起她的依賴,怎對得起她的好。 “傾城……”他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捋直她緊攥的指頭,按住她掙扎的手腕,將氅衣一寸寸翻開。 顧傾被他扣住不能掙扎,她也再沒掙扎的氣力了。 她偏過頭,透明的眼淚無聲滾落下來。 “五爺放心,”她咬著唇,艱難的擠出一個一個的字,“我……奴婢沒有被他……” “奴婢……”哽咽著,說得無比艱難,“沒有對不起您……” 他不忍聽下去,沉默著撫過她血漬點點的廣袖,領子外緣如意扣子掀開,白滑的肩頭露在外面,肩上刮過三條細長的血痕,印在雪嫩的肌膚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指頭沿著她圓潤的肩撫去,她身子緊繃著,朝后退縮,抗拒著。 他摟住她,薄唇落在玉肩傷處,小心翼翼的輕吻…… 少女打著顫,滿是淚痕的面頰窩在他肩頭。 她兩手勾住他的脖子,所有的故作堅強假裝平靜在這一刻傾塌。 她死死攀著他的肩膀失聲哭了出來。 他擁著她,輕撫她發顫的脊背,揉梳細軟的長發。 他捧住她沾滿淚水的臉,一遍遍親吻。 “不怕了,傾城,我在?!?/br> “我在……” ** 燭火光暈昏黃,幽幽照著錦屏。 哭累了,她軟軟貼靠在他懷里,任他替她除去衣衫,抱進溫熱的香湯。 他小心仔細的繞過她肩上的傷處,輕柔撩著水,沖刷她滑嫩白皙的肌膚。 已在水里泡浴了許久,她半闔著眼睛,不說話,順從地任他擺弄。 他拿過巾帕來,替她小心抹去玉臂上的水,“傾城,水冷了,我抱你出來?!?/br> 她溫順地點點頭,他將她從水中撈起,裹上長巾,抱到了床上,用錦被將人遮好。 他身上錦袍沾滿了水漬,月白色袍子上大團大團洇濕的藍,一向愛潔到極致的人,這瞬卻也顧不上自己的狼狽。 他轉身去柜中取了傷藥,小心為她輕敷。 纏裹好紗帶,細心囑咐:“明日早起還要上一回藥,千萬莫沾了水?!?/br> 她悶悶“嗯”了聲,有氣無力地靠在枕上,閉起眼睛。 薛晟斂了帳簾,除去潮濕的袍子側臥在她身邊。 “睡吧?!?/br> 她傾身靠過來,額頭抵在他襟前,手指摩挲著他玉質的帶扣,細聲說:“爺……” “嗯?!毖﹃蓱?。 姑娘貼得更近,仰起臉,哭腫的眼上睫毛輕輕的顫。 “您能不能,像昨晚那樣……對我……” 他手掌頓在她柔軟的鬢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推開錦被,令他目視自己耀眼的純白。 纖細指尖按在他肩上,用水意淋淋的目光望著他。 她忍著羞,忍著冷,哽咽著說。 “我想記著您,記得清楚些,記得久一點?!?/br> “爺與我——” “歡-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