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兵力安排，鄭驍還請榮晟帝允準顏相繼續能在軍中參贊軍務，他于庶務平平，一路上糧草兵械的補充，還需顏相幫忙。

    何況，到遼北后安撫百姓，收攏戰卒，這里面又不知有多少庶務安排。鄭驍急需臂膀。

    榮晟帝立刻大方允了。

    當天還留顏相賜膳，君臣間說了不少話。

    榮晟帝道，“秦師傅向朕舉薦了愛卿?！?/br>
    顏相道，“此次衛城之戰，先生出力多矣。先前的事，誰也沒料到。遼北三郡地廣人稀，此次前行，臣還有個不情之請?！?/br>
    “愛卿只管說?！?/br>
    “重掌遼北后，朝廷必然要給遼北百姓以修養生息。遼北安撫使已經身死，臣想請陛下任命臣為遼北安撫使，安撫遼北百姓?！?/br>
    榮晟帝驚愕至極，“朕原更囑意卿接替秦師傅，任首輔?！?/br>
    顏相道，“不論是做首輔，還是做安撫使，都是為陛下當差。眼下雖說衛城之戰大捷，可接下來還有撫恤戰亡將士家屬，安置受傷士兵、審問戰俘，還有郊外那些因戰爭失地失家的百姓，也要照顧到。這些事都是細致事，可不輕松。秦相在這方面是老手，而臣已遠離朝堂兩年之久，定沒秦相做的好。

    陛下是天子，天子胸襟如海。即便秦相辭官，也待這些庶務安排停當，諸事理順。除齊尚書不可為首輔，內閣皆賢臣?！?/br>
    榮晟帝笑起來，“說來，你與齊卿還是同科呢。我看齊卿除了嘴壞一點，旁的倒也還好?！?/br>
    “除非陛下想看內閣見天拌嘴?！?/br>
    榮晟帝笑，“這還真是?！?/br>
    他原就沒有提齊尚書為首輔的意思，事實上，榮晟帝對顏相也不大滿意。這位永遠溫和雅致、風姿過人的首輔，傳聞中永遠不會出錯的首輔，榮晟帝就是沒有那種交心的感覺。

    不論如何親近，但感覺總是欠一點。

    說不上來。

    像是站在光影交界的人，榮晟帝對顏相的立場沒有把握。

    最后，榮晟帝像是要確定什么的問顏相，“公主的事，朕有些頭疼?！?/br>
    顏相問，“是什么事讓陛下煩惱?！?/br>
    “說不上煩惱?！睒s晟帝擺擺手，好像剛剛說“頭疼”的人不是他一般。榮晟帝道，“卿也見到了，公主才干過人，以往母后在時，公主也常跟著聽政?？晌页]有公主理政的先例?！?/br>
    鄭家東山再起已成定局，榮晟帝不得不承認，榮烺有了一支完全效忠于她的軍隊。盡管這支軍隊會遠駐遼北，但只要鄭家忠心于榮烺。榮晟帝便不得不考慮榮烺在朝廷的份量。

    何況，就是內閣中，除了秦師傅夏學士，也沒幾人反對公主議政。

    顏相的神色露出鮮有的鄭重，他放下箸筷，正色道，“沒有先例，可為公主開先例。假以時日，公主會成為太子最好的輔佐?！?/br>
    “這也是啊?！睒s晟帝笑，“來，吃菜?！?/br>
    話題到此為止。

    顏相心下一嘆，這位多疑的帝王又要多心了，殊不知他句句真心。眼下誰還能阻擋公主議政呢？

    何況公主有這樣的才干。

    萬壽宮梨花院。

    鄭衡負手望著梨樹上的黃澄澄的梨子，以目逡巡，確定倆最大的才伸手摘下，一個給公主，一個自己吃。

    倆人坐在圍欄下吃梨，榮烺問，“阿衡哥你什么時候走？”這次收復遼北，許多鄭氏族人都參了軍，連遠在河南商都、開封的族人聽說后，也坐船來到帝都，要一起去收復鎮北關?？梢哉f鄭家嫡系除了在帝都的鄭國公，連一向任文職的鄭徽也加入到軍隊之中，負責糧草后勤。s

    “軍情如火，明兒一早就出發?！编嵑膺青暌Э诖罄?，水嫩冰甜的果rou入口，鄭衡叫一聲好。

    榮烺點點頭，也咔嚓咬口大梨，愜意的瞇起眼睛。

    兩人將梨吃完，鄭衡起身，望著榮烺清艷的面龐，平靜的瞳孔，“明天就不來向殿下告別了?！?/br>
    榮烺頜首。

    鄭衡忽然自袖中取出一支玉簪，玉簪頭上染了些紅，雕為鳳簪，正相宜。鄭衡道，“殿下及笄禮時就想送給殿下，可彼時不便，就耽擱了?！?/br>
    榮烺想到以往，一笑而過，她長眉微挑，鄭衡會意，眉眼染上笑，為她將鳳簪簪在鬢間。他輕聲道，“遼北的事殿下無需擔憂，臣隨時等侯殿下的召喚?！?/br>
    “別讓我等太久?！?/br>
    榮烺說。j

    鄭家人出發后，榮烺根本不必旁人說，便將起居又自萬壽宮搬回了含章殿。

    不得不說，她這個舉動令榮晟帝放心不少。

    第379章 殿下之四五

    殿下

    正文第三七九章

    顏相臨行前去看望秦太師。

    秦太師原本只是灰白的頭發,經這一場戰事，直接全白了。

    “先生還需保重身子才是?！鳖佅鄤竦?。

    秦太師搖頭，“我能為陛下出力也就這些時日。以后有的是休息時間?！?/br>
    秦太師望著自己這個青出于藍、溫潤如玉的弟子,“倒是長渟你叫我看不懂了。遼北三郡雖需安撫,何需你去任安撫使，大材小用了?！?/br>
    顏相道,“遼北局勢，總得親眼看過才能知曉具體情況?！?/br>
    “這樣一來。老夫辭官后,首輔由誰繼任呢？”秦太師道。

    能入閣的,皆是一等能臣。但想找一個能調鼎諸人的出來,卻也并非易事。秦太師原想依舊由顏相接掌內閣,不料顏相自請安撫遼北三郡，打亂了秦太師的布置。

    顏相道,“我看陛下的心意，是不預先生辭官的?！?/br>
    秦太師微怔，就聽顏相繼續道,“我知先生與陛下既為君臣也為師生,情義深厚，如同父子。不過，以我的私心論,倒更愿意先生就此辭官，拋去朝堂負累,與師母逍遙度日,豈不美哉?！?/br>
    “這怎么行?！鼻靥珟燅g道,“眼下千頭萬緒,正是忙碌的時候?！?/br>
    顏相無奈,“先生總是這樣,將江山社稷看的最重?！?/br>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何況我等深受天恩?！鼻靥珟煹?，“長渟你就是這點不好，明明你也憂心國朝太平，不惜親去安撫遼北，說話卻總會讓人覺著你更重私情?！?/br>
    “先生與社稷，我自然更重先生?！?/br>
    顏相說的秦太師一笑，“若我一人可換社稷太平，則死也無憾?！?/br>
    顏相道，“陛下留膳時，問我對公主議政的看法？”

    秦太師愣了一下，繼而苦笑，“想來你是認同的?！?/br>
    顏相頜首，“其實即便沒有鄭家，我也不反對公主議政?！?/br>
    “就像你也從未反對過太后攝政一樣?！鼻靥珟焽@息。

    “不論議政還是攝政，看的是本領，而非男女?！鳖佅嗥届o的說，“太后攝政不比權臣專權好么？”

    “可公主跟太后是不一樣的?！鼻靥珟煹?，“太后雖是外姓，嫁到皇家那就是皇家人?！?/br>
    顏相道，“世間婚嫁，皆是女嫁男娶，為何皇家公主卻是要開府，讓駙馬上門呢？”

    秦太師，“公主尊貴，自然與尋常女眷不同?！?/br>
    “可見皇家尊貴，就是禮法也肯改一改的?！?/br>
    秦太師苦笑，“長渟你辯才無雙?！?/br>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在這些事上花心思?；适以椒€固，對天下的好處越大。公主非庸才，為何要棄之不用？”

    “長渟，你忠心于公主嗎？”秦太師問。

    顏相笑了，“先生這不明知故問么。公主固然尊貴，才干也出眾，不過，我并不效忠公主?！?/br>
    “那你忠心于陛下么？”秦太師繼續問。

    “我都要去遼北為陛下收拾爛攤子，能說不忠心么？”

    “那你為何要在此時離開帝都，還勸我辭官還鄉呢？”秦太師敏銳的問。

    “陛下婉拒了公主參政的提議?！鳖佅嗳鐚嵉?，“這會引發動蕩。我不想被卷入其中，也想勸先生提早抽身?！?/br>
    秦太師沉默半晌，“如果是這樣的話……”

    最終，秦太師也沒有把后半句說完，但那未盡之意，以及秦太師所做的選擇，于顏相而言并不難猜測。

    這也是他親自上門相勸的原因。

    雖然此時退場難免落寞，但這已是最后一次可以全身而退的機會。

    麟趾宮

    徐妃張羅了豐盛佳肴，也沒旁人，就是東宮一家，還有榮烺，以及榮晟帝了。

    大家分案而食，榮烺就坐在徐妃下首。j

    “好容易日子太平了，咱們一家人也一道吃吃飯，說說話?！鼻靶┨煺姘阉龂槀€半死，徐妃沒少求神拜佛，好在蒼天保佑，總算打退了那些野人。

    徐妃瞧著兩位金孫，笑的眉眼彎彎，問，“阿泰要不要來祖母這里？”

    阿泰大些，現在已經會說話，就是說不大熟，說話時可有意思了，聲音奶奶的，“好~”

    徐妃其實肚子里有點私心，她更偏愛徐環所出的福哥兒，但阿泰一樣是她的孫子，還是頭一個孫子，徐妃平時也是很看重阿泰的，每天都要見一見。

    倆人見的勤，阿泰就不陌生。乳母抱著阿泰皇孫過去，麟趾宮準備了皇孫專用飲食——蛋羹。

    阿泰還能吃蛋糕，可憐福哥兒，他原是正吃奶的年紀，連寶寶吃的蛋羹都沒吃過。如今見大家有說有笑的吃東西，他自己在奶娘懷里啥都吃不著，頓時急的嗷嗷叫。

    榮晟帝笑，“這小家伙，嗓門真足?！?/br>
    徐妃笑，“是個急性子?！迸c奶娘道，“下去喂喂福哥兒?！?/br>
    奶娘抱著福哥兒行一禮，抱下去喂奶了。

    徐妃心情不錯，“趁秋天該多進補才是，陛下跟阿綿都瘦了，事務再多，也得留意身子。嘗嘗這雞湯，我昨兒就叫廚下開始預備了。阿烺也嘗嘗，看味道如何？”

    大家說些尋常事，徐妃就提起來，“先時我在菩薩面前許了大愿，求菩薩保佑咱們一大家子平平安安，如今看這愿是成真了。陛下，這您得替我還愿哪?！?/br>
    榮晟帝奇怪，“你許我愿，怎么倒要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