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225節
后來開了常平倉給開封皇莊補回來,我爹現在正跟開封府打官司呢,他嫌常平倉給的糧食不好,讓我們蒙受了損失?!?/br> 張莊頭強忍憤怒,與榮烺道,“殿下,咱們本來就蒙受了極大損失!皇莊的糧食原是存著待糧價高時再賣的,都是好麥子!常平倉給的都是舊年陳麥!一出一進,差遠了去!還有御史臺,那哪兒是朝廷官員,簡直是惡鬼!那也不是征用糧食,都是直接搶!” 榮烺肚子里都笑翻了,面兒上一本正經,“快跟我說說,都是誰來搶的糧食!” 張莊頭立刻告狀,“夏洺夏御史!” “哦,他呀,我知道?!睒s烺問,“這回咱們得損失多少?” “光糧食就有五萬銀子。還有開封皇莊這一秋的收成。算下來二十萬打不住?!睆埱f頭道。 “既是天災,這也是沒法子?!睒s烺對張莊頭道,“我知道你盡力了!你做的很好!” 張莊頭頓時感動的眼圈兒一紅。 張公子也是面帶微笑。 張莊頭狠狠的抽一鼻子,跟榮烺說,“殿下來了就好!小的終于有靠山了!殿下可得記著,把咱們損失的糧食差價要回來!” “我也想要回來??赡愠虺?,開封的災情剛緩解下來,能把常平倉的糧食補給咱們就算了。這回災情不輕啊,整個開封的秋糧算是都毀了,雖則朝廷已經下了免稅圣旨,可百姓們這一冬怎么過呢?”榮烺說起來,“倒塌的房舍,無收的田地,死去的親人,漫長的冬天?!?/br> 榮烺嘆了口氣,看向張莊頭,張莊頭也不禁一嘆,“是啊?!?/br> 張公子趁勢道,“爹,正好在殿下面前,不如將鳳泉皇莊、龍都皇莊的糧食拿些出來,換成便宜的陳糧,捐給開封府衙一些,也好救濟貧苦百姓?!?/br> 張莊頭立刻目光一凜,隔空狠戳兒子一記。只是當著殿下的面兒,不好罵這敗家小子。張莊頭嚅嚅的跟榮烺說,“殿下,咱們這次損失真挺大的?!?/br> 榮烺笑,“不急不急。你們不是外人,你父子二人不妨隨我一道去開封吧?!?/br> 張莊頭頓時大喜,馬上抱拳行禮,“是!” 張家已經空出宅子迎接公主殿下,榮烺也就順勢住在了張家。故而晚宴也便設在張家。 張家人多在內務司任職,對宮廷情況的了解遠在普通官員之上。像榮烺這一路過來,有些官員在請安一事上就愁的不輕。 公主是女眷,官員是自己陪伴公主還是讓妻女出面呢? 這就是個問題。 大多數官員都是做兩手準備,憑公主宣召。 但對張家而言,完全無需為難。他家一大家子出動,男女一并給公主殿下請安。在老家的代理族長聽帝都的族長說過,現在是新風尚了,女子一樣可以出門,公主殿下更是新風尚的倡導人。別說見大臣,公主殿下對國事也能參加討論,就是去歲給大殿下選妃,也加入騎術考察。 所以,身為緊隨皇室風尚的內務司家族,張家的族風也已轉為開放。女孩子現在讀的除了《新貞烈傳》,就是公主殿下的平時告訴帝都貴女們的書單。 是的,張總管身在內務司,他消息靈通,時時記錄,整理好就打發人送回老家,讓老家的孩子們一并跟著公主殿下讀書。 用張總管的話,不敢希冀孩子們都能學習,學會一半也長大見識??! 鄴城知府都沾張家的光,帶著妻女一同參拜,宴會也是一家人一家人的分案而食。榮烺問了問鄴城的情況,鄴城知府道,“鄴城一切安好,并未受開封災情影響。開封那邊乍然受災,臣接到開封府的求援,立刻與城中糧商商議,平價支援了十萬斤粗糧。令惠民藥局籌備現有藥物、大夫一并過去支援?!?/br> “你這也是有心了?!?/br> “同屬河南為官,開封城遇這樣的災情,臣等自當守望相助?!编挸侵?,“只是鄴城城小貧瘠,再多的糧商也沒有。我們這兒的糧商非常仁義,到了開封放下糧食,二話不說就幫著救災。災情結束才回來?!编挸侵?。 “果然是義商?!睒s烺問,“糧商可在?” 鄴城知府沒料到公主要見糧商,他道,“他們身份低微,不知殿下要召見,未允他們前來?!?/br> “今兒也晚了,就罷了?!睒s烺道,“明兒一早我出發前,你讓他們過來,我要見一見他們?!?/br> 鄴城知府連忙應下。 榮烺看鄴城知府說話清晰明白,見他身邊只有一個女兒,問他家閨女多大了,平時在家有何消譴。 知府臉上浮起更深的笑容,“臣與妻子膝下只阿囡一女,她平時愛看醫書。這次開封受災,主動過去幫忙照顧傷患,后來開封不少人生病,她去莊子照料生病的女子。有幸得左院判大人贈了兩卷醫書,現在家里見天看這兩卷書?!?/br> 少女有些嗔怪的對父親說,“爹,我大名凌松?!焙懿缓靡馑嫉母鞯钕陆忉?,“阿囡是小名兒?!?/br> 榮烺說,“我沒小名兒,大名叫榮烺?!?/br> 凌松年紀比榮烺稍長,她大約是見慣生死,態度落落大方,一笑道,“烺殿下?!?/br> 榮烺問,“你這名字可有什么來歷?” 凌松看向父親,凌知府代為答道,“臣素喜松樹筆直高潔,不畏寒冬。當年臣妻有孕,臣就想不論兒女都是單名一個松字?!?/br> “這名字好?!睒s烺道,“人更好?!?/br> 凌松道,“濟世救人,原是醫者本分。臣女既略懂些,自然不能袖手旁觀?!?/br> 榮烺說,“宮中藏有許多醫書,待凌知府任滿回朝,你來找我,我接你到宮里的藏書樓看看。你有喜歡的,皆面抄一卷帶走?!?/br> 凌松大喜,立刻起身謝公主殿下。 凌知府凌太太都為女兒高興,然后,還有張莊頭的公子,那位在父親面前都謔笑能言的少年,此時臉上也露出真心歡喜,偶爾看向凌姑娘的眼神中帶著羞澀,變得笨嘴拙舌的說了句,“殿下英明。凌姑娘最愛醫術?!?/br> 榮烺對人情世故頗有天分,眼睛也不瞎,看張公子臉頰紅紅的,她卻不懂少年男女間的懵懂之情,而是很實在的問了句,“這屋里很熱么?阿赫你怎么臉都紅了?”j 顏相唇角一翹。 張莊頭險沒嗆了酒。 張公子的臉更紅了,訥訥說了句,“不熱不熱?!?/br> 顏姑娘原在公主側后方的位子,見狀湊上前在公主耳際,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殿下,張公子傾心凌姑娘,故而在心上人面前羞澀臉紅,并非因天熱?!?/br> 榮烺看向儀態大方的凌姑娘,小小聲的說,“我看凌姑娘不像傾心張公子的模樣?!?/br> 顏姑娘微微頜首,“殿下不要說破?!?/br> 榮烺,“知道了?!?/br> 榮烺另換個話題,問凌知府,“一說到地動疫情,人們都避之不及。阿松這樣過去,凌知府你就不擔心么?” 凌知府嘴角抽搐,頓了頓方道,“說心里話,臣心里覺著很榮耀,打心里覺著臣女青出于藍。臣與妻子一千個不放心,可臣想著,人這一輩子是用來過的。臣為官有官員的一生,臣女學醫,有醫者的一生。臣怎能阻止大夫去救治病人呢?” 凌知府一家衣飾并不華美,可見平常也很樸素。但此時,即便高貴如榮烺也不禁對這家人生出敬佩之情。 待榮烺問起鄴城當地民情、百姓生計之類。凌知府說到治下各縣,亦頭頭是道心中有數,可見平時當差盡心。 燈滅之一零五章 殿下 正文第三零二章 張家也準備了歌舞音樂,都是當地名家。 不過,榮烺一概都免了,只是與凌知府等官員一道飲宴說話。這讓凌知府感受到了尊重。公主殿下代陛下巡視河南災情,如果一到河南就以歌舞取樂,非但名聲上會受人詬病,就是凌知府自己。哪怕他所在鄴城未受天災,但同屬河南道府城,凌知府身為當地官員,希望看到朝廷對河南災情的尊重。 翌日,鄴城的兩位五位糧商早早侯在張家。榮烺早膳后啟程前召見的他們,“我聽凌知府說了,你們都是很仁厚的商賈。開封受了天災,你們以平價送去谷糧。聽說還留在當地幫助救災?!?/br> 幾位商賈就是小地方糧商,簡直是做夢都沒想到能受到公主殿下的召見。見公主殿下夸他們仁厚,幾人頓時激動的手腳打顫,不知如何是好。里面領頭的是位頭發花白的糧商,這位糧商最鎮定,結結巴巴的說,“都,都,都是小的們該,該,該做的?!?/br> 唉呀,可不能叫公主知道,咱們把糧送去,車馬就叫強制征用了。他們純粹是擔心自家驢騾,怕開封衙門給使壞了,不放心才留下的。 榮烺問那頭發花白的糧商,“你這么大年紀,還親自送糧到開封城么?路上很辛苦吧?” 那上年紀的糧商面色一僵,很惶恐的回答,“送糧的是小的長子,當時小的在家幫他cao持?!?/br> 榮烺就知道這來領賞的都是東家,真正出力的沒來。榮烺問他幾個,“押送糧草的人來了么?” 上年紀的糧商答道,“小的那長子就在外侯著?!?/br> 還有兩個商賈也是子侄去的,也都帶了來,只是沒榮烺命令他們不能進來。剩下兩個年輕東家是自己押車去的。 榮烺便將那三人都叫來,待三人行禮后,榮烺很親切的說了話,問他們當時開封城的情形。 真正經歷過開封城救災的幾人至今心有余悸,“許多房舍都塌了,我們幫著把受傷不能行走的人,送到醫藥局設的救助點?!?/br> “每天都是一樣,餓了就往臨時的粥舍喝碗粥吃些干糧,一早一晚兩碗湯藥?!?/br> “嗯,白天就是救人運人,后來暴雨歇了幾日,雨停了就繼續救人?!?/br> “哎,有許多救過來的,也有許多沒救過來的……” “后來,開封府的大人們說搜尋結束。讓小的們領牌子到府衙司戶大人那里結清糧錢,還有使用車馬的費用。哎,糧食錢小的們得周轉以后生意,就收了。車馬強費小的們沒要?!?/br> “是啊,車馬沒事兒,無非就出些氣力。這遇著天災,能搭救一把誰都不會袖手?!?/br> “雖說是兩地,我們跟開封說起來都同屬河南道?!?/br> “你們辛苦了?!睒s烺認真的聽幾人說完,神色鄭重道,“當時的情況肯定比你們說的更辛苦。你們救了很多人,將來必有福報。我身為公主,真心為鄴城有你們這樣不畏萬險、有俠義心腸的百姓而感到喜悅。希望你們以后繼續秉持這樣的品性經商為人,成為鄴城商賈表率?!?/br> 然后,榮烺令宮人各賞了兩匹宮緞兩匣宮中糕點,就令他們退下了。 榮烺繼續啟程,開封城也早做好迎駕準備。 包括已大病轉好的方御史,早早的帶著開封城大小官員以及城中士紳,侯在城外,等待公主殿下駕臨。 榮烺今日也未騎馬,而是擺出全幅儀仗,坐于鳳車之上。 身著銀鎧玄甲的禁衛分侍兩側,象征著公主的鳳旗在陽光下閃爍著赤金二色的光芒…… 迎駕隊伍為首的諸人自然最先看到公主殿下的威風排場,然后,方御史瞠目結舌,站在方御史身畔的紫袍男子則是發出驚嘆的一聲“啊——”后,郎笑贊嘆,“公主殿下名不虛傳!今日真大開眼界!” 傘旗之后便是一隊身著騎馬裝的宮人騎手,那是與男子騎馬裝不同的衣服,既考慮了騎馬的便利,也照顧了女子的身段。即便只是尋常宮人,此時騎在馬上都顯得那樣英姿颯爽,與眾不同。 在這個保守的朝代,只能翻開史書才能見有記錄前朝女子騎馬的文字了。 雖如今大戶人家女孩兒也漸漸開始讀書、出門,但并未蔚然成風。而公主出行,儀仗中自然有宮人相隨,不過一般宮人都是步行于鳳車前引路,騎馬引路的,本朝還是第一遭。 方御史瞪那紫袍男子一眼,低聲道,“噤聲?!?/br> 紫袍男子毫不在意,手中把弄著一支短笛,往前示意,“咱們去迎一迎殿下吧?!?/br> 方御史,“老實站著!”你一動,后頭也要動,隊伍就散了! 紫袍男子唇角一翹,便一幅翹首以待的模樣望著鳳車由遠及近,直至停駐在諸人面前。方御史帶著諸人上前請安,榮烺端坐車內,嚴宮令請諸人免禮。 鳳車繼續前行,前來迎駕諸人皆尾隨鳳車之后。 以往宮中人出行,多是要凈道肅街,不準百姓圍觀。榮烺沒這習慣,卻知道這規矩,特意令人先一步到開封城傳令,允百姓圍觀。 是故,開封城今日頗是熱鬧。 禁衛肅立街頭維持治安,百姓們站在街畔,有幸能看公主殿下代陛下巡視開封的熱鬧。這給災后的開封城注入一股新的活力,新的談資。 榮烺從車窗看到用木柱支撐的房屋,還有倒塌重建的屋舍,以及重新開張營業的店鋪,街上站立圍觀的百姓。 車駕直接進入巡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