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姑娘進宮日子晚，面對榮烺直言直語的性情，很擔心楊華不好意思。只是,她也不知要怎么勸。

    見顏姑娘姜姑娘都很習慣的模樣，丁姑娘端起茶,慢慢呷一口,慢慢淡定下來。

    近來,榮烺心中有個謎團。

    這謎團,就是郢王妃帶給她的。

    郢王妃腦子有點問題,這是必然的。

    不過,榮烺也不認為郢王妃就是個瘋子。

    在榮烺看來，老國公雖然過逝，但爵位已經有大舅舅承襲，二舅舅官位也在，除了兩位舅舅在守孝，其他并沒什么影響。

    那為什么郢王妃會認為鄭公府已經失勢到可以隨意欺壓姨媽的地步了呢？

    榮烺從沒覺得鄭公府失勢。

    她覺著鄭公府還跟以前一樣。

    可明顯，郢王妃必然有另一套判斷標準。

    郢王妃是怎么得出的結論呢？

    榮烺好奇的要命。

    只是，這事兒不能跟阿顏她們說，也不能去問姨媽。祖母這幾天也不大歡喜，榮烺試探一回楊華，楊華瞧著啥也不知道。

    好在榮烺朋友多，她另有主意。

    等到上齊師傅的課，下課就要吃午膳了，榮烺讓顏姑娘幾人先回去休息，她有話要跟齊師傅講。

    顏姑娘幾人雖有些意外，也依了榮烺。姜穎笑，“還要跟齊師傅說悄悄話不成？那我們先回了，殿下也別耽擱太晚?！?/br>
    “我知道的，就幾句話?！睒s烺神神秘秘的。

    待顏姑娘幾人走后，她把宮人內侍都打發出去，讓林司儀在外守門。

    齊尚書收拾好自己的書本，望向榮烺，“殿下有什么事要單獨問臣？”

    榮烺勾勾手指，齊尚書過去，在她跟前俯身傾聽，榮烺小聲問他，“鄭公府失勢了么？”

    齊尚書驚訝的一挑眉，“殿下怎地這么問？”

    “先別管這個，快跟我說說?！睒s烺催促。

    “殿下先坦誠，臣才能坦誠啊?！饼R尚書不急，笑著拉把椅子，坐在榮烺案前，倆人面對面。

    她就知道齊師傅難纏，榮烺只好把實情同齊師傅講了，“要不是認定鄭公府失勢，郢王妃敢那樣刻薄姨媽？”

    哦，原來是郢王府的事。

    這事齊尚書知道，不過事關宗室，又因女眷，清流們都沒興致理會。

    榮烺說完，就等齊師傅回答了。齊尚書彎了下唇角，“原來是這事。殿下多慮了，在臣看來，鄭公府一如從前?！?/br>
    “那郢王妃為何會認為鄭公府勢不如前呢？”

    “應是鄭國公鄭將軍都在守孝的緣故吧?！?/br>
    “這是為何？”榮烺更不解了，“守孝結束自然可繼續當官啊?！?/br>
    齊尚書搖頭淺笑，“殿下想的淺的。官位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父母喪，要守孝二十七個月，這就將三年的時間。官員守孝，不能當差，可官位上的差使是不等人的。故而就要另委他人?！?/br>
    “可待孝期滿，不一定能起復么？”榮烺問。

    “這就要看運氣了。若起復時有合適官缺，便能當一好差。若沒合適官位，就要等了?！?/br>
    榮烺道，“兩位舅舅跟咱們啥關系，沒誰的缺也不能沒他倆的缺啊?！?/br>
    齊尚書打個比方，“殿下覺著臣同殿下關系如何？”

    “這還用說?！睒s烺斬釘截鐵，“所有師傅里，我最親近最敬重的就是齊師傅你?！?/br>
    “假如鄭將軍的官位，給臣坐了。待鄭將軍起復，殿下你會讓臣再把官位交還給鄭將軍么？”齊尚書問。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齊師傅是文官，不可能擔武職。

    但齊師傅的意思，榮烺明白了。

    榮烺道，“那另找個官位不就行了?！?/br>
    齊尚書道，“道理是這個道理?！?/br>
    “怎么，現實還跟道理不一樣？”榮烺挑起小眉毛。

    “一樣?！饼R尚書哄她，“咱們明白人都覺著一樣，有些笨的偏覺不一樣?！?/br>
    榮烺說，“世上竟真有這樣小鼻子小眼睛的人?！?/br>
    齊尚書笑，“哪兒個個似殿下濃眉大眼呢?！?/br>
    榮烺被齊尚書逗笑，她立刻恭維齊尚書一句，“我這比起齊師傅你，也尚有不及之處?！?/br>
    “可算了吧?！饼R尚書問，“殿下就是要問臣這個啊?！?/br>
    “是啊。我總覺著這事蹊蹺。郢王妃是比較笨，可平時那些個小聰明，一堆一堆的?！睒s烺說，“她應該像史書中那些特別會見風使舵的人一樣才對。我就奇怪，她是見了那股風得出的結論?！?/br>
    聰明是真聰明，但公主殿下的生長環境太過單純也限制了公主的天資。

    齊尚書不能直接同她說朝中權位之爭，他換了個說法，“從來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見風使舵不過小人行徑，天之大道必有方向，不論順流逆流，大道就是大道。只有對大道堅守如一的人，才會是最終的勝者?！?/br>
    榮烺聽慣大道理，史師傅大道理更多，她問齊師傅，“那啥是大道？”

    “殿下所學，無一不是堂皇大道?！?/br>
    “那不過是教做人的道理?！睒s烺感慨，“齊師傅你什么都好，就有時說話太玄，直接說不就行了?！?/br>
    “這就是直言了。殿下難道沒聽過，道可道，非常道?！?/br>
    榮烺一笑，“我不跟你辯。你道理太多。要我說，什么事都簡單些來不更好?！?/br>
    齊尚書但笑不語。

    榮烺解決煩惱，就辭了齊師傅，回宮用膳去了。

    齊尚書送她到宮門口，看她進去，自己方帶著侍從走了。午間晴明，無風，陽光的影子都很短，齊尚書一步步踩在宮中的青石板上，走的穩之又穩。

    第203章 燈滅之六

    殿下

    正文第二零三章

    榮烺回到萬壽宮,遠遠從殿下就聽到笑聲。她快走幾步，門口宮人都沒來得及打簾子，榮烺就自己掀簾子,跑了進去。

    宮人匆匆通傳一聲,“公主殿下回來了?！?/br>
    榮烺定睛一瞧，滿屋子人,怪道這般熱鬧。

    父親兄長都在，還有鄭家兩位舅舅、鄭姨媽都在,嫡母鄭太后、祖母,大家說說笑笑的。

    榮晟帝道,“剛朕還說,你怎么放學還留下先生，這忒用功了?！?/br>
    榮烺最愛熱鬧,她高興的說，“我不知道今兒這樣熱鬧，我要知道大舅舅二舅舅來,我早回來了?！?/br>
    大家彼此見過禮,鄭太后道，“換衣裳再過來?！?/br>
    榮烺便辭了長輩，先回自己院兒換衣裳了。

    顏姑娘幾人已換好衣裳在榮烺院兒里等她,待榮烺換身常服，便隨她一并去了正殿。榮烺一到,更添幾分熱鬧。她是個話多的性格,問題更多,先問,“大舅舅你怎么沒帶阿錦姐一起來,我有好幾天沒見到她了?！?/br>
    鄭國公道,“陛下召臣等進宮說話，臣不能攜私。阿錦在家也時常念起殿下，托臣給殿下帶了東西?！?/br>
    “咱們又不是外人，下回你只管帶阿錦姐一起來，父皇絕不會怪你的?！睒s烺張嘴就透著親近，問父親，“父皇，是不是？”

    榮晟帝笑，“正是。國公切勿拘謹，咱們不同別人。我同表兄是自幼一起長大的，阿錦同阿烺也是一起長大的?！?/br>
    鄭國公謙遜道，“正因陛下恩深，臣更要謹遵規矩，才能回報陛下隆恩?！?/br>
    榮晟帝嗔怪，“表兄就是太一板一眼了?！?/br>
    “也不怪大舅舅謹言慎行?！睒s烺一幅很有經驗的模樣，“主要御史話多。以前御史還參過我，還有翰林院的頭兒，特別會糊弄人。大舅舅你是得小心些?！?/br>
    榮晟帝無語，“你那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br>
    “父皇，你得這么想。我堂堂公主，他們都敢誣蔑。大舅舅不過國公而矣，他們更敢造謠了?！睒s烺裝模作樣的感慨。

    鄭國公浸潤官場多年，溫聲道，“那些是對殿下有誤解的人，只要見過殿下的人，認真了解過殿下，都會明白殿下聰慧良善、心懷坦蕩。若他們有朝一日真正明白，必為自己當年的言行羞愧汗顏的?！?/br>
    “我都不跟他們計較的?！睒s烺是真的心胸開闊，主要她有仇當時就報了。

    榮烺先跟大舅舅說幾句話，轉而問二舅舅，“二舅舅，官學不賴吧？”

    鄭驍一向嚴駿的臉上露出幾絲暖意，點頭，“頗有一二可造之材?！?/br>
    “是哪兩個？”榮烺問。

    鄭驍道，“不止兩人，有六個?！?/br>
    “二舅舅快跟我說說?！睒s烺追問。

    “楚宣、白皓、丁歡、穆然、榮柒、聞峻英，這幾人都不錯?！编嶒數?。

    榮烺笑，“上回蹴鞠比賽，楚宣他們隊輸了，我聽阿楚說，他們現在每天傍晚都拼命練蹴鞠，就等季考后的比賽贏回來?！?/br>
    鄭驍道，“軍中也有蹴鞠賽，蹴鞠能煅練將士們的協調作戰的能力?！?/br>
    “這話有理?！皹s烺道，“就是二舅舅你真是太謙虛了，只說旁人好，阿弢哥阿弘哥難道不好？我看阿衡哥的武功也很不錯的?！?/br>
    鄭驍道，“他們出身將門，自小耳濡目染，略有出眾是人之常情?！?/br>
    “好就是好，關耳濡目染什么事？能耳濡目染，這是先輩們的血汗戰功換來的。二舅舅當引以為豪，不要這樣謙虛?！?/br>
    鄭驍好笑，“難道出門就說祖上如何，那與些無底蘊的暴發有何區別？”

    “當然有區別了。無底蘊的暴發想夸耀祖上，沒的夸。咱們有的夸，干嘛不夸?！睒s烺說，“我讀國史時，每每讀到太.祖皇帝率諸將平定天下的英雄歲月就禁不住熱血沸騰?！?/br>
    榮烺激動的一扣小拳頭，“我就是晚生了幾十年，沒趕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