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真的是一片好心。

    原有的律法不用改，再加一條，不就更周全了么。

    這樣和離的人還能更少些。

    榮烺笑著拉榮玥的手，“阿玥姐，你這主意真是頂頂好?！?/br>
    “哎，是么？這也是我昨兒聽你們說，忽然想起來了?！睒s玥憂心忡忡，“史師傅不會生氣吧？突然就惱了?！?/br>
    “他有什么可惱了。怎么單卡著女子不得封誥命賜爵，男子就一點事兒沒有？同樣是和離的人，還兩樣對待，這算什么？”鄭錦說，“阿玥姐你這主意特別好！”她慫恿榮烺，“史師傅要是給公主下絆子，咱們就把這事抖出去！”

    姜穎也是個不嫌事大的，“到時看史師傅還不主動來跟公主投降?！?/br>
    顏姑娘也覺著史太傅架子拿的太大，不過，顏姑娘一向理智，她道，“也別弄僵了。不然史師傅縱丟了顏面，咱們的事兒也難成了?！?/br>
    榮烺心下明白，雖然榮玥的建議很解氣，可這終歸只是建議。要真是一樣懲罰和離男，這規矩應該早定了?？山Y果呢，受懲罰的只是和離女。

    榮烺目標明確，就是要改變對和離女子的不公。既然史太傅難說話，榮烺索性另謀他法，“我另找個厲害人，正克史師傅的?！?/br>
    隔天，榮烺召史太太史姑娘祖孫進宮說話。

    第167章

    殿下

    正文第一六七章

    榮烺打小就跟著祖母鄭太后一起接見外命婦的人,她老早就認識史夫人。待她長大讀書，同史姑娘也熟。

    她也是自小耳濡目染，看著祖母與誥命夫人打交道。

    像外官回帝都述職,祖母也會召他們的夫人進宮說話,以示親近。

    所以，榮烺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天生就懂走夫人路線。

    何況，榮烺頗知一些史家內情,知曉史夫人在家是說了算的。

    史家常接到公主邀請史姑娘的帖子,邀請史夫人的還是第一遭。史姑娘看過帖子還說,“明天也不是休沐日,殿下怎么突然請咱們赴午宴？”

    史夫人與鄭太后關系不錯，自然,與榮烺關系也好。尤其榮烺很親近她家孫女，史夫人道，“別管是什么緣故,明兒咱們只管按時辰去?！?/br>
    當天傍晚,史太傅回家，史夫人沒忘與他提一句。

    史太傅當即牙疼，抽搐著嘴角,“這是挖我墻角哪?！?/br>
    “這是哪里的話?！笔贩蛉税巡柽f給他。

    “別提了。想起一出是一出?！闭f起公主要修改“和離女不得請封誥命、不得賜爵”的律法條款。

    史夫人聽丈夫說完，心下就有數了,“想來老爺是不同意這事?！?/br>
    “好端端的,改這做什么?！笔诽档?。

    夫妻多年,情分既好。史夫人深知丈夫的一些心事,“這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只是一樣,我記得阿翡如今也是從五品了吧?！?/br>
    史太傅臉色一木,撂下茶碗，“提這做甚?！?/br>
    “不提這事兒也在這擺著?！笔贩蛉俗怨P中拿個蜜桔，“公主既要修改律法，必得先經內閣商議。公主既找你商量，是想你點個頭的。這事若能成，阿翡心里必定也感激你?！?/br>
    “我用他感激？只要是個明白人，就不能不認家族?！笔诽档淖煲蝗缂韧挠?。

    史夫人把剝好的桔瓣遞給丈夫，“你都忘了先前是怎么跟我罵二房堂弟、二房嬸子的了?！?/br>
    “一碼歸一碼。咱們這邊縱有錯處，他們那邊兒難道就全對？白氏不甚柔順也是事實?！笔诽递p哼，含片桔瓣在嘴里。

    “清官難斷家務事。誰都有不是，可要我說，誰也不能派阿翡的不是?！?/br>
    史太傅頗有些求全責備的性情，他剛要說白翡也不甚明白的話，白夫人已道，“是誰讓阿翡生活在支離破碎的家庭？如果不是二房堂弟、二房嬸子為人糊涂，如果咱家全無錯處，當年白氏便不能帶走阿翡?！?/br>
    史太傅輕輕嘆口氣，他畢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史太傅別別扭扭的說一句，“我就擔心，我即便點了頭，他也不知我的情?！?/br>
    史夫人早猜到他這小心眼兒，說，“這不明兒殿下召我去萬壽宮赴宴，我委婉的跟殿下透個風聲。老爺您這不全是看阿翡面子么，怎么也得讓阿翡知老爺的情?！?/br>
    史太傅心下已是情愿，偏生道，“哎，他知不知情有甚要緊。我只擔心，公主殿下熱炭團樣的心，殊不知律法如同堤壩，好開不好收啊?！?/br>
    史夫人暗道，屁個堤壩！

    又聽史太傅絮叨，“你說同樣的師傅，公主殿下又是請齊尚書午膳，又是賞禮部肥羊的。我倒不差一頓飯，也不缺幾頭肥羊，我就說這事兒?！?/br>
    史夫人道，“那你想想，你同齊尚書哪兒不同？”

    史太傅道，“我不似他阿諛逢迎罷了?！?/br>
    史夫人無奈，“你一輩子不會說句軟話，也還罷了?！?/br>
    把這老東西說通，第二日，史夫人就帶著長孫女換了新衣裙新首飾，高高興興進宮去了。

    榮烺中午放學就見到史家祖孫正在祖母那邊說話，擺擺手，無需祖孫二人行禮，祖孫二人還是行過禮，方坐回椅內。榮烺兩步過去，與祖母同坐鳳榻，說幾句上課學習的事，便帶著祖孫倆去她的梨花院說話去了。

    鄭太后看她揚著小腦袋，挺著小胸脯，邁著小步子，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的背景頗覺有趣，連柳嬤嬤送了榮烺出去，都說，“咱們公主這精氣神兒可真好?！?/br>
    出了正殿，榮玥姜穎等人送榮烺回梨茶院后，便先辭了她，各回自己院子洗漱更衣后再過來。

    榮烺便先把事情大致同史夫人講了，“我看史師傅就是有些抹不開面子，他呀，還有點兒自己的小心眼，又不直說。我懶得跟他講了，夫人您深明大義，我跟阿史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請你們來說說這事?！?/br>
    史夫人已將事給榮烺辦成了，含笑道，“昨兒我就聽我家那老頭子叨叨過一回了，他那點兒私心，殿下都看出來了?！?/br>
    “這誰能看不出?！睒s烺凈過手，請祖孫倆坐下說話，“史師傅對誰都硬的很，獨說到白館長，整個人都軟和下來?！?/br>
    “我知道他并不想為難白館長，他也不是那樣人。他心里是想同白館長親近的，可也斷不能拿這事當條件去講?！睂m人捧來清水，榮烺喝兩口，繼續同白夫人說，“一則傷情分，二則我是想趁這機會，把對女子不公的規矩破一破?？蓪Π尊^長，此路不通，還有齊師傅的例在前。以后白館長官做大了，當初能為齊師傅破例，難保不為白館長破例。只是這樣一來，原本史師傅與白館長無恩無怨的，這豈不結了怨?！?/br>
    “這道理，我都明白。史師傅還犟哪?！?/br>
    史姑娘深覺榮烺所言在理，不禁看向祖母。史夫人道，“他怎么能不明白，無非就是要個面子。昨兒我已勸過他，殿下放心，我已將他勸得肯了八九分?！?/br>
    榮烺沒想到史夫人這般善解人意，心下歡喜，她笑問，“那還有一、二分，不知史師傅是哪里猶豫？”

    史夫人不好意思，“白館長，我家那老頭子，就是特想跟白館長親近?！?/br>
    榮烺說，“這事兒可不容易，我聽說白館長的父親跟祖母人品都很一般?！?/br>
    史夫人給榮烺這直言直語鬧的臉上發燙，史姑娘直接紅了臉。史夫人倒也從容淡定，低聲道，“也就是跟殿下說，私底下，我家那位也沒少罵二房糊涂?！?/br>
    榮烺一樂，仿佛看到史太傅嘀咕咒罵的模樣。

    史夫人道，“白館長不認二房，這事情有可原。說來，以前我與白館長母親也是很要好的。我家外子是家族族長，一直記掛著白館長，他畢竟有一半是史家骨rou。外子又是大伯的，即便不能親若一家，能略緩和些也好?！?/br>
    史夫人的意思，白館長認不認二房都不要緊，若能借機破冰，能緩和一二，就知足。

    若只是緩和，便有可行之處。

    榮烺道，“待把‘和離女’這不公道的事解決，我來跟白館長說，必叫他承史師傅的情?！?/br>
    史夫人歡喜道，“若能如此，外子必念殿下大恩?！?/br>
    “這也算不上大恩。只是能緩一緩，以后到底如何，還得看你們兩家自己?！睒s烺有言在先，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說的明明白白，不給人畫餅。

    史夫人感嘆，“這已是極難得了。若非殿下替我們出面，外子還不知要等到何時?！?/br>
    榮烺也感嘆一句，“史師傅一向剛直，我唯一看他循私，就是白館長這里了?！?/br>
    從史師傅主動任教她的經學課程，就知道這人并非泥古不化。榮烺并不相信他是真要阻止自己廢除“和離女”的律法，不過，史師傅這族長兼大伯做的，倒比白館長親爹更有情義。

    白館長如今不過從五品，史師傅是正一品高官，于清流中向有聲望，怎么都不能說史師傅高攀白館長。

    第168章

    殿下

    正文第一六八章

    中午,史夫人在梨花院非但吃到史太傅嘀咕過的肥羊，還享用了許多美食。榮烺性格活潑，愛說愛笑,很好相處,故而，一餐飯賓主盡歡。

    膳后,史夫人帶著孫女告辭離去。

    回家的路上，史姑娘才問祖母,“祖母,祖父這是在跟公主談條件啊?！?/br>
    “是啊?！笔贩蛉藷o奈。

    “公主竟沒惱祖父？”在史姑娘眼里,公主殿下可是很高貴氣派的。

    “這是公主心胸開闊,給咱家面子。不說旁的，去歲你祖父急著修城墻,好幾十萬銀子還不是公主給他想法子籌來的?！笔贩蛉藢φ煞蛩鶠樾∮胁粷M，倘非丈夫是想借此機會與白翡修復關系，史夫人真得說她這老頭子不識好歹了。

    史夫人道,“公主是真正有心胸的人?！迸c孫女說,“公主所為，不是為自己，是為天下女子?！?/br>
    史姑娘點頭。

    當天下午,榮烺就著內侍到禮部把齊尚書叫宮里來，讓齊尚書明日上書修改關于“和離女誥命爵位”的奏本,她已經把史太傅說通了。

    齊尚書道,“殿下辦事真俐落?！?/br>
    “史師傅只是嘴上小有微辭,心里是處處明白的?！?/br>
    齊尚書十分干脆,“折子我早擬好了,明兒早就遞上去?！?/br>
    “行?！?/br>
    傍晚,榮烺將事同祖母、父親一提，二人都應了。

    這事兒在內閣都沒經討論，便全票通過。

    事實上，如在內閣日久的顏相、史太傅、趙尚書皆各有感嘆，趙尚書是覺著齊尚書也忒會惡心人，這不十幾年前齊尚書就上過一次的折子么。

    趙尚書過目無忘，至今還記得。

    史太傅顯然也記性不錯，沒忍住說一句，“齊尚書還留著哪?！?/br>
    齊尚書端起薄胎官窯盞輕呷一口香茶，薄唇含笑，“余心之所向兮，雖九死而猶未悔。本官也就這點好處了?！?/br>
    竟拿屈子的詞來標榜自己，史太傅好懸沒被惡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