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118節
白館長對蹴鞠全無興致,說了幾句勉勵大家的場面話,便請榮烺去賢人堂。圖畫院已將官學出身的大員、雅士、以及極有名聲的官員的畫像畫了出來,如今都掛好了,白館長請榮烺參觀。 看著墻上畫像,榮烺也有些意外,想先前官學跟屎一樣,不想竟也出過這許多出眾人物。 可見官學最初對人才的培養是很盡心的。 第162章 殿下 正文第一六二章 官學如今說句脫胎換骨不為過,當然這也跟官學分治不無關系。愿意遵從新規的學生都到了新官學,起碼這一批學生好管束。白翡也非無能之人,先生用心,學生受管,自然大有改觀。 榮烺盯著賢人堂正中畫像瞅老半天,那面闊方頜、長須及胸、紫服玉帶、腰圍三尺的氣派高官,險沒驚掉下巴,“這是丁相?” “丁相長這樣?”榮烺瞪圓眼睛瞅向白翡,“丁相也在帝都,你沒見過他吧?”丁相可不長這樣,丁相形容瘦削,氣韻高古,縱上了年紀,也不這樣啊。 白翡無奈,“臣見過丁相,原本圖畫院的畫師是照著丁相如今相貌畫的,畫的極好。丁相知曉官學要建賢人堂掛他的畫像,推辭許多次,可下官想,這著實不妥。丁相便去街上買了這幅畫送來,必說這是他的畫像,下官也沒辦法?!?/br> 榮烺哈哈大笑,“別人都恨不能把自己畫好看,丁相倒別出一格,畫的沒半點像?!?/br> 白翡嘆氣,“據說這畫足花了丁相五兩銀子?!?/br> 榮烺又是一陣笑。 她參觀過賢人堂,“以前沒想到,官學也有這許多官場前輩,說句人才輩出也不為過?!?/br> 白翡并未謙遜,“是近幾年墮落荒疏,以至許多人忘了官學當年榮光。丁相最初執掌官學,便重新制定官學的招生標準。不再招成年學子,而是改招少年官宦子弟,入學年齡降低,十到十五歲擇優遴選。課程自經史到弓箭騎術都有囊括,先生也是自翰林、禁衛軍挑選。以十年為讀書期限,多有成才之人?!?/br> 二人踱步至院中古木下,榮烺順腳便坐在石凳上,指指身畔位子,白翡行過半禮,坐在榮烺下首,繼續說他的官學,“殿下別看官學人不及國子監多,當年官學聲名顯耀時,全不遜于國子監?!?/br> 榮烺問,“博義館現下如何了?” 白翡唇角閃過一縷笑,“不知學生怎么想的,聯名上書要求跟這邊兒同規同范,臣正發愁,他們這樣朝令夕改可不好?!?/br> 榮烺直接笑出聲,大樂,湊近些問白翡,“特解氣吧!”當初那起子官學生雨中靜坐,抗議官學改制,逼的白翡沒法子,只能另尋新房舍,將官學一分為二。 一貫有些冷清的白翡也不禁笑了,宮人擺上茶具,白翡接過茶壺,親自斟了一盞茶奉予榮烺,“官學能有如今氣象,皆賴殿下一力支持?!?/br> “是咱們同心同力的結果?!睒s烺接過茶碗一舉杯,做出個碰杯的動作,仰頭喝了半碗茶。 白翡連忙跟了一碗。 榮烺又是一樂,忽又感嘆,“可惜國子監改制沒能趁熱打鐵、一蹴而就?!狈畔虏柰?,榮烺復感慨一句,“太可惜了?!?/br> 白翡道,“國子監上千監生,自非官學可比?!?/br> “不都是書院么?!睒s烺道,“我以為大同小異?!?/br> “這如何一樣?”白翡道。 榮烺看向他,“有何不同?” 白翡道,“殿下,官學不過一二百小學生,便是淘氣能淘到哪兒去?國子監上千監生,非但來歷復雜,十之八九皆成年男子了?!?/br> “可這也是為大家好?!?/br> “官學改制難道不是為大家好,一樣有許多人反對?!卑佐湔f到當初的事,官學在他手上重整旗鼓??扇魮Q成國子監,便是白翡也不敢接那燙手山芋。 榮烺道,“我是這樣想的,即便有反對的人,可明理的應占大多數,知道這是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br> 白翡一臉錯愕。榮烺正在說,“國子監倒不是敗在這些反對者的手里,是屢出意外……”就見白翡幾乎稱得上驚悚的神色,不禁喚一聲,“白大人?” 白翡縱也心有城府,到底年輕,很不自然的恢復平靜,就聽榮烺問,“你怎么了?剛剛我說的不對?” “不不,哎,殿下,您是這么想的呀?!卑佐潆m是文官,因其出身之故,他與自己的父族史家老死不相往來,而他舅家是武將之家,再加上白翡的性情,縱他當年一甲出身,為人也精明強干,可這些年,在官場并不如何得意。 還是機緣巧合,得到榮烺相助,才有在帝都嶄露頭角的機會。 白翡待榮烺很真誠,他正色道,“殿下,您心地赤誠,可若讓臣說,正因這是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才更不容易?!?/br> “為何?”在榮烺看來,既是好事,自然能得到大多數人的支持。 白翡道,“不是人人都有殿下的公心。殿下,若國子監真按照您所設想的改制成功,那么,國子監將會成為讀書人的圣地。主持國子監改制的人,會得到難以想像的聲望,那是讀書人與官員的畢生所求。您想,當年丁相任官學館長,憑一己之力將官學帶至鼎盛,至今為人稱道。何況國子監,其規模,其地位,遠勝官學百倍?!?/br> 榮烺隱隱有些明白,心里卻不禁生出不滿,“難道不先想做事,反是先想把事做成的好處?” “殿下,不只是好處,壞處也得先想到?!?/br> 榮烺先是有些不悅,繼而想,不能要求人人大公無私。她點點頭,“這也正常,人之常情?!?/br> 榮烺等著聽白翡繼續說,結果,白翡提壺為她續茶,自己也續了一碗。榮烺還等著聽哪,催促,“白館長,你繼續說呀?!?/br> “說什么?”都話到這地步,還有什么不明白,還要說什么? 對上榮烺清澈無比的目光,白翡發現,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她好像真不明白! 天哪,公主是真不明白! 白翡覺著他剛剛的話似乎有些犯忌,但他說都說了,話出無悔,白翡未料到公主殿下單純至此! 他還是在公主殿下的支持下完成官學改制! 白翡道,“這也是臣自己瞎琢磨的,不知道對不對?” “你這都說一半兒了,繼續說唄,我聽聽看?!睆膩頉]人同她說過這些私心利害,榮烺挺愿意聽。 白翡便繼續說了,“殿下,自來好的東西,好的事,都會有無數人來爭。您想,國子監改制的差使,將惹來多少垂涎?!?/br> “這事已經交給唐祭酒了呀?!?/br> “可以搶?!?/br> 榮烺挑眉,“這是說搶便能搶的?” 白翡輕聲,“搶不到,便毀了此事?!?/br> 這是極低的一句話,可落在榮烺耳中卻如平地驚雷,縈繞在心中若有似無的不適感猛的一跳,無處不在的迷霧終于散開了。 她一直覺著西園失火與唐祭酒族人被告的事太巧,巧的讓人心生疑竇。 對,就像是…… 有人故意似的…… 榮烺問,“你知道是誰干的不?” 白翡失笑,“這臣如何曉得。便是剛剛的話,臣也沒有證據,只是瞎猜度罷了?!?/br> 國子監已然如此,榮烺暫且壓下,好奇白翡,“白館長你平時還挺愛琢磨的?!?/br> “國子監改制這樣的大事,只要是朝上官員,都會關注的?!?/br> “我覺著你說的有一定道理?!睒s烺道,“可是,我現在依舊支持唐大人,我知道那些事與唐大人無干,唐大人很冤枉。我不會讓唐大人下去的?!?/br> 白翡被榮烺繞迷糊了,“殿下什么都明白,還問臣這些話?”道理您都明白,也沒被小人影響。 “啊。你說的這些,我沒想到?!睒s烺說,“我不知道會有人這么壞,真敢下手做壞事?!?/br> 白翡感念自身,由衷欽佩,“殿下待人赤誠。國子監改制雖未成,能得殿下這般信任,唐祭酒定感念殿下恩情?!?/br> “那幾件事有哪件是唐祭酒做的呢?我當然不會怪唐祭酒?!睒s烺認為這種做法很尋常,她并不知曉在朝當差,時常有家人犯事,連累到官員前程。當然,這種不一定是冤枉,甚至,許多官員家人,便是仗著官員的名聲地位枉法得利。 烺仍舊認為,起碼,唐祭酒并不是這樣的人。 榮烺問白翡,“哎,白館長,你說,世上為什么會有這么壞的人呢?” 白翡道,“腦子有病吧?!?/br> “???”這叫什么回答。 白翡不屑,端起茶碗呷一口,與榮烺道,“若非腦子有病,世上這么多可行之事,干嘛總盯著旁人不放?” 榮烺大笑。 第163章 殿下 正文第一六三章 以前榮烺會覺著白翡氣質偏冷清,不想說話這樣痛快有趣。 榮烺一高興,就要請客吃飯。 白館長道,“您親自來訪,怎能讓您請午飯。今兒出門時,我娘說中午要燒雞湯面,您若不棄,我請您嘗一嘗我家中的雞湯面?!?/br> 榮烺原就喜歡作客,當即決定接受白館長邀請,就去白府用膳。 因是休沐日,街上格外熱鬧,車馬行的并不快。穿過朱雀街一路向西,經過熱鬧的賢良祠,轉而向南,走了約一柱香的時間,就到了一片軒峻寬闊、屋脊相連的府第。 街區安靜,鮮少車馬喧囂,倒是偶有著鎧甲的軍人武將經過。府第門口擺放的也多是戰鼓石獅,氣派肅穆。 榮烺打窗望去,問,“這是哪兒,武將都住這邊兒么?!?/br> 白館長騎馬在車畔隨行,向榮烺介紹,“殿下說對了一半,這里是獅子坊,一部分武將住這里。邊兒上這是白將軍的宅子,臣家還要再遠一些?!?/br> 榮烺仔細多瞅幾眼,“這是阿白家啊?!彼c白姑娘認識好幾年,平時私宴都會白姑娘參加,是很好的朋友。 榮烺說,“唉呀,白館長,這不就是你舅舅家么。怎么還白將軍白將軍的,多生分?!?/br> 白館長一板一眼,“在殿下面前,自然要稱官職?!?/br> 聽的在旁護衛的小楚將軍莞爾,榮烺問,“小楚將軍,你家也在這附近么?” 榮烺出宮,多是小楚將軍做護衛,小楚將軍馬上回道,“回殿下的話,臣家在麒麟坊,與獅子坊一東一西,離得有些遠?!?/br> 經過白將軍府第,向北行了約一射之地,便到了一處黑色漆門的宅院,在這武風頗盛的獅子坊,獨這院子門前擺放兩個讀書人家的方形門墩。 白館長的小廝跑過去敲門,門房出來,見是大爺回家,立刻上前迎侯。見有乘車的客人,連忙取下門檻,方便客人車馬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