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卿眉心微蹙，好奇道：“那在這之前，沒人住嗎，這地方這么大?！?/br>
    “這宅子年頭大，來頭也大，一開始是個外國洋商建的，后來打仗，就把財產抵了給貼身買辦回國了，傳了好幾代，這中間守不住的又轉手了?！?/br>
    蘇云卿凝眉細想：“我記得程家是港商，沒想到在申城也有家業?！?/br>
    梅姨：“夫人，這座房子可不是程家傳下來的?！?/br>
    蘇云卿清眸一怔，“這種歷史類建筑早就禁止拍賣交易，如果不是程家傳下來的，程……先生為什么還要買下來？”

    有錢也不是這么個花法吧。

    等下，他花錢，關她什么事，不過她就是好奇……

    “嗶——”

    蘇云卿正在花園里跟梅姨說著話，忽然遠處傳來一道轎車的鳴笛聲，有人小跑過去拉開了圍墻上的鐵欄，蘇云卿看見開進來的私家車，不是程書聘的。

    蘇云卿正疑惑，身后的梅姨“呀”了聲，“老太太來了！”

    蘇云卿還沒反應過來，懷里的衣服讓梅姨抱了過去，只聽她著急道：“快去，那是老太太的車?！?/br>
    她張了張唇，這時管家許伯急匆匆小跑過來，“夫人，請您隨我來?！?/br>
    蘇云卿還是頭一回見許伯臉色有了一絲變化，準確說是謹慎和慌張，她心頭一沉，看來這位“老太太”不好應付，于是邊提著裙擺跟著許伯走，邊問：“我一會怎么稱呼，是程書聘的什么人呢？”

    “是先生的祖母?！?/br>
    蘇云卿“噢”了聲，原來是奶奶。

    她小時候天天跟奶奶黏在一起，雖然也有因為繡工被她責罰過，但如今回想，那都是奶奶送給她的禮物，是以對這個身份的長輩并不怵怕。

    轎車的后車廂門逋打開，蘇云卿剛提起精神打招呼，卻見率先跳下來的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蘇云卿愣了下，緊接著一道高跟鞋從車廂門邁出，不會除了奶奶還有別的親戚吧，正當她踟躕時，另一只高跟鞋也踩了出來，她看見一道明黃色的西裝裙，視線往上走，是一頭保養得體的銀發。

    這時身旁的許伯垂眸道：“老太太好?！?/br>
    陳慕瑾臉色平和地點了點頭，視線剛要往屋子里看，卻見一道清麗倩影立于羅馬柱邊，身上穿了件素色暗紋的立領旗袍，恰似朵水蓮花般，新鮮沉靜。

    許伯察覺到老太太的眼神，笑道：“這位就是先生的妻子?！?/br>
    他話音一落，陳慕瑾打量蘇云卿的眼神更深，蘇云卿禮貌道：“奶奶好，我叫蘇云卿?！?/br>
    本是一句平白的自我介紹，然而陳慕瑾的瞳孔卻忽然睜大，“蘇云卿？蘇燕哲的女兒？”

    蘇云卿唇邊浮著淺笑，“奶奶認識我家?！?/br>
    她從前不記事的時候就被程家抱走過，認識也是自然，但沒想到陳慕瑾的記性這么好，這倒是讓蘇云卿意外。

    她正想著要不要告訴程書聘奶奶來了，一個背著個雙肩包穿著小西裝的男孩仰頭看她，蘇云卿看到小孩心情倒放松了些，低頭笑著問他：“你好，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問，那小男孩就撇開眼睛不說話了，冷漠。

    蘇云卿：“……”

    跟程家人的第一次見面似乎不太順利，因為從進屋到現在，程奶奶好像都沒有什么臉色，只是坐在那兒喝茶。

    而這個冷漠男孩則坐在地毯上，把他書包里拿出來的拼圖鋪了一面，安靜地在那自己玩。

    氣氛陷入詭異的寧靜。

    許伯悄悄給程書聘打了通電話，那頭的先生語氣都沉了：“我馬上回去?！?/br>
    秘書見程書聘忽然拎起外套出門，忙追上道：“老板，我們一會還有個會……”

    這時陳延伸手把他攔住，“聽過一句話嗎？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br>
    這下秘書不再追了，抬手拍了拍陳延的胳膊，“你是懂的，就差找個老婆了?！?/br>
    從集團回寓園的車程花了四十分鐘，程書聘一下車，兩條長腿帶風地踩上臺階，一進客廳就道了聲：“奶奶！”

    陳慕瑾本來在看蘇云卿給她的繡樣，猛不丁被一道低沉的嗓音嚇了跳，拍著胸口道：“嚇人噢！”

    蘇云卿看到程書聘的身影，心里頓時落下道大石頭，剛要起身，就聽陳慕瑾道：“云卿，你坐?！?/br>
    程書聘剛要坐過來，陳慕瑾又說了句：“你，站著?！?/br>
    蘇云卿清眸一睜，粉頰上的蛾眉蹙起，朝他使了個眼色，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程書聘清了下嗓子：“我有事要跟云卿說，云卿你跟我上來?！?/br>
    “等等?！?/br>
    老太太聲音嚴肅：“奶奶和你侄子剛下飛機，就被你當外人了？”

    蘇云卿心里警鈴一響，背對著奶奶朝程書聘搖了搖手。

    程書聘扯了道笑，“云卿，確實是我內人?！?/br>
    此話一出，站在身后的許伯都忍不住豎一道大拇指。

    奶奶哼了聲：“從小就會耍聰明，我問你倆，什么時候認識的?！?/br>
    程書聘：“三歲?！?/br>
    蘇云卿：“三歲?！?/br>
    這下奶奶臉色都變了，“她三歲，你也三歲??！”

    蘇云卿低聲道：“奶奶我今年二十三歲?！?/br>
    程書聘解釋：“在她三歲的時候認識的?！?/br>
    陳慕瑾就是要他說出來：“那會云卿來我們家，你是怎么說的？”

    提到這個問題，蘇云卿狐疑地看向程書聘，男人視線撇到一旁，“您不遠萬里回來是憶往昔的？”

    陳慕瑾手搭在沙發上，“怎么在一起的?！?/br>
    蘇云卿心里還惦記著奶奶的前一個問題，沒想到她又拋了下一個，于是她那套說辭脫口而出：

    “青梅竹馬?！?/br>
    “我追的她?！?/br>
    蘇云卿眸光朝程書聘看了眼，眼珠子都瞪大了，奶奶顯然已經在壓抑火氣，起身道：“程書聘，你跟我上樓?！?/br>
    蘇云卿剛才確定沒說錯話，頓時有些著急，“奶奶我扶你上去吧?！?/br>
    “不用，我有拐杖?！?/br>
    穿著高跟鞋拿拐杖，真是時髦的程老太太。

    程書聘朝她落了道安心的眼神，蘇云卿剛才好不容易拿繡樣跟奶奶說了點共同話題，現在對面坐了個悶葫蘆小男孩，空氣再次安靜。

    就在小男孩第十三次拿拼圖放到同一個地方比對顏色時，蘇云卿伸手指了指鋪在桌面一角的拼圖，小聲道：“要不，你試試這個？”

    -

    晚飯的時候，陳慕瑾從樓上姍姍下來，蘇云卿的視線追著往上看，卻不見程書聘的身影。

    “開飯了，吃吧，對了云卿，你剛才給我看的那幅牡丹寶相我很喜歡，有空給我定做一身?！?/br>
    蘇云卿拿起筷子，想問程書聘的事，但又怕惹老太太不高興，畢竟她自己清楚這門婚事不過交易。

    等吃完飯后讓許伯給程書聘把飯菜送上去，自己剛要上樓，忽然衣角讓人扯了下，低頭，是程宴時拉住了她。

    另一只手指了指桌上拼圖，沉默的眼神里透著一股不容拒絕。

    這時坐在沙發上的陳慕瑾道：“云卿，臥室已經安排好了，不用你費心，就住在你們隔壁?！?/br>
    蘇云卿臉色僵硬地笑：“好，奶奶，要不我先上去洗個澡，一會再陪宴時玩，好嗎？”

    陳慕瑾朝程宴時招了招手，“跟奶奶出來之前答應過什么，不聽話就回去?！?/br>
    程宴時小臉頓時垮了。

    蘇云卿忽然又心軟了，于是折中，先跟他玩了幾個拼圖，接著再給他下一個任務，這才得了空。

    等蘇云卿上樓，陳慕瑾探著頭看她的身影，這會面前的程宴時說：“太奶奶，堂叔叔今天怎么沒下來吃飯？”

    陳慕瑾收回視線，幽幽喝了口茶：“他做錯了事，被太奶奶罰了?！?/br>
    二樓書房里，許伯送進來的飯菜程書聘沒碰，等蘇云卿進來，許伯識趣地出去了，還把門也帶上。

    程書聘寬闊薄勁的長身靠坐在沙發上，黑襯衫的領口解開了幾枚，見她進來還禮貌地單手掩了下。

    “剛才是不是奶奶問話的時候我說錯了什么？”

    程書聘扯唇笑，“你怎么在自己身上找問題，這不是一個好習慣?！?/br>
    蘇云卿發現他還有心情在這里扯開話題，“那就是你說錯了什么，她罰你餓肚子?！?/br>
    程書聘右手撐在沙發扶手上，眉頭微不可察地凝起，只語氣平靜道：“許伯說你剛才沒吃幾口，過來把燉糖水喝了?！?/br>
    蘇云卿看了他一眼：“泥菩薩?！?/br>
    自己都餓肚子了，還管人家吃幾口飯。

    然而他聽了反倒一笑：“你是活菩薩?！?/br>
    蘇云卿剛才因為跟不熟悉的長輩吃飯，加上程書聘一直沒下樓，心里藏事自然胃口不佳，這會見桌上放了兩個瓷盅，便坐到沙發另一邊吃了起來。

    只是嘴巴剛鼓搗兩口，發覺程書聘并沒有動筷的意思，“你不餓嗎？”

    他長身傾來，蘇云卿剛要給他遞筷子，卻見他左手拿起勺子，明明該用筷子夾的菜，他用勺子。

    蘇云卿看得奇怪，她沒見過程書聘有這樣的吃飯習慣，狐疑道：“你怎么不用筷子？”

    程書聘斂著眉眼，“勺子方便?！?/br>
    蘇云卿不是個愛管閑事的性子，兩人沒吃一會，書房外傳來敲門聲，她把瓷盅放好去開門，就見奶奶牽著程宴時站在門口，蘇云卿下意識把門帶上，怕她看見程書聘在里面偷偷吃東西。

    “奶奶，我陪您回屋?！?/br>
    陳慕瑾眼神老道，自然知道程書聘在里面做什么，她只是來看看蘇云卿是不是也在里面，“行?！?/br>
    把老人家送回臥室后，蘇云卿才松了口氣，回房洗漱，剛泡完澡出來，準備到床上練一下靠墻抬腿，忽然陽臺的落地門讓人敲了敲，蘇云卿嚇了跳，問：“誰呀！”

    “云卿，奶奶有個東西不會用，你教我一下?！?/br>
    蘇云卿忙從床上下來，披上睡袍開門，原來是陳慕瑾帶來的洗護套裝上都是英文，她看不懂。

    “書聘那小子那么晚還在書房？”

    蘇云卿神經頓時一緊，“他、他有正事?！?/br>
    陳慕瑾眉頭擰起，“既然你們現在是夫妻，奶奶不好插手，但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盡管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