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248節
他看著流火尊氣急敗壞的臉,心中卻沒有意思快意。 因為流火尊眼下的這般氣急敗壞,是步驚川拿命換回來的。 他與流火尊,其實誰都不比誰強,因為他們二人不過都是喪家之犬。 他長槍再度出手,直指魔傀的心窩,魔傀連退數里,才堪堪躲過這襲擊。 “如今得了勢,白虎域域主真是春風得意??!”那流火尊恨恨道。 如今落了下風,他只能盡可能地尋找到機會將眼前這人擊殺。 這秘術對于他而言消耗也極大,他短期內估計是使不出第二次了。而經過他今日這般催動魔傀,魔傀恐怕也要元氣大傷,他日恐怕不是監兵對手,因此,他的機會也只在今日了。 不成功便成仁。 他如何知曉這原本還不算厲害的星斗大陣,會突然發作,且會將他與他的魔傀壓制到這個地步,他只知曉,若是再拖下去,這局勢對他來說或許不對。 那魔傀躲過攻擊后,手中卻忽然出現了一個陣盤,正是方才流火尊交于魔傀手上的。 如今發現修為上的硬碰硬已經討不到好處后,他只能考慮用陣法擊敗這人了。 可還沒等他凝聚出陣法,一股靈力不知從何處忽然冒了出來,直直撞翻了他手中的陣盤。 秋白忽然想到,也是在千年前,那個星斗大陣之中,東澤幾乎洞悉一切發展,就這么將他護住。 眼下……或許步驚川同樣地,也在看著他們這場爭斗。 他忽然意識到,步驚川或許沒有事。 畢竟步驚川最后同他說的,便是“我等你回來”。 他定了定神,取出陣盤,上面刻著的,便是他當初陪著步驚川所研制出來的陣法。 而這個陣法的作用,便是能夠收集血餌霧氣,叫這魔傀再無支撐。雖然步驚川同他交代,需要將這魔傀的血餌霧氣全部帶回去,他即便不清楚步驚川此舉到底是何用意,然而他也很清楚,不論步驚川叫他做什么,他都會毫不猶豫、毫無質疑地去做。 畢竟對于他來說,他不需要知曉自己要做什么,他只知曉他只要聽步驚川的話,這便夠了。 流火尊見到他手中的陣盤,面色登時一變。 他如何不知曉這陣盤的威力與作用,正是因為知曉,他的眼中升起了nongnong的忌憚。 流火尊再度念起法訣,秋白剛剛催動陣法,便察覺那陣法之中不似以往那般,能夠快速地將那魔傀的血餌霧氣收回來。 他瞇起眼,意識到正是方才流火尊的法訣起了作用。 秋白也不糾結于那陣盤,只是略一施法,將已經催動的陣盤留在了原地,自己提槍上前,長槍直指魔傀的眉間。 他這一刺來勢洶洶,饒是流火尊也不得不暫避鋒芒,流火尊怒罵了一聲,魔傀也轉而開始驅動起陣法來。 以魔傀的大乘后期修為催動陣法,那陣法的功效無與倫比,甚至能夠比肩星斗大陣。 那魔傀一下子恢復了以往的氣勢,當即一掌重重地朝著秋白的心口而去。 而他眼前一空,忽然發現秋白的身影被他揮散在原地,定睛一看,竟然發現那是一個故意留在原地的殘影。 意識到上當,流火尊當即調動起他的感官,然而大乘后期修為的魔傀如何難驅使,叫他一時間竟是無法迅速反應。 他咬了咬牙,知曉自己這般不能持久,只能速戰速決。 而他清晰地感應到了在自己身后趁機偷襲的秋白。 萬獸之王雖有能夠與任何人正面抗衡的能力,然而,對于他們而言,站在獵物背后的能力,才會被發揮到最大。畢竟,若是在背后,獵物最為脆弱的脖頸,會直接暴露在他們的眼前。 大乘后期的修為,即便是倉促之間揮出的一擊,也足以叫尋常人退避。 更別提這是在流火尊驚慌失措之際揮出的攻擊,他完全沒有留手,因為他清楚,將自己最為脆弱的弱點暴露在秋白跟前 無異于找死,而他若是有留手半分,那對于他而言,將會面臨一個無法挽回的結局。 他的掌心席卷著魔氣,重重地撞到了一個溫熱的軀體上。 那軀體算不得柔軟,然而還是在這般攻勢之下,顯得不堪一擊。 秋白生生受了那一掌,整個人倒飛出去,鮮血在空中噴薄成血霧,滑過一道凄慘的弧線。 然而,流火尊心中剛升起的一點輕松,頃刻間被刺穿他咽喉的冰冷打碎。 秋白倒飛出去,然而他手中的長槍,卻是從他手中擲出,直直地穿透了魔傀的咽喉。 他沒有留下半分護體的靈力,更沒有試圖阻擋他這一擊,他將所有心思與靈力,都放在了方才的那一擊之中。 那長槍毫不留情地桶穿了魔傀的脖頸,暴露了弱點的人終究還是逃不脫白虎的攻擊。 流火尊驚慌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這等傷勢,雖會直接要了尋常人的命,然而這魔傀畢竟有著大乘期的修為,只要不是將他的身體斬斷成幾截,或是將他的丹田毀去,他都能夠輕易痊愈。 然而這畢竟是魔傀的身體,對于魔傀來說,想要快速恢復這等嚴重的傷勢恐怕要消耗不少的力量,可他已經消耗不起了。 屬于秋白的暴烈靈氣在他身上沖撞著,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無愧于監兵的戰神之名,攪得他的身上一陣撕裂般地痛楚。 他忽然察覺到了力量的流逝,他方才念的阻止攝靈陣攝取血餌霧氣的那個法訣,因為方才秋白的那一擊,那個法訣已經失效了。 被催動了的攝靈陣當即散發出了兩眼的靈光,他身上的血餌霧氣朝著那攝靈陣而去。 用不了多久,他這句好不容易積攢了多年的魔傀就會土崩瓦解,而他千年的排布也將會付之東流。 這叫他如何不恨,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秋白,恨不得當場就要了他的性命,然而此刻,他心中那股求生的欲望卻占了上風。 ——若是能夠就此撤退,他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命,他大不了就再經營一個千年,說不定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可他如何不恨,這是他嘔心瀝血造出來的魔傀,他苦苦尋了千年才叫自己手下出了幾個能夠供他驅使的魔修,這么放棄,這一切都要成為泡影。 心中復仇的念頭愈演愈烈,他看向眼前的秋白,心中忽然有個聲音同他說著——殺了他,剩下的時間足夠你逃跑。 他也這么做了,大乘期魔傀的全力一擊,盡數傾灑在了秋白身上,他猶如泄憤一般,將自己幾乎所有能夠用到的力量,都在這一刻擊出。 然而,下一刻,他傾盡全力的一擊卻被驟然大亮的星斗大陣全數擋了去。 流火尊憤怒地咆哮了一聲,他披頭散發,狀似野獸,唬得方圓十里內的道修都不敢上前。 他知曉自己已經徹底地失去了這個機會,他當即不再戀戰,收回分身,當即要逃。 心神大亂之下,他甚至忘記了收回魔傀,那魔傀失去了指揮,開始逐漸化作了最為原始時的血餌霧氣,被那漂浮著的陣盤緩緩收集。 可早已圍在附近的眾人,如何會叫他逃掉,在場亦有不少的合體期修士,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去了魔傀支撐的流火尊,根本就無法逃脫那些修士的查探。 眾人一擁而上,將流火尊斬殺,而原地,一身血污的秋白,伸手取回了那飄在空中的陣盤。 第350章 同歸之途·一三 秋白甚至不敢在原地調息片刻,取回了所有收集了血餌霧氣的攝靈陣陣盤,便出發前往北斗星城。 步驚川方才應當是看到了他與流火尊的對決,更是出手幫了他,否則,他如今如何能夠安然在此處。大乘后期的修士全力一擊之下,他即便是同為大乘期的修士,最終也只會落得一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而他不能有事,因為步驚川還在等著他…… 勝利的曙光初初來到,他不想在千年前那般迎接那樣一個絕望的結局,他只想與自己的愛人一起,可以迎接這來之不易的安寧。 這是步驚川拼了命也要得來的盛世,更是秋白自己費了渾身力氣,也要為步驚川博來的盛世,他應當要見到,他理應與他一起見到。 他所在的白虎域邊境,距離北斗星城足足有萬里之遙,他不眠不休,日夜兼程,渡過了三個難捱的日夜。 終于,在夕陽初落的黃昏,他踏著落日的余暉,來到了北斗星城跟前。 一路不要命似的趕路,他此刻終于能夠歇息片刻。 可此刻站在日思夜想的地方,他卻忽然生出了些許能夠稱之為“近鄉情怯”的情緒。 一路上,他眼前不斷浮現的,都是千年前的畫面。衍秋或許會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可監兵卻是實實在在地將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他眼睜睜看著東澤失去了最后的一點生機,他卻只能看著,無能為力??粗鴸|澤一點一點地失去呼吸,化為與他本體一般無知無覺的死物。 正是因為見過了當初東澤祭陣后那最為狼狽凄慘的模樣,他才更為害怕會見到他最為不愿意見到的場景。 他再也不愿意叫步驚川經受那般的苦楚,卻又因為自己的無能與大勢,不得不叫東澤去經歷那些。若是能夠叫步驚川免去受那苦楚,他恨不得能夠以身代之,可他卻不能。 除卻步驚川自己,世上便再沒有任何人能夠替代步驚川去祭陣。這是他的命運,也是被人計劃好的結局。 若是幸運,他或許能夠在下一個千年后,神魂得以重新凝聚,若是不幸的話,恐怕他與秋白都等不到下一個千年。 他不怕等,他只怕等到的結局叫他絕望。 然而他不論如何,都需要去面對那未知的結局。 他踏入往日熟悉的北斗星城,這條他走過無數遍的路他無比熟悉,可此刻,他看著這熟悉的路,心中卻充斥著陌生與恐懼。他一步一步地走著,生怕這條可以叫他最后逃避的路一下子走過了頭。 北斗星城如今早已成為一片深埋在地底的廢墟,可誰又知道,或許在某一日中,步驚川又會如這北斗星城一般,成為他人記憶中根本就不會被想起的存在,成為一道會被時光磨平的過往。 一片漆黑之中,寂靜無聲。 北斗星城的居民早就離開了此處,這片死寂,正是他們離開后剩下的。 秋白步伐沉重,每一步都會揚起細小的煙塵,他攜著一身的塵煙,終于穿過了那通往星斗大陣的通道,來到了星斗大陣跟前。 乍一看,此處似乎與先前沒什么不同,甚至,也和千年前那次所見沒什么不同。 他的心提了起來,開始在這星斗大陣上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可他尋了半天,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甚至比起千年前的那一次,還要陌生。 千年前,他好歹也是見到了東澤,可這一次,他卻只見到了平整的玉面,根本沒有發現步驚川的半點蹤跡?;钌囊粋€人,仿佛是被這黑暗吞噬了一般,找不到半點蹤跡。 秋白有些恍惚,他站在原地,心中的情緒稱不上是大悲大喜,只是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為何還在幾日之前,同他說著話的人,為何便突然消失在這了,他只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最為重要的人。 他有些絕望,卻又有些塵埃落定后的輕松,仿佛是心頭一直壓著的巨石,終于被移開了——盡管是用一種這般慘烈的方式。 千年前,當他還是衍秋時,并未親眼見過東澤消失,因此,他心底還有著最后一絲希望,覺得東澤能夠回來。而那時候的監兵,心中對東澤的情感也沒有那么深,也因為有別的責任在身,更沒有時間給他崩潰。 那時候,監兵甚至還能夠為東澤收集神魂碎片,再仔細溫養千年。 對了,神魂碎片。 他忽然有些如夢初醒般的感覺,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他在此處并沒有察覺到步驚川的氣息,更沒有察覺到他神魂的氣息。若是步驚川真的在此身隕,那無論如何都該在此處多多少少有些屬于他的氣息的才是。 他在此處沒有發現步驚川的氣息,那是否便說明……步驚川或許還未走到最后的那一步? 一想到如此,他整個人登時振奮起來,不論如何,還未走到那最后的一步,便還意味著他還有希望…… 他當即開始在此地搜尋起屬于步驚川的氣息來。 他還記得千年前見到步驚川祭陣,還是在星斗大陣的最中央,那是星斗大陣的陣眼,若是說步驚川還在星斗大陣之中,那他恐怕只會在陣眼附近。如此一番考量下來,他當即毫不猶豫地朝著陣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