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224節
孔煥一愣,他逢年過節也有在太云門上走動,因此他對于太云門的人,還是有幾分熟悉的,“門,門主……你怎么來了?” “他方才就在了?!北O兵道,“只不過一直龜縮在此,若非我出手,恐怕都不敢露面?!?/br> 那門主被這般說,卻也不惱,只道:“我當是誰闖入了太云門?!?/br> “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步驚川道,“應當知曉遲早會有這么一遭罷?” 太云門門主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孔煥,“沒想到這個冒冒失失的毛頭小子給我出了一道這么大的難題?!?/br> 步驚川道:“你既然因為這些莫須有的旅游羈押你宗中弟子,便遲早要準備有這一日?!?/br> “我羈押我宗中弟子,與爾等何關?幾位莫不是管得太寬了些?”太云門門主冷笑一聲,目光終于落到步驚川身上,“沒想到你這個半死不活的,居然還有這等幫手?!?/br> 步驚川不作聲,只因為他的注意力被太云門門主背后的景象吸引了。 此刻他們眼前的迷陣已破,方才揚起的煙塵也已經飄然落地,他們也終于得以看清隱藏在這煙塵之后的景象。 只見他身后,漆黑的山壁之中,鑲嵌著無數個牢籠。 那牢籠皆是在山壁之中挖出來的孔洞,而在那些孔洞當中,都各自被囚禁著一個女子。她們的身下,隱隱有陣法之力在微微波動著,可那些陣法卻不是她們自己親手布置為己用的,而是在她們的身上無盡地掠奪。 那些女子身上分明還有著稀薄的靈氣,她們之中或許還有曾經的天之驕子,只差一步便能問鼎大道。然而,她們都被囚禁在此處,眼中早已熄滅了希望的火光。 女子們身上的靈氣之稀薄,甚至叫他們看到那些女子的第一眼,還以為她們只是凡人女子??伤齻兩砩像g雜的靈氣,告訴著來到此處的每一個人,她們曾經擁有的靈氣與靈根,被人毫不留情地奪了去。 孔煥當即瞪大了雙眼,“你將這么多女修囚禁在此處……竟是為了拿她們當作爐鼎?!” 第312章 太云之亂·零四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太云門門主的嘴角掛上了一絲微笑,“如此多的修士,若是只將她們趕出宗門,無異于縱虎歸山,若是將她們的修為廢去,那相當于給人送把柄,還容易激起她們奮起反抗……如此多的靈氣,若是便宜了別人,豈不是可惜了?” “所以你就拿她們作爐鼎?”步驚川面色一沉,望著那太云門門主怒喝道,“她們多少也曾是你們的同門!” 將人作為爐鼎,是被正道修士極為不恥之事。爐鼎大多都不是自愿的,因為作為爐鼎,他們需要將自己辛苦修煉的修為,以及靈氣,全部給到他們的主人。 爐鼎與雙修并不一樣,爐鼎是單方面的付出。這種無休止的攫取,對爐鼎本身來說只是一種傷害,久而久之,自然會損毀他們的靈根與靈脈,嚴重的甚至會危及性命——而隨著爐鼎自身的靈氣日漸稀薄、境界跌落,他們的壽數還會比普通修士都短上許多。 這等作為,即便是有不少不行正道的修士做,也是偷偷摸摸地做,因為這般行為,與那拿人做血餌的魔修無異。 太云門門主面上都是不屑,“她們本就是修煉的我太云門的功法,如今我只是將太云門給予她們的,收回去罷了?!?/br> “那靈根呢,她們的人呢?她們的命呢?”監兵道,“這些什么時候都屬于你了?” 太云門門主或許還是對監兵有著幾分忌憚,只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這是我太云門內部的事,這位道友,你管的未免有些太寬了?!?/br> 孔煥呸了一聲,“能將人拿來當爐鼎,你就沒把她們當成人過!” 可他說完,忽然又想到一個恐怖的可能性:于任凌不會……也在這些牢籠之中罷? 這么想著,他趕緊抬起頭來,在那些囚籠中仔細搜索,并沒有察覺到于任凌的氣息,也沒有于任凌師父的氣息。 她們應當還未被抓來此處做爐鼎,然而也不知道她們眼下會不會過得比做爐鼎還要凄慘。 太云門門主的面色冷了下來,“爾等擅闖太云門禁地,將我門中女弟子囚禁在此處,是何居心?!” 他此回說話,將靈力注入到了聲音之中,叫這聲音雖不大,卻能傳播出極遠,在這太云門范圍之中的弟子,都將他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將他所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此處是太云門,他們終歸只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闖入者,這般大肆將他們的行蹤昭告弟子,無異于是將她們放在了太云門的對立面。不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與如此多的太云門弟子對立。 與先前的情勢不同,此回太云門不再是碧華閣,而他們要面對的也不是天然站在他們的對立面的傀儡,而是活生生的人。 步驚川心中一緊,他已經聽到有不少弟子往這處趕來的聲音。 方才監兵強行打通這處通道的動靜并未瞞著任何人,而此刻,加上太云門門主的怒斥,更是將他們闖入者的身份坐實了。在太云門,他們作為闖入者勢必得不到半分助力。 即便眼前這人顛倒黑白、信口雌黃,可在眾多太云門弟子的眼中,犯下這等不可饒恕的事的,只會是他們這些外來者。 步驚川意識到情況不妙,正想駁斥,卻聽監兵忽然道:“我等追查傀儡而來,爾等掌門如此行事,實乃掩蓋其變為傀儡的事實!” 那些趕到此處的弟子俱是一驚。 碧華閣出現傀儡一事,還未過去半年,他們還記得那時候同門反目,提心吊膽的日子,如今相近的時間,若是有人再提傀儡之事,定是叫那些弟子警惕起來。 在場的弟子不少也見過那日在碧華閣與魔修爭斗的正是監兵,因此,監兵說出口的話,登時多了幾分可信度。 步驚川快速地定了定神,道:“我等不過今日才入太云門,這牢籠還是詢問過太云門門中弟子才知曉這位置,此處情況,如何是我等所為?” 孔煥也趁機道:“你們且看這些女修,她們身上運轉的俱是太云門功法,她們是你們在百年前便失蹤的師姐!” 那些趕來的弟子與長老不是瞎也不是傻,登時,他們的目光變得懷疑起來,都看向了在那牢籠最上空的人。 步驚川這才醒悟過來,監兵若是想掩蓋自己的動靜,對他來說不過是隨手的事,而他并未想著隱瞞眾人,想的或許便是想要這次的較量從頭到尾都是堂堂正正的。 他只知曉監兵做事向來討厭遮遮掩掩,卻忘了監兵能有戰神之名,正是因為監兵這向來直來直去的行事。以攻為守,以進為退,不論情況如何,絕不會向敵手低下半分頭顱。 這是他未曾在秋白身上見過的鋒芒,而他也知曉,這也是一直被他壓抑住的、本該存在在秋白身上的鋒芒。 這鋒芒太過耀眼,幾乎將他灼傷。 見在場的弟子已經來得不少,監兵冷聲道:“門主,我此前聽說,若是傀儡,魂魄乃是附身于rou身之上——亦可以是在紙上,這等魂魄的牢固程度,比起常人來說會差上許多,你若是說你不是傀儡,不知門主可有勇氣與我一試?” 太云門門主臉色鐵青,若非是修為不夠監兵的十分之一,恐怕他早就動手,不教監兵說下去了??扇缃?,他正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就該發現,監兵那毫不掩飾的一擊,不止是為了引他現身,更是為了惹得整個太云門都人盡皆知。 如今無論他應不應下這次挑釁,對方肯定都還有對應的反擊。 可若是真的被他們檢查…… 門主咬了咬牙,在一眾弟子懷疑的目光中,登時體會到什么叫進退兩難。 試,唯恐出現什么問題;不試,便這么不明不白地坐實了傀儡的身份, 眼前這個人,他只覺得有些眼熟,然而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叫他清楚了眼前這人并不是什么簡單角色,因此他要更加慎重。他心知自己修為不如眼前這人,因此更要謹慎。 若是真的被這人檢查,恐怕他那些極力想要掩藏的過往,是都藏不住的。 他思考片刻,道:“叫你檢查算什么?自然是需我太云門內的長老負責檢查?!?/br> 步驚川與秋白對視一眼,都看出眼前這人是有心逃避。 步驚川意識到監兵的計劃,配合道:“門主說笑了,這太云門之中若是真被先前那碧華閣的傀儡入侵,恐怕便不止你一人是傀儡了,若你喚出的長老也是傀儡……”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是他的話引起圍觀弟子的一片竊竊私語,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門主心道一聲該死,知曉此事避無可避,于是上前一步,昂起頭來,做出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隨你們?!?/br> 他瞪了步驚川一眼,恨恨道:“若我出了什么意外,定是被爾等所害?!?/br> 他這話只為震懾眼前這幾人,莫要拿著檢查的借口來栽樁陷害??伤约盒闹幸膊]有底,難免顯得有些色厲內荏。 可眼下他卻已經沒有了選擇,只得賭一把。 監兵正緩步朝他靠近著,駭人的靈力威壓逐漸傾瀉出來,如山石傾瀉,又如海嘯,重重拍打在他的身上,門主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壓抑著那股自心底里生出的驚駭。 這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恐懼。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比起往常的對手,強度甚至超乎他的想象。同時,那股來自獸王的威壓,也叫他生出一股近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畏懼感。 那是一種意識到自己無法反抗的無力感,叫他幾乎整個人都如同被猛獸鎖定的獵物般僵硬在原地,不能挪動半分。 他開始有些后悔,方才他還抱著僥幸心理,覺得眼前這人說不定不擅探查,不能察覺出他身上的異樣。 然而,如今在絕對的修為壓制之下,他忽然意識到,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中,他無可遁形。 第313章 太云之亂·零五·永生不滅 在意識到情況不妙之際,門主思慮再三,忽然將自己的全身靈力調動起來,他自己好歹也是合體中期的修為,當即又彌漫出一股恐怖的威壓。 步驚川皺著眉,忽然察覺到了這人要干什么。 門主身上紊亂的凌厲并沒有進行控制,而是任由其暴動起來,不經約束的靈力登時將他自己的內府都沖蕩到了。 他當即后退一步,口中吐出鮮血,大聲喝道:“爾等便是存心戕害!” 步驚川幾乎都要被這人精湛的演技震懾住了,這人一招以退為進,竟是將他們存心戕害掌門的名頭給坐實了。 便聽監兵冷笑一聲,“我都還未動手,門主的反應,未免還是太夸張了些?!?/br> 話音剛落,方才本就極為強盛的威壓驟然加強,饒是那門主有合體期的修為,卻在這威壓之下動彈不得,再無暇做這把戲。 監兵方才根本都沒有動真格,只是嚇一嚇,這門主自己竟是露出了馬腳。 那門主周身的靈力都被壓制住,就連在經脈之中流淌也困難。 不同于先前那些并不懂得控制自己力量的魔傀,如今的監兵,是實打實地有著大乘期的修為,更是懂得如何使用這修為。 門主在這壓制之下,連自爆也無法。 況且……他不能自爆,他清楚,他自己若是自爆,那迎接他的,恐怕是真正的死亡。 然而,他卻未料到,監兵膽敢以神魂之力直接與他碰撞。 神魂向來都是極為脆弱的,除非是專修神魂的修士,否則都不會輕易用自己的神魂攻擊他人。 可也正是神魂,才能對神魂的攻擊更為致命。 步驚川此前也只是知曉監兵的rou身強度極強,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可他也從未想過監兵的神魂之力竟是能強到這般境地,竟是能直接撞得人生魂離體。 他就看著那門主的生魂,直接被監兵這一擊撞得向后退去,只留下rou身還在原地。 步驚川還覺得有些奇怪,剝離神魂應當是一個漫長而又痛苦的過程,當年他為了剝離秋白的神魂,還是替秋白承受了好些痛苦??蔀楹伪O兵能如此容易地便將這人的神魂剝離,莫非真的是有修為優勢? 正當他疑惑之際,從太云門的弟子當中,傳來了驚呼聲。 “他是奪舍的!”孔煥驚呼道,“他的臉和門主的不一樣!” 只見門主的rou身正閉著眼,懸浮在原地,然而被撞出來的神魂,面容卻與那門主的面容大相徑庭。 神魂是一個人最為真實的模樣,神魂的模樣應當與rou身的一致才是,不應當出現這般巨大的差異。 除了奪舍。 除卻從小奪舍,外來者的面容不能影響rou身的模樣,因此,才會與這rou身差距如此之大。 可步驚川看著那懸浮在半空中無處可藏的魂魄,竟是有一絲意外的眼熟。 他想了許久,忽然想起自己曾在何處見過。 那一次,北斗星城的商隊外出遇襲,他循著江極的指引,尋到了那一群殺死他們的山匪,也正是在那處,他結識了朗月明與蘇長觀。他們二人知曉那些叛徒的面容,曾說過那些人皆是他們門中弟子的長相。然而那些死在那處的卻是真正的山匪,他們被戴上了人皮面具,偽裝成了那些疏雨劍閣弟子的模樣。 而那戴著人皮面具的山匪,步驚川記得正有一人正是眼前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