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221節
可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步驚川那個半死不活的狀態,著實還是有些放不下心來,腳尖下又轉了個彎,走回院子中。 如今步驚川狀態不好,更無暇放出神識來警戒……他這么做,不過是為了步驚川的安危罷了。 可心中卻還有一絲愧疚,在心疼步驚川如今所承受的這些。 步驚川并沒有發現他的去而復返,只是坐在床上,也沒有處理那一床的血污,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不叫人看清他的神色。 監兵心頭的那最后一絲火氣又散了。 罷了,誰讓監兵與秋白這般擅自決定了融合的事……步驚川心頭有怨,那便讓他怨罷。 這么想著,監兵又抬腳走了回去。 第307章 你我之別·零五 步驚川對監兵向來都沒有好臉色,這一點不論是監兵還是秋白,心中都很清楚??扇缃癖O兵融合了秋白的神識,因此才意識到自己被這般冷臉相待后,他心中還是不免有些失落。 他其實也在心中不住地想著,當初他能夠接受恢復東澤記憶的步驚川,正是因為他看出了二人的相似之處,哪怕是未恢復東澤記憶之時的步驚川,秋白也未將他看作旁人過。 可為何偏偏步驚川便看不出監兵與秋白的相似之處了? 這一點在監兵在步驚川那處受了足足一個月的悶氣后,他一直都想不出緣由。 他如今與步驚川相處還是如一個月前一般,二人之間沒什么多余的話可以說,步驚川仍舊是冷著那張臉,唯一比一個月前好的便是,步驚川見到他再也不會激動得咳血——這對于監兵來說大概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他也不奢望什么了,如今要求放到最低,只求步驚川別出事。 然而即便他二人蜷縮在這小小的長衍宗,不主動與外界接觸,卻還有其他的事會找上他們。 太云門出事了。 孔煥第一時間便傳訊于步驚川,等監兵知曉此事的時候,步驚川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 先不說為何太云門出事,為何是孔煥這個外宗人尋步驚川這個外宗人來解決。便說這步驚川,似乎壓根沒打算叫監兵知曉,他其實也沒什么可收拾的,只自顧自地戴上常用的儲物戒,再換身衣服,便準備悄無聲息地走了。 步驚川也沒多少東西需要收拾,若非監兵察覺到那個傳訊符的波動,甚至有可能步驚川出了長衍宗他才知曉。 他此刻來到此處,步驚川也只當他不存在似的,連個正眼都未曾給過他一眼,便擦著他的肩膀走到門口。 監兵見勢不對,一把抓住了步驚川的手腕,道:“你眼下這般狀況,還要出去?” 他實在是搞不懂,如今步驚川的身體看著沒什么大礙,但之前懂不懂便咳血,想來內里已經是千瘡百孔,他的當務之急還是要養好自己的身體,其他的一切都是無關要緊的事——總之,肯定不如步驚川自己的身體重要。 可步驚川自己卻似乎是完全沒把身體的情況放在心上,一接到傳訊符便急著往外跑。 被監兵抓住了手腕,步驚川也不看他,只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扭了兩下,嘗試著抽出手,見監兵態度實在堅決,便不了了之。 他這才抬頭看了一眼監兵。 這一月來,監兵不知受了多少冷臉,又受了多少冷眼,即便是冷眼,步驚川也少有會正眼看他的時候。此時這么看他一眼,倒叫他生出些許受寵若驚的感覺來了。 接著,監兵便在自己心中呸了一聲,什么受寵若驚,自己真是被這連日來的冷臉給打擊壞了。 這一月來步驚川少有出聲的時候,因此監兵也算是習慣了,不等步驚川開口,便道:“你如今這般身體,貿然出去奔波,我怕你受不住?!?/br> “你多慮了?!辈襟@川見他半天沒說出什么有營養的話來,便伸手撥開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監兵心底急得火急火燎的,若是秋白在此處……大約便是會直接抱著他,強硬地讓他顧著些自己的身體,可他如今是監兵,這般管著步驚川,恐怕會引起對方的反感。 還會被嫌多事。 ——可他這月來一直都被嫌多事了,也不差這么一回。 這一月來,雖然步驚川不怎么開口,但是監兵心理對步驚川的態度門兒清:你一個域主,不待在自己的域中守衛,在這處流連,你很閑么? 可監兵忽然想起,秋白是監兵,可監兵也是秋白。 眼下也再無其他辦法了,監兵也不管步驚川的生硬,上前攬住了步驚川。 這人一入懷,監兵忽然感覺到鼻子一酸。 分明……在一月前這人都沒有瘦成這樣。這一月中,隔了衣袍,他竟是沒有發現眼前這個人在不知不覺間消瘦下來。在秋白的記憶中,一月前他曾見過這副軀體最為坦誠的時候,那時候眼前這人身形雖然單薄,然而身上卻還是多少有些rou的,不似眼下這般,瘦得骨頭都能硌人。 分明方才還需要在心中醞釀的話語,此刻卻不用經過思考便能脫口而出:“你若是出去,我會擔心?!?/br> 分明這話輪到監兵口中說,多少有些逾矩,但是他知曉,這便是秋白對著步驚川該說的話。 出乎監兵所料地,步驚川并沒有將他推開,而是默許了這次堪稱冒犯的關懷。 步驚川的整個身子都緊繃起來,似乎還有一絲細微的顫抖,然而步驚川很快便將那顫抖按捺了下去。 “我有我自己的事?!辈襟@川道。 監兵還有些稀罕,這一月來步驚川一天中同他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會在短時間內同他說第二句話更是少之又少,而說出口的話像眼下這般,不是帶了拒絕之意的,更是絕無僅有。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即便融合了秋白的神魂,卻又一直被步驚川所排斥,到底是因為什么。他還將自己當作是監兵,即使融合了秋白記憶,他依舊當自己是監兵,無怪乎步驚川會排斥他。 可監兵與秋白,本就是同一人,更不該有你我之別。 他意識到,這些日子一來,他雖然全盤接收了秋白的記憶,但是他只當是走馬觀花般看完了秋白的一生,并未做到真正與秋白融合。 他頓了頓,道:“我同你一起去?!?/br> 這是秋白會做的事,他正在逐漸接受,讓秋白來改變監兵的事實。 步驚川抬頭看了他一眼,正當監兵以為他要說出拒絕的話語時,便聽步驚川道:“隨你?!?/br> 說罷,步驚川轉身離去。 監兵跟在他的身后,盯著步驚川單薄的背影看了半晌,心有所感一般,化出了獸形。 步驚川走得并不快,因此他幾步就追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腦袋蹭著步驚川的掌心,步驚川察覺到掌心那熟悉的觸感,猛地停下了腳步。 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來,看著垂首立于他身側的監兵。 那是他熟悉無比的白虎,那白虎身上的每一道花紋,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記憶之中。只是看著這白虎,他恍惚間便覺得似乎是秋白回來了。 因此,監兵這長達一個月與步驚川接觸而又一直被拒絕的時間中,第一次,被步驚川接受。 ——應當說是,重新接受。 他在步驚川身側趴了下來,這對監兵來說還是有些奇妙的經歷,畢竟他還是第一次用獸王的身份低眉垂首,又是第一次這般讓人坐到自己的身上去。 可對于秋白而言,這已經是他們二人間無需多言的默契。 如今,監兵逐漸接受著曾經是秋白的自己,去重新拾起那屬于他跟步驚川的默契。 “你眼下還有傷在身,趕路未免太過勞累?!北O兵道,“上來罷,我帶你過去?!?/br> 第308章 你我之別·零六 監兵的速度很快,有他帶著步驚川的情況下,不消幾日,二人便來到了太云門山腳下。 此次太云門生變,其實事情并未鬧得如碧華閣那般大,這變數僅僅是生在太云門而已。只是這事對于孔煥來說,不亞于天都塌了。 于任凌的身份暴露了。步驚川從孔煥的那一長串的廢話之中只提取出了這一條有用的信息。 這事步驚川早便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些,因此在路途中,心中也有了些準備。 太云門不知從何時開始立下的規矩,便是不收女弟子。而于任凌喬裝身份進入太云門多年,聲望不低,修為與實力在平輩之中屬于傲視群雄的存在??杉幢闳绱?,太云門竟是一點情面也不打算留,直接放話出去,說要將于任凌的修為廢去,逐出宗門。 只是在此事上步驚川始終想不通,太云門為何會如此排斥女修。在修真界中,男子與女子的修煉途徑都差不多,并不存在誰低了誰一頭的事。 唯有在凡世間,女子遭受的白眼是比男子多上許多。有不少女子,即便有上好的修煉天賦,然而卻因為家人牽制,而不能如愿到修真宗門當中修行。因為凡世間對于女子的要求便是要盡孝道,為女、為妻、為母,凡世女子少有機會去追逐那無上大道。 然而這些對于于任凌來說,都是并不存在的牽制。 于任凌已經踏入修道一途,自然不會再有凡世家人的牽絆。只不過如今牽絆住她的,是太云門。步驚川不知曉為何太云門不收女修,更不知道為何于任凌在明知道太云門不收女修的情況下,還要扮作男修,混入太云門之間。 然而這先前還只是于任凌的私事,此回事變,恐怕還是與她強行混入太云門的緣由有諸多牽扯。 無疑,于任凌是在太云門中數一數二的弟子,卻也不知道太云門到底是如何衡量這得失的,只因她是女兒身,便要做出些無可挽回的事來。 似乎是太云門曾發生過什么不為人知的往事,才使得這太云門之中的眾人——至少是那些師長,會如此排斥女修。若非于任凌的師父是在出事之前便進入了太云門修行,恐怕連她的師父都無法再太云門之中立足。 而這些年,步驚川也沒少從孔煥那邊聽來些捕風捉影的八卦,只道是當年在太云門的女修并不止于任凌的師父一人,只不過因為其他的女修受不住宗門之中同門的風言風語,后來便陸續離開了。 于任凌的師父當年之所以沒有同自己的同門一道離開,是因為她手上還掌握著云石——她的師父,也就是于任凌的師祖,將云石的掌控權交到了她的手上,給予了她立足的資本。云石乃是太云門的命脈,然而,也正是這云石,將于任凌的師父束縛在了此地。 不論如何,那些都是步驚川的猜想,事實如何,還需聽一聽當事人的說法。 監兵不喜在外人跟前露面,在不遠處的隱蔽角落將他放下,自己隱去了身形。又回到孤身一人的狀態,步驚川恍惚間還以為又回到了秋白還是他劍靈的時候。 他下意識往腰間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腰間懸掛的金素劍。 他隱隱松了一口氣,環顧四周,知曉監兵定是在不遠處看著他,便定了定神,向前走去。 等步驚川見到孔煥時,孔煥早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團團轉。 二人立在太云門之外,前方便是云石,云石跟前站了幾個穿著太云門服飾的弟子,正一臉警惕地看向他們。 孔煥不懂陣法,又不敢硬闖,他平日里來太云門來得多了,往這門口一站,誰都知曉他是來找于任凌的。在這節骨眼上,太云門眾人防著他還來不及,哪會有人向上通報為他開一條路。 于是孔煥只能在這太云門跟前團團轉著等待步驚川的到來。 見到步驚川走近,又是與孔煥似乎是很熟的模樣,守在門口的弟子心中當即警鈴大作,“你們不會想硬闖吧?” 步驚川搖了搖頭,“我等所在宗門皆是與太云門交好的宗門,不知為何不能上太云門?” 那弟子唉聲嘆息,“我說你們就饒了我罷,長老說不行就是不行啊?!?/br> 接著,他左右環顧一圈,道:“你們來找于……于任凌的罷?勸你們別找了,趕緊回去吧,別跟這事扯上關系?!?/br> “這事兒很要緊么?”步驚川問道,“她犯了什么事?” “她……”那弟子頓了頓,連忙改口,“不知道!” 看樣子這件事在太云門內是人盡皆知了,可太云門似乎知曉這事兒不光彩,因此秉著家丑不可外揚的道理,不讓弟子向外說。 步驚川挑了挑眉,知曉是無法從這已經開始防備他們的太云門弟子身上找到線索了,便拉著孔煥到了旁邊,揚手布下一個隔音的陣法,問道:“是誰同你說這事的?” “是她師父?!笨谉嘀樀?,“但是我剛剛說我去找她師父也沒用,因為她的師父瞞而不報,也被一同關起來了?!?/br> 步驚川皺眉,這隱瞞身份的事情竟會如此之大?這般聽起來,倒像是將人控制起來了,可于任凌隱瞞身份,又不是私通魔修這般重大的問題,為何要搞得如臨大敵? 步驚川心中疑惑,可他跟前的孔煥也無法替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