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182節
他不熟悉陣法,也不會陣法,架不住跟得東澤久了,多少也認識了些布陣的手段。 他在金秋殿中布下幾個陣法,這些陣法恰巧能將那些查探到他氣息的不速之客攔在門外。 這些陣法十分簡單,只要對陣道稍有了解就能解開。但是再復雜的他也不會了,東澤后來沒有時間教他,也沒能教會他多少。 監兵偶爾會來看他,但是那猶如海面投入的幾個細小石子,在漫長的時間中,這幾次探望什么也不是。 監兵同他說外面的形勢,說如今道修與魔修相安無事。 他只是翻了個身,道那又與我何干。 監兵自己的情況并不好,并且還在有意無意地提醒他,該回去了。 衍秋清楚,監兵也是有其他的目的的。 可他不想再聽話了,上一次聽話,也只是得到了孤身一人的結果。他本覺得這么過下去很沒有意思,然而他又忽然覺得,不讓監兵如意,便是最大的意思。 距離監兵上一次探望他,或許過了很久,又或許沒有那么久,他渾渾噩噩,過得不知時光流逝,然后,他忽然聽到金秋殿的門開了。 身著灰袍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來到了他的跟前。 作者有話說: 回憶殺完啦!接下來就是劇情線的收尾了! 第251章 故人相見·零一·時過境遷 步驚川睜開眼,發現自己竟是又在不知不覺間夢到了前世。 按理來說修士向來少有夢境,可他這些年來記憶在斷斷續續地恢復,如今的身體修為與神魂都尚且薄弱,因此,那些回憶總是會以夢境的形式出現。這回憶猶如是向死水譚中投入了一刻石子,將他本就強裝平靜的心底攪得混亂不堪。 他這回睡得有點久了,竟是將前世幾乎看了個遍。 他盤腿坐在山巔,細細回想著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就這般,從清晨坐到了黃昏。他什么都不想干,因為那些回憶已經占據了他的大多數精力,他也無心修煉,畢竟如今這副身軀不再是前世那副由玉髓凝聚的身體,暫時還承受不住他體內復蘇的靈脈的力量。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不一會兒,一個身著月白色衣袍的青年提著兩壇酒,撥開紛亂的草木,朝他走來。 青年在他身側尋了個地方,也學著他那般盤腿坐下,同他并肩看著這劍峰之下的壯闊景象。 落日西斜,橘紅色的夕陽如同火焰一般,蔓延在他們的視野之中。尖利的劍峰影子被拉得無限長,將地面生生割成好幾瓣。 在這如火一般的夕陽中,疏雨劍閣的弟子正有序地在劍峰之下穿梭著。 五年以來,一直如此。 步驚川猛然驚覺,原來距離自己上這疏雨劍閣,已經過去五年時間了。 “來一口?”他身側的青年將其中一個酒壇扔在他面前,也不等他回應,自顧自地揭開了自己手里那壇酒的封泥,仰頭倒了一大口。 五年來,蘇長觀但凡來找他,二人之間便都是如此。 曾經,他二人就連相約去城中的酒樓一塊喝酒也難,不是衍秋鬧便是朗月明管著,少有二人能夠一塊出去的時候。 ……或許現在應該叫衍秋一聲秋白更合適。 左右現在已經無人再會管他們二人喝酒了,可這一直期盼著的酒,卻總覺得失了原有的滋味。 “長觀老祖若是被劍閣弟子知曉了每日都在這山頭喝酒,不知那些崇拜你的弟子會不會大跌眼鏡?!辈襟@川笑了一聲,想起自己先前來到疏雨劍閣時,那些弟子提起蘇長觀,面上總是崇敬,“老祖怎的成天不見做半件正事?” “他們怎么想是他們的事,”蘇長觀毫無形象地又灌了一口酒,“我怎么做是我的事?!?/br> 修道之人本能控制靈力,叫自己衣衫滴水不沾,然而蘇長觀卻不然。他半點沒有管自己身上這身月白道袍的意思,叫酒液在這道袍上淌了個遍。他只喝了兩口酒,整個人卻如同在酒缸里撈出來的一般,渾身上下都浸滿了酒氣。 步驚川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悄悄挪了下位置,離他遠了些。 他動手打開自己跟前的這壇酒,仰頭灌了一口,體內的靈氣卻忽然卷起一股亂流,叫他這口酒沒來得及咽下去便全數吐了出來。 事發突然,不少酒液還是嗆到了他,辛辣的酒液直接淌入氣管,叫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原本只是尋常被嗆到時的咳嗽,可不知道怎的,那作亂的靈力又一動,叫他一口血溢了出來。 一旁的蘇長觀見狀卻半點也不急,只挑起眼皮瞄了他一眼,“有事?” “無事?!辈襟@川淡淡應道。 蘇長觀嗤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什么情況?” “知道又有什么用?”步驚川將體內那股亂竄的靈力壓制下去,才道,“你又不是醫修?!?/br> 蘇長觀“嘖”了一聲:“幾千年不見,你的身子怎么弱了這么多了?” 步驚川淡淡撇了一眼長觀,冷道:“幾千年不見,你什么時候這么多廢話了?” 蘇長觀被他噎了一下,只好小聲道:“這不是關心你么?” 他這小聲嘀咕換來步驚川的一聲輕笑。 良久,步驚川才出聲道:“這幅身體修為太弱,先前動用了太多次靈脈的能力,眼下……身子承受不住那能力,便自然變得這般弱不禁風了?!?/br> 這么說著,他卻開始晃神。 他雖轉世,然而靈脈卻是一直伴隨著他的魂魄,連他這副身軀也能有無上的能力。即便如此,卻還是抵不住這副孱弱的身子,他每每想要動用靈脈中的力量,便需要消耗他的本命真元,因此,他如今便像是一個守財奴,守著巨大的財富,卻不會動用半分。 原先他還未恢復記憶時,不曾知曉輕易動用靈脈會有何種后果,是身邊的人竭力保護,才使得他安然無恙。 如今,無人在他身邊,倒叫他有些許的不習慣。 前世的故人,除卻監兵與秋白,便只剩下他身側的蘇長觀了。 這么想著,他側頭看了一眼蘇長觀。 當年單純耿直的青年,如今卻是滿目滄桑、神色沉沉。 他看起來像是身上壓了座山,不再如年輕時那般語調輕快、神色活潑。當年尚且會將心聲不慎訴諸于口,如今卻再三斟酌、反復推敲才會將帶著幾分試探的話語說出口。 表面看起來尚且如此,在經歷過千年光陰后,不知在這般仍是青年面容的皮囊下,是否還一如往昔。 “說起來,”步驚川狀似無意地道,“當年疏雨劍閣失竊的,是什么東西?” 這是五年來,步驚川第一次主動提起千年前的往事。當年這事情畢竟屬于是疏雨劍閣內部的事,因此他也沒有過分關注此事的動向。 “也沒什么東西,說出來怕你笑話?!碧K長觀笑了笑,“當年正是疏雨劍閣成立的初期……劍修嘛,你也清楚的,手頭沒那么寬裕,又是建閣之初,沒什么積累,因此一般東西都當成寶貝了?!?/br> “當年也就是丟失了幾把靈劍,以及一枚劍魂?!碧K長觀記得自然清楚,如數家珍,“畢竟疏雨劍閣是劍修宗門,劍可是我們的命根子,當然要徹查清楚?!?/br> 步驚川又問道:“那后來找回來了嗎?” “靈劍倒是追回來一兩把,”提起此事,蘇長觀面上有些懊惱,“只是折損了好幾把靈劍,最重要的劍魂,卻也沒能弄回來?!?/br> 步驚川頷首,“那確實有些可惜?!?/br> 他說完,二人之間便陷入了沉默。 往時,他二人之間,總歸是蘇長觀話多些。年輕氣盛、冒冒失失的青年總像是有說不完的話,無論是誰,他都能拽著說上好些時候。 可是自重逢以來,蘇長觀卻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與先前大相徑庭。起初,步驚川只以為是對方長大了,穩重了些,畢竟他在這世間已獨自渡過了千年,再似以前那般少年心性似乎又有些太過了。 畢竟這些年間,對方也是經歷了不小的變故。這番變化,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可這變化,不可謂不大。 這些年來,步驚川也習慣了對方的沉默,因此也不急于打破這種沉默。 他正好也不是很想說話,于是相識的二人,時隔千年,并肩在此處沉默地看著落日西沉。 直到那落日的最后一點輪廓,被遠處的群山吞噬殆盡,蘇長觀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坐直了身子。 “對了?!碧K長觀道,“最近疏雨劍閣里頭傳起一件事?!?/br> 步驚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蘇長觀會主動與他提起,那此事自然便不是疏雨劍閣內部的秘密了,聽聽也無妨。 “你不若同我打個賭,看看你能不能賭對?!碧K長觀卻忽然在此時賣了個關子,“你先猜猜看?” 步驚川反應冷淡,“不猜?!?/br> “真沒興趣???”蘇長觀用一種極為夸張的語調問道,“那些弟子都為了這事開了個賭局,賭了快一年了也未出結果?!?/br> 步驚川一下便猜到了他的意思,“你押了多少?” 若是被疏雨劍閣的弟子們知曉他們一向尊敬的長觀老祖,私底下還會參加弟子們私下設的賭局,也不知那些弟子會哭還是笑。 “不多?!碧K長觀面上滿是得意之色,“也就三千靈石?!?/br> 看著眼前眉飛色舞的青年,步驚川忽然又覺得,自己先前的憂慮似乎是多余的,千年的光陰并不能改變蘇長觀什么,時光荏苒,他還是一如最初的模樣。 作者有話說: 秋白暫時下線幾章捏 第252章 故人相見·零二·世間牽掛 疏雨劍閣里,長觀老祖無疑是眾位弟子們最為敬重之人。想一睹長觀老祖真容的弟子不在少數,對于他們而言,若是能夠有幸見得長觀老祖的劍光,甚至能有畢生都受用的感悟。 因此,每日在長觀老祖峰下游蕩的弟子只多不少。 正是因為如此,長觀老祖所在的觀月峰上有什么變動,疏雨劍閣的弟子們都極為清楚。近日里,經過觀月峰的弟子總是會有意無意地見到一個人。 那人不是宗門中的弟子,穿著也并不起眼,氣息看上去平平無奇,可偏偏就是這么一個看起來這么平平無奇的人物,卻能上這觀月峰。 以往壯著膽子上這觀月峰的弟子也不是沒有,然而,那些弟子都被長觀老祖客客氣氣地請下去了,老祖甚至連面都不會露。 可傳聞中,上過觀月峰掃灑的弟子回來后卻說,長觀老祖與那位神秘人關系甚密,時常見二人對弈,或是并肩而坐。這等關系,是長觀老祖的弟子都不曾有的殊榮。 一時間,關于那神秘人的身份的猜測甚囂塵上,有猜故人之子、長老家屬的,也有猜宗門秘密培養的不世之材的,更有甚者,甚至有人猜測他是長觀老祖養起來的面首。 可長觀老祖向來潔身自好,這么多年以來從未傳過他與哪位修士有過那層關系,因此,對于這種種猜測,疏雨劍閣內部是吵得不可開交。 甚至有的弟子私底下開了賭局,賭那神秘人的身份——便是蘇長觀參與的那個賭局。 “你押了什么?”步驚川語氣平淡地問道。 蘇長觀沖他挑了挑眉,“我可是押的你是我徒弟?!?/br> 步驚川無言以對。 ……這賭局相關的人參與到這賭局之中,怎么說都不太對。 又聽蘇長觀道:“你看你來了五年,雖然一直在我山頭,可你的身份總是不能公開,不太好罷?要不這樣,你便在我名下掛個名,勉強當我徒弟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