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127節
他每說一句話,都需要斟酌許久,考慮到宋怡是否能夠接受,以及是否能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他所講述的這些辦法都是根據他往常的經驗而來,也不知這般表達是否正確,以及,這辦法在別人身上是否有用。 好在宋怡畢竟修煉了這么些年頭,對靈力的掌控能力并不弱。 步驚川最后道:“然后將注入云石之中的靈力,凝聚成陣紋的形狀即可?!?/br> 宋怡照著他說的去做,如此做完后,二人都緊張地盯著那云石,感應著其上的陣法之力。的確有一股磅礴靈力注入到那陣法之中,然而若是失去了后續靈力的持續輸入,那股磅礴靈力匯聚成的陣紋,維持不了太長的時間,又會逐漸消散。 好在步驚川先前留下的靈力所繪制的陣紋已然生效,云石上的護宗大陣并未受到影響,二人也得空可以繼續研究問題處在何處。 宋怡的靈力只能支撐這陣法一段極短的時間,她的靈力凝于云石之中,并不能如步驚川靈力那般長久留下,形成陣紋。 步驚川百思不得其解,直感此事蹊蹺。 “這樣也足夠了?!彼吴俣葒L試了幾回后,無一例外都失敗了,她心中暗道一聲果然,一邊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淡聲道,“我原本也未敢奢望太多。如今我有了短暫修補護宗大陣的實力,這便足夠了?!?/br> 步驚川心頭卻有幾分歉意,“我本是想讓前輩一勞永逸的,沒想到竟是會遇到這種情況……是我失算了?!?/br> “無妨。今日變數太多,能有眼下這般突破,我便滿足了?!彼吴p笑一聲,“或許這個辦法,從最初開始,便不是留給旁人的?!?/br>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正定定地落在了步驚川身上,似乎此話別有深意。步驚川的心思卻放到了別處,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她這般神色,卻落到了秋白眼里。 并且,無端覺得刺眼。 “有人來了?!鼻锇滓恢蔽闯雎暡迨执耸?,此回出聲不過是為了提醒二人。只不過他語氣里隱約帶了些警告的意味,似乎是在警告著誰。 宋怡的視線飛快地在秋白身上劃過一圈,又收了回去。 來人正緩緩走近,她迎了上去,“肖長老?!?/br> 云石上的護宗大陣重新發揮了作用,將大陣內的魔修剿滅。大陣之外的魔修,礙于陣法的阻礙,無法進入到太云門中來,只能在外徘徊。 因而太云門中的弟子與長老,都終于迎來了喘息之機,也才有時間注意到步驚川這樣一個剛剛出現在此處的人。 那肖長老一臉倨傲,正用挑剔的目光在宋怡和云石之間轉了幾個來回。 在見到那被修補過后的云石,肖長老面上也不免出現了幾分驚異神色,“云石被修復了?” 宋怡沒有隱瞞,“正是,多虧了步小友的鼎力相助,原本受損的護山大陣亦被修補完成?!?/br> 肖長老滿意地點點頭,似乎正想再說些什么,他身后有另一位長老聽到了,神色一變,快步走近。那位走近的長老嘴唇微動,似乎說了些什么,外人卻聽不見其聲響。 想來是這二人交流時用了些傳音入密的法子,叫步驚川連聽都未聽得只言片語。 他本以為那只是太云門長老內的普通交流,不想讓他這個外宗人聽到罷了。然而,在下一刻那兩位長老投到他身上的目光,叫他明白了此事似乎沒有這么簡單。 “你是何人?”那位后來的長老率先開口問道。 不待步驚川回答,宋怡便開口道:“步小友乃是步驚川,師從長衍宗,擅陣法施布——方才正是得力于步小友的鼎力相助,護宗大陣方才得以再度開啟?!?/br> 誰知,聽得這句話,二位長老卻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 肖長老沉思片刻,拂了拂衣袖,道:“什么長衍宗——我從未聽說過,這人,可靠嗎?” 步驚川聽得心頭生出幾分不爽。肖長老這般倨傲,說話間雖是談及他,卻連個正眼都沒有,擺明了便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更何況,前不久才在太云門中舉辦了折桂大會,長衍宗此回雖成績不出眾,卻也是到了太云門參與折桂大會的。這肖長老說不知曉長衍宗,不止是給了步驚川下馬威,更是給了整個長衍宗一巴掌。 另一個長老適時道:“不過是些上不了臺面的小宗門,也不知道他們的辦法是否可靠?!?/br> “二位若是有什么話想說,不妨直說?!辈襟@川抿了抿唇,他如今心性雖有長進,然而對于這等不善的話語,且涉及到他出身的宗門,他還是有些忍不住了,“不必在此處貶低了我,再去貶低我出身的宗門?!?/br> 盡管知曉這二人在他面前說這番話語,定是別有目的,然而步驚川還是忍不住同這二人置氣——無論這二人抱有何種居心,都不該這般說他出身的長衍宗! 肖長老嗤笑一聲,道:“此處乃是太云門,哪有你一個外人說話的地方?!?/br> 另一位長老也補充道:“也是怪宋怡,竟連外宗人都敢隨意相信。如今竟是連云石都給外人接觸,也不止是安的何種居心?!?/br> “云石之上的護宗大陣,乃是太云門之根基,事關一宗安全?!毙らL老搖了搖頭,“擅自將宗門陣法交于他人之手,罔顧大局,女子果然不為我所用?!?/br> 二人這般一唱一和,饒是步驚川,也多少看出了些不對勁來了。 這二位長老的惡意,并非只針對他,而是他身后的宋怡。這二人,只不過是借著踩他,來落了宋怡面子罷了。 此回宋怡同他一道修復了云石,扭轉了太云門在對戰魔修之時的劣勢,定然會在太云門之中被人提及。這兩位長老恐怕是因為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在這節骨眼上想將宋怡敲打一番。 想通這其中關竅,步驚川也冷靜下來,還想著說靜觀其變,看看這二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誰知,一直未出聲的于任凌卻忽然道:“你們這般憑空捏造,污我師尊與外宗友人清白,便不臉紅么?” 方才二位長老說話期間,無人敢插嘴,四下安靜得很。于任凌聲音清朗,一開口便登時吸引了在場眾人的注意力。 兩名長老見是他,面上那囂張神色褪去幾分,肖長老皺眉道:“你怎的跟著你師尊久了,開始替些外宗人說話?” “師尊教養我多年,授予我許多道理?!庇谌瘟杷浪蓝⒅麄兌?,“其中一條便是,不得信口開河?!?/br> “步道友雖是外宗人,然而大敵當前,你二人可曾看清自己的敵人在何處?”于任凌越說越氣,聲音也不由得拔高了幾分,“你們如今不止辱我師尊,還辱志同道合的道友,不知二位居心何在,可看得清這大局?” 他拿這兩位長老自己的話來刺這二人,令得這二人面色也難看起來。 一旁,又有一位長老適時出聲勸導:“此事確實是宋怡做得不對……” “我師尊哪里做得不對了?”于任凌猛地回頭,打斷了那長老的話,“修補陣法,維護大陣運轉,保護太云門安寧——她哪里做錯了?” 有一位長老小聲嘀咕著:“一介女流,修行便是錯?!?/br> 那位出聲勸架的長老裝作沒聽見這話,只道:“無論怎么說她也不該讓一個外宗人接觸我們的護山大陣……” “那你還有什么辦法嗎?”于任凌冷道,“除了修補陣法,你還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嗎?莫非你要眼睜睜看著太云門弟子與那些魔修死斗,最后體力不支全數喪命么?!” 于任凌方才一直都護佑在宋怡跟前,為的就是防止她在修補陣法之時被魔修襲擊。他的消耗并不大,方才能夠好好地站在此處。然而更多的太云門弟子,修為薄弱,已然扛不住如潮水般的魔修,在陣法生效后,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如今看去,不少弟子已經受了傷,如若陣法不及時生效,恐怕……便不是受傷這么簡單了。 “你們一直在指責我師尊,非是因為她所作所為有何缺陷,而僅僅是因為她身為女子?!庇谌瘟璧?,“不是么?” 于任凌一番話噎得那幾位長老說不出話來,又被說中了心思,幾位長老鐵青著臉,不再吭聲。 唯有最后開口勸架的那位長老,許是見得自己出面調停也未有效果,反倒是被落了面子,不由得有幾分生氣,“但是她也不該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云石之上的陣法……” “誰是不三不四的人了?”一直不作聲的秋白忽然道,“一群盜賊,占了別人家的東西這么些年,主人不出現,便開始覺得自己是主人了?” 第177章 蒼生之禍·零五 秋白的話語一出口,當即如同在眾人頭上炸響的驚雷,叫眾人都變了臉色。 意識到秋白情緒似乎有些不對,步驚川連忙轉頭去看向秋白。他快步走到秋白身邊,不顧那幾位長老的視線,握住了秋白的手。 在他的掌心之中,秋白的手還在微微發著抖。 他有些擔憂地將秋白的手握緊了。 秋白少有這般將情緒如此明顯地展露在外人跟前的時候,這叫步驚川心頭的憂慮都不禁深了幾分。秋白的怒火似乎并不只是沖著那位長老口中“不三不四”的人而去,而是……對那些長老本身。 “你們祖輩破開此處陣法,在此處開宗立派,便覺得這處是你們地盤了?”秋白厲道,“你們保護宗門,還得借著舊時的陣法,盤踞此處千百年,也不過僅僅會驅使,你們這當的是哪門子的主人?” 方才這幾位長老才打壓過長衍宗一回,秋白此番,倒是將這份不快全數傾瀉了回去。 盡管如此,肖長老仍舊不甘示弱,道:“太云門于此地立足百年,這陣法再不濟也驅使了百年。世上可沒有因為僅僅是不能驅使陣法便能將宗門之地拱手相讓的道理,若真是如此,隨意一個陣修便能叫太云門滾蛋了?!?/br> 另一位長老補充道:“正是。我太云門雖好客,卻不歡迎那些上來便要當主人的人?!?/br> 聽起來竟是要逐客了。 步驚川不想在此事上與這群長老多做爭辯。他原來出現在此處,便是因為他需要潛入太云門的禁地,這才出現在太云門的地界上。他可不想這群長老注意到他們是從何處來。 可惜事與愿違,另一位長老瞇了瞇眼,“此處主人是誰暫且不論……我記得距離折桂大會結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太云門也未請新的客人,二位不知為何會來到此處……” “我們不過是路過此地,察覺蹊蹺才一路前往?!辈襟@川面不改色道,“未曾料到會撞上這等局面 ?!?/br> “路過此地?”那位長老似乎察覺自己抓到了把柄,便揪著這一處繼續往下挖,“為何會偏偏路過太云門?” 自然是為了太云門的禁地。 而這話,步驚川自然不會說出口。 正當他絞盡腦汁想如何解釋之際,宋怡忽然發話了:“是我邀請他來的?!?/br> 眾人的視線頓時齊刷刷落到了她身上。 宋怡面不改色,道:“先前靈溪宗一事還有另外的事未交代,我便傳訊了步小友,本意是想商量一番靈溪宗之事,誰知恰好撞上了魔修襲擊。魔修入侵一事非同小可,我本不愿耽擱他二人,想讓他們先行離去,誰知,他們竟自己跟了過來?!?/br> 她一番話說得堪稱滴水不漏,就連于任凌也都驚異地望向她。 于任凌當初亦是與他們一同經歷過靈溪宗事件的人,自然清楚靈溪宗之事到底如何。靈溪宗的事早已經解決了,就連靈溪宗的宗主陸連峽亦不知所蹤,自己師尊這般說……擺明了是為了幫步驚川打掩護。 于任凌向來心思通透,既想明此事,自然不會在此刻出聲,駁了自己師尊的面子。 于是他垂下眼,將自己驚異的神色掩去,再抬眼時,已換上了如先前那般神色。好在眾人的注意力皆在步驚川幾人身上,無人注意到他神色之間的異常。 肖長老瞇了瞇眼,“果真如此?” “便是如此?!彼吴娌桓纳?,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沒有半點懼色。 “不知輕重?!毙らL老冷哼了一聲,“事后自到黑水谷領罰?!?/br> 他話雖說得難聽,可在場眾人都知道,此事便是這么揭過去了。靈溪宗一事,太云門參與其中的不過是宋怡與于任凌師徒二人,旁人的確不知具體有何事發生,倒是不失為一個好的借口。 太云門眾人散去,步驚川隨著宋怡,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 布好防人偷聽的陣法,步驚川這才向宋怡行了一禮,“還未謝過前輩替我解釋?!?/br> “無妨,舉手之勞而已?!彼吴簧踉谝獾財[了擺手,“你先前教我修補云石陣法的法子,我還未謝過你?!?/br> 雖然宋怡說得沒錯,步驚川還是有些過意不去,“聽那位長老說……前輩事后還需受罰,為了替我尋一個借口,拖累了前輩……我心中著實過意不去?!?/br> “無事,不過是叫我禁足幾日罷了,黑水谷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彼吴?,面上甚至還緩緩出現了一絲笑意,“黑水谷是太云門禁地后方的一片空地,那處據說千年前還是個湖,現在卻成了半干不干的水塘。但是那黑水谷附近生長的花,長成了一片花海,倒是不錯的景致……左右也無甚危險,我反倒還討得個清凈?!?/br> 宋怡面上的神色極為輕松,仿佛是在說一處平平無奇的景點似的。 知曉對方本意是安慰自己,叫他寬心,步驚川也不好將擔憂表現太過,可心頭又出現了幾分疑慮。 正當他猶豫是否要問出口之際,秋白忽地開口問道:“你所說的黑水谷,可是一處半干涸的水塘?” 步驚川聞言看向秋白。他方才聽宋怡所說,心中便生出些許奇怪的感覺來,然而他的心思多半都放到了別處去,來不及細想。 而秋白這么問,可是與他想到了一處去? 果不其然,秋白頓了一下,又繼續開口,“潭水邊上的花,可是瑩藍色?” 宋怡沒料到秋白會有這么一問,還怔愣了一下,片刻后回過神來,頷首道:“確有這么一回事……只是,你如何知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