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53節
只是他剛準備開口詢問,忽然發現秋白竟在發呆。在這節骨眼上,步驚川也不禁覺得有幾分好笑來。 他們兩個著實是不把這星城遺跡放在眼里了,一個在遺跡中當作自家山頭亂竄,一個能在這鬼氣森森明眼看著有問題的河邊發呆。 他這么想著,不禁看多了幾眼秋白的表情,卻見到他面上神色復雜,卻未有警惕。 “秋白,你可知這是什么情況?”他心中覺得奇怪,便主動出聲挑起話頭。 秋白神色一變,方才面上的復雜神色散去,抬起頭來看他,“你說這河?” 步驚川微微頷首,正想同他好好商量這河中的鬼氣,卻又聽秋白道:“我很久之前,來過此地?!?/br> 他先前便聽秋白說過曾來過北斗星城,因此秋白的反應也算是意料之中,于是他問道:“那在那時,此地是什么模樣?” 秋白神色閃過幾分茫然,道:“彼時北斗星城還是極為興旺繁華的城池,護城河河水源源不絕,在當時也算一番盛景……絕非現在這副模樣?!?/br> “護城河?”步驚川驚訝地重復了一遍,雖然見這河水如今已經變成了一潭死水,心中卻下意識相信了秋白這個答案,仿佛這一切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心中冥冥有所感,他目光直直地朝水底望去,卻見河面忽然泛起了幾絲波紋,在他方才撩動過的河面上,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動靜將他方才撩出的口子撕得越來越大。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亦或是風還是什么震動引起了水面的這番表現,但細看下去,卻發現那破開最上面一層波紋的動靜,正是從水底傳出來的。 步驚川的神經頓時繃緊了,他緊張地望向水底,卻無法透過重重灰塵與渾濁的河水看清下方的動靜。 莫非是……水鬼?他想起方才自己察覺到的鬼氣,以及在星城遺跡外查探到的鬼氣,心中隱隱約約有些猜想。 他們一路進入這星城遺跡,順利過頭,也安靜過頭了。仿佛是為了請君入甕,而現在,這秘境之中藏在暗處的勢力似乎終于要露頭了。 河面翻涌越甚。方才還只是他面前的河水有細微的動靜,如今就連遠處的河水都翻涌起來,整個河面仿若沸騰,有什么東西在水下穿梭、翻騰。 “咕?!币宦?,一個氣泡從水底翻起,竄至水面,然后迅速炸裂。 這番動靜讓步驚川原本便緊繃的神經再度繃緊,他驚疑不定地望向水面,迅速后退幾步,從腰間抽出金素劍橫在身前,仔細盯著那河面。 那個氣泡仿佛起了一個頭。從河底源源不斷地升起新的氣泡,接二連三破裂的氣泡仿佛是敵人露面前緊急的鼓點,敲得步驚川心頭都有些發慌。 此時的鬼氣已經不需要刻意去探查,那些破裂的氣泡炸裂后,鬼氣攜著河水的腥氣,一道撲面而來,濃郁得幾乎讓步驚川喘不過氣來。 “嘩——” 沸騰的河面猛然沖出一個巨大的黑影,自出水后,便朝著河邊唯一的活物直直撲來! 步驚川屏氣凝神,卻無法在這昏暗的環境中分辨出那輪廓極為模糊的黑影是何方神圣。 左右此處鬼氣如此濃郁,即使看不出來著是什么,他也有方法解決。他自儲物戒中取出一張符箓,夾在二指之中,催動靈力灌入這符箓。 這符箓名為靈火符,其中的火焰是至陽至剛的靈火,天生便克這等陰邪之物。這還是先前他十八歲生辰時,岑清聞托娘家人給他送來的。 此符造價不低,他手上只有三張,平日里一直沒舍得用。但眼下情況緊急,只能拿這靈火符暫且自保。 符箓上的符文被靈力激發,瞬息之間發出炫目火光,步驚川將那靈火符在自己身前猛然一揮,那火焰便停留在半空中,凝成一道懸空火線,堪堪止住那河中黑影的動作。 黑影動作一頓,步驚川抓緊這機會,連退出幾步,又在自己身前畫多了幾道火線。 靈火符只能使用一刻時間,若是超出了這時間,他便需要啟用下一張靈火符,他的時間極其有限。 黑影的氣息給他的壓迫感極重,他不清楚鬼修的修為劃分,卻也隱隱猜測到面前這個黑影實力在自己之上。他向來都不是愛逞強的人,發現自己不敵后,他喚了一聲:“秋白!” 按理說秋白的反應應當比他更快,在這黑影出現的時候應當就能作出反應了,可在他喚起秋白的時候,卻遲遲不見秋白前來。 步驚川微微撇過頭,發現站在他身后的秋白竟在發愣,目光直直地望向那團黑影。 步驚川氣急之下也有些無奈,卻忽覺腥風襲來,不敢再分神,全神貫注看著面前這個向他襲來的黑影。 黑影的氣息封鎖了他所有的逃跑方向,察覺自己此番估計無法避開,他迅速從儲物戒中取出刻了防御陣法的陣盤,將靈力注入陣盤中,啟動了防御的陣法。 既然避不過,他便只能生生受上這一擊。妖精 就在他準備承受那黑影的攻擊時,忽然見到秋白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前。 秋白身上沒有半點防護,就連護身的靈力都散去了,直挺挺站在他跟前,步驚川來不及思考秋白此番這么作的用意,只來得及高聲喚了一聲:“小心!” 下一瞬,秋白的身影瞬間被那黑影吞沒。 第72章 星城遺跡·一四·萬鬼同泣 步驚川呼吸一滯,巨大的慌亂瞬間將他覆蓋。 他再顧不得自己與這黑影的實力差距,徑直沖向那黑影,用手中的靈火符釋放出的火焰將黑影揮開,最后又將靈火符擲于那黑影之上?;鸸馑爸?,黑影為了回避火焰,散得七零八落,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容易驅趕得多。 然而那黑影避過靈火后,卻又在那靈火之外繞了一圈,將步驚川圍困在中間。 黑影毫無保留地釋放出屬于它自己的威壓,步驚川被這濃厚鬼氣包裹,幾乎就要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但步驚川卻無暇顧及那黑影的試探,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腳步絲毫沒有停頓,沖入眼前的黑影之中,努力地伸手撥開了阻擋在他面前的黑影。這帶了鬼氣的黑影不知是什么東西,像泥又像是水,粘稠非常,將他護體的靈力視若無睹,徑直黏到他衣服上。一旦沾上那黑色的東西,又極難除去,步驚川撥弄了幾下,見無甚成效,亦不知后續該如何應對,頓時犯了難。 這東西如泥般擋住了他前進的路,又如水般無孔不入,他費了好些力氣,才前進了幾步,又不知曉沾上那黑色的東西后會有怎樣的后果,可心底里還憂心著秋白的安危,有些急切起來。 正當他從儲物戒中取出第二張靈火符之時,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了粘膩的響動,仿佛是什么從泥漿當中費力鉆了出來。步驚川正擔心會出現什么變數,連忙點燃手中的靈火符,朝著發出聲響的方向望去。 一個白色的身影破開重重黑影,從那纏縛之中掙脫而出。步驚川心頭一喜,連忙用靈力引著靈火符的火焰上前協助,幫助秋白從那黑影之中掙脫出來。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怒吼,那黑影沸騰起來,秋白剛剛從那黑影之中掙脫,那黑影卷土重來,大有要將秋白再度吞入其中的趨勢。黑影顯然是有自己的靈智,下手的方向正是秋白的背后,秋白連腳跟都尚未站定,此番便給了這黑影一個空檔,徑直朝秋白毫無防護的后背襲去。 情急之下,步驚川也顧不得那么多,將靈力灌入金素劍,一步跨到秋白身后,揮手朝那黑影劈出一劍。 他對自己的修為極為有數,這黑影給他的壓迫感極大,修為方面恐怕不是他所能夠抗衡的。他此番只想稍稍一阻那黑影的動作,為秋白爭取些許的時機,只要秋白能夠調整過來,便足夠了。 他壓根沒想過以自己的實力,能傷到那個黑影。 劈出的那一道劍氣,融入了步驚川自己的靈力,原本是在那黑影如山般的威壓之下渺小如塵埃的一道劍氣,卻在觸碰到那黑影之時,令黑影如冰雪消融,化作飛灰。 襲向秋白背后的黑影被步驚川這么一攪和,便錯失了留住秋白的時機,秋白幾個騰挪之下,躲過了黑影的追捕,站到了步驚川身后,同他背靠背站著,一同防備著眼前的黑影。 這個節骨眼上,步驚川還不忘緊張地將秋白上下打量一遍,在見到秋白毫發無損之后,才終于松了一口氣。盡管時機不對,他也為自己終于能同秋白這般相互扶持、并肩作戰而感到絲絲竊喜。 經過這一番打量,他才注意到秋白一身白衣,竟是連黑影的半分污濁都沒有沾上。相較之下,反倒是他這么一身污濁顯得更加狼狽。 黑影因為方才步驚川那一擊,就連圍困他們的那部分黑影也散去了,剩余的黑影蜷縮成一團,飛快退回至河邊。雖看不到黑影的雙眼,卻也能感受到此刻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二人。 二人此番才有機會仔細一看那黑影。 步驚川心頭倒是生出幾分奇怪的感覺來。論修為,他的修為同秋白相距甚遠,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在那黑影之下,比起忌憚他,黑影應當更加忌憚秋白才是。 方才秋白就連掙脫黑影都費了不少的力氣,想來是因為黑影的修為也不比秋白弱太多。 可他分明記得,黑影在他劈出那道劍氣之后,卻如同遇到什么洪水猛獸那般,飛快后撤,就連即將能留下的秋白都留不下了。 可這是為什么?他分明記得,他先前用靈火符驅使靈火去驅趕黑影,也不見得又多大的效果。要知道,對于這般一看便知氣息極為陰邪之物,應當是極為忌憚靈火這類至陽至剛的力量才是。 方才靈火作用不大,他還以為是自己修為不足,驅使的靈火沒有對這黑影構成威脅,可如今一看,似乎不是如此簡單。他在劍道一途是明擺著的沒有天賦,沒道理他情急之下揮出的一劍威力能比靈火符的效力還要搶。 為何這黑影對他的劍氣如此忌憚?可是有別的什么原因? 步驚川望著那黑影,陷入了沉思。 直到他被隱隱的哭聲喚回了神。 起初,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向四周掃視一圈,卻沒有見到附近有人。 步驚川甚至還有些不確定地轉頭問秋白:“附近可有來人?” 秋白不知他為何有這一問,只疑惑地搖搖頭,“可是有什么情況?” 步驚川一愣,“你沒聽到?” “什么?”秋白面上的疑惑不似作假,況且,秋白也沒有在這如此緊要的時間作假的必要。 步驚川愣了一下,這聲音只有他能聽到? 秋白修為在他之上,平日里五感都極為敏銳,沒有秋白聽不到而他卻聽到了的道理。 秋白見他神色有異,意識到他似乎是發現了什么,“你可是……聽到了什么聲音?” 步驚川不確定地點了點頭,傳入他耳中的嚶嚶泣聲越發清晰。 他分辨了一會兒,最終不確定地道:“似乎……那哭聲是從這黑影之中發出來的?!?/br> 他格外地不確定。方才那黑影還是一副想要了他與秋白性命的模樣,然而轉眼間卻如此安靜、甚至稱得上是乖巧地蹲守在河邊,還發出了只有他一人能夠聽到的哭聲,怎么看都覺得是有詐。 秋白微微皺眉,“從那黑影中發出來的?是這黑影在哭?” 步驚川分辨了一會兒,“是……而且,不止一個聲音在哭?!?/br> 在他耳中,那嚶嚶鬼泣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甚至他能隱隱聽到他們在說話。 步驚川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那鬼泣之聲越來越清晰。他又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出幾步,秋白卻忽然在他身后拉住了他。 “你這是做什么?”秋白皺眉看他,“鬼魅向來都擅長蠱人心神,你當心莫要上了當?!?/br> 步驚川猛然從沉浸在鬼泣之中的情緒之中掙脫,回過頭來望向秋白,卻又囁嚅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后,他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他們在叫我?!?/br> “他們叫你,你便去了?”秋白緊鎖的眉頭皺得更緊,“當心有詐?!?/br> 步驚川知曉秋白的擔心沒有錯。鬼魅向來善于蠱惑人心,特別面前的這一只看起來便不像善類,他自然要提高十二分警惕的。只是不知道為何,他自聽到那哭聲后,卻始終對面前的這團黑影生不出戒備心來。 但他也還是存了些疑惑的:這黑影的實力在他之上,若想要他性命,直接動手便好了,就連秋白都在他手上討不了好,何必還要費力來蠱惑他? 他心中的疑問甚多,卻不知從何處開始同秋白說。 “我想試試……”步驚川低聲道,“我總覺得,我與他們似乎有什么關聯?!?/br> 說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們”?他分明只聽到了一個聲音,為何他會覺得是“他們”? 這么想著,他又仔細側耳聽了一會兒,忽然從那整齊的聲音當中,分辨出了不同的的聲音。男、女、老、幼俱全,他們還在說著相同的話。 “您回來了!” “千年不見,我們就知道您不會拋下北斗星城的!” “太好了,我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您?!?/br> “東澤,我們一直在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