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40節
步驚川被這一下壓得猝不及防,整個人都向后倒在了床上。 過了許久,他才反應過來,是秋白出來了。 秋白整個人都壓在了步驚川身上。他看著很瘦,等到步驚川真的被他壓在身下的時候,才意識到秋白只是看起來瘦,身子格外地結識,沉得要命,壓得他連稍微動彈一下都困難。 步驚川試了兩回,都發現自己無力掙脫秋白的壓制,遂放棄了掙扎,轉而看著秋白。 秋白除了劇烈的喘息外,沒有任何的動作。步驚川當下被秋白壓在身下,甚至不能看一眼秋白的臉,他不知道秋白現在是什么情況。 秋白的身子太沉了,卻又綿軟地靠著他的身體,令得他有些無措。 “秋白?”步驚川顧不得現在二人的姿勢不妥,低聲問道,“你怎么了?” 上一次秋白力竭的局面并沒有持續多久,況且那時候秋白尚且有意識,還能回答他的話。像如今這般一言不發的局面,令得他心頭生出幾分惶恐。 而這次,秋白久久不出現,一出現又是一這般姿態,還無法回答他的話,令他心頭的擔憂更濃。 他低頭看著身側,秋白的兩只手垂著,并沒有抱緊他,他這番掙脫不了秋白,完全是因為秋白身上太沉。 又是長久的沉默。步驚川掙出一只被秋白壓著的手臂,下意識想去摸秋白的額頭,手伸到半空中,卻忽然被秋白一聲低低的呻吟打斷了。 “秋白,你這是……”意識到秋白并未完全失去意識,步驚川心頭還是有幾分驚喜的,只是沒等他把話說完,便忽然感覺到秋白的身子繃緊了。 秋白的身子上rou雖然不多,卻不是步驚川這等單薄的身板能比的。秋白身上的骨頭硌得步驚川身上生疼,身子摸上去也算不得柔軟,再加上此刻秋白繃緊了身體,步驚川頓覺自己是被一塊堅硬的巖石壓死死壓住。 但秋白這般不做回應,卻令得他格外慌神。再聽到秋白若有若無的抽氣聲,令得步驚川先前懸起來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秋白!”步驚川的聲音不免多了幾分焦急,他低聲喊著秋白的名字,“你到底怎么了!先讓我起來,我看看你怎么樣了!” 趴在他身上的秋白動了動,緊繃的身軀放松了些許。他一張口,卻又是一聲悶哼,“唔……” 感覺到秋白在努力動作,步驚川再憋了一股勁,從秋白身下逃了出來。 終于從秋白身下脫離后,步驚川站在床邊,給趴在床上的秋白翻了個身,換成較為舒適的平躺姿勢。 他此時才有空檢查秋白的情況。只見秋白雙眼緊閉,一雙劍眉擰得死緊,額頭上不斷地冒出細密的汗珠,將頰邊的碎發黏成一縷一縷的。牙關緊咬,將所有聲音都堵在了喉頭,不泄露出分毫。 步驚川一見他這模樣便慌了神,不知該如何是好,只下意識想起住在他隔壁房間的星移。星移知道的總比他多,步驚川第一個想起的便是找星移前來幫忙,于是忙道:“你等一下,我去叫師兄來!” 轉過身去,剛跨出半步,便被袖口上的拉力扯了回去。 這一下被秋白拉得太用力,他被拉得往后仰,差點便跌回到秋白身上。 步驚川險險用手支撐住自己的身子,生怕自己壓到秋白,待他站穩了,才敢調整好姿勢望向秋白。 卻見秋白此刻微微整開了眼,目光中卻是一片空茫,“別去?!?/br> 這怎么能行?! 步驚川焦急解釋道:“可我不知你現在這是什么情況……” “別走?!鼻锇讕缀跏窃谟脷庖粽f著,仿佛光是說話便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留下來?!?/br> 第54章 潭池之遇·零三·神秘仇敵 步驚川一愣,略一猶豫,在尋求幫助和留下不走之間糾結片刻,最終還是選擇留了下來。秋白同星移不熟,想來秋白也不會想讓星移見到自己的這副模樣。 可他心頭依舊被無措占滿,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秋白蜷縮成一團,發出低低的抽氣聲。 他不知道秋白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秋白看起來很難受,他卻半點兒也幫不到秋白。 秋白的手仍舊拽著他的袖口,用力得手都失了血色,骨節發白。 步驚川的眼睛終于適應了黑暗,而在這昏暗環境中,秋白的臉龐更是白得刺眼。從凌亂的衣袍與發間,他見到秋白緊咬著蒼白的下唇,呼吸有些急促。秋白額頭上的汗珠凝聚滾落,打濕了鬢發,而舊的汗珠落下后不久,又沁出了更多的汗珠。 步驚川心中的憂慮更甚,從懷中掏出一張帕子,替秋白擦去了額上的冷汗。 擦拭間,他的指尖無意間碰到秋白的額頭,才驚覺秋白此時的額頭,涼得令他心慌。 顧不得秋白此時無暇回應,步驚川仍是忍不住問道:“秋白,你還好嗎?” 回答他的只有秋白粗重的呼吸,顯然是連回答他都顯得困難。 步驚川焦急起來,扶著秋白的手不自覺用了些力氣。聽到秋白發出一道低低的抽氣聲,似乎被觸到了什么痛處似的,他又連忙松了手。 步驚川咬咬牙,放下手帕,用手心輕輕籠上秋白的額頭。 入手一片冰涼,情況比他想象中更糟。 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又見到秋白睜開了眼。 看到秋白睜眼的一瞬,步驚川本是驚喜的,卻見到秋白眼中仍是一派空茫。 秋白感覺到在自己額頭上的手,腦袋下意識地便朝步驚川的手蹭去,步驚川剛想收回手躲避,忽地聽到秋白喃喃地喚道:“東澤……” 步驚川的心忽然間輕輕地抽動了一下。 先前秋白曾問過他,能不能喚他表字,他想也不想地答應了。而事后秋白卻極少喚他,這般帶著幾分依賴的繾綣口吻,是他從未聽過的。 而這般熟悉又信賴的語氣……仿佛是在喚著另一個熟悉的人似的。 不等他多想,原本看起來沒了力氣的秋白,忽然伸手攬上了他的腰間。 步驚川未料到他會有這般動作,也來不及躲閃,被秋白抱了個滿懷。秋白埋頭在他腰間,臉又在他觸到的衣物上蹭了蹭,竟就這般半躺著不動了。 秋白低垂著臉,步驚川也不確定他是否清醒,只得再喚道:“秋白,你怎么樣了?” 見秋白沒有反應,步驚川只得伸手摸了摸秋白的兩只手,發現是一如他額頭的冰涼。 步驚川的雖然天生畏寒,體溫一般也比尋常人低一些,而在眼下這情形,也比秋白要熱乎上許多。秋白此舉,可是覺得冷了? 被子在步驚川方才下床的時候,便被掀到了角落,此刻秋白身上能御寒的,只有身上一層薄薄的衣衫。雖說修道之人,有了修為傍身便不俱嚴寒酷暑,但秋白這副模樣,也不像是能調動得了靈力的模樣。 步驚川在心中輕嘆一口氣,掙扎著起身,艱難地扯過被他扔在床腳的被子。 大約是因為還擔心他會去叫人,秋白的一只手仍舊扯著他一只手的袖口,無論他怎么扯動袖口也掙脫不出,反倒惹得秋白抓得更緊。步驚川只好伸出唯一自由的那只手,去扯他先前扔在床腳的被子。 只是他這番動作,既要越過秋白的身上,又不能壓著他,動作難免別扭,也不好使勁,等他扯好被子,他已經有半個人被秋白無意識地拖到了床上。 這個姿勢難受得很,步驚川想了想,干脆脫了鞋襪,同秋白一道躺上去,再把被子重新蓋了起來。 被子在秋白身上蓋了半晌,被窩中都還未熱起來,想來還是因為秋白身上涼得厲害。 步驚川低頭看著窩在自己懷中的秋白。從他這個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一個烏黑的發頂,也見不到秋白的表情。他看不出秋白現在是什么情況,唯一能做的便是陪著秋白。 躺得久了,步驚川身子未免有些發麻。他動了動身子,努力給自己找了個舒適的側躺姿勢。誰知他這一動,秋白也跟著動了動。 秋白由摟著他的腰,轉而變成攬著他的肩膀,將腦袋埋進了他的肩窩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厚重棉被之下,秋白冰涼的身體向他靠近,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又不動了。 盡管二人身上衣物還未褪去,但如此接近,步驚川難免有些頭皮發麻,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 秋白卻沒有發現他的不自在,兀自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直到呼吸變得綿長。 步驚川此時卻睡意全無。在休息的時間,他從未見過秋白。秋白休息應當也是回到金素劍中休息,換而言之,他從未見過秋白睡著的模樣,并且還是……第一次知道秋白睡覺如此黏人。 秋白平日里看著雖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卻也算不得令人心生親近的類型。雖然他對步驚川并不差,可步驚川卻始終覺得他同秋白之間的關系若即若離,無論是遠近,全憑秋白一方的意愿,他的意愿,相較之下反倒是可有可無。 他還是第一回 如此接近秋白,近到他生怕自己的心跳吵到秋白的安眠。 他初初遇到秋白的時候,他也曾與秋白這般接近過,只是那時候秋白化出了獸型,只是為了給他擋風驅寒。而不似如今這般,以一副依賴的姿態,窩在他懷中。 此刻二人角色顛倒,他不免有幾分緊張,下意識繃緊了身體,卻又怕秋白抱得不舒服,又努力放松下來。 這般場景,似是陌生,又似是熟悉,仿佛他同秋白已經這般共眠過無數次。 他也是頭一回知曉原來秋白也不是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無堅不摧,秋白也是有弱點的。 只是……若是自己能夠幫助秋白渡過這般難受的境況,那該有多好。 剛升起這個想法,他便感覺到他身上的靈力開始流逝。 步驚川一驚,探查之下才發現,那流失靈力所指向的,竟是秋白。 秋白這是在……吸取他的靈力? 忽然想起許久之前的羅家村,秋白那時候為了在阮尤手下救他,耗盡了自身的靈力。而他事后不知做了什么,能將一大股靈力渡給秋白。 這是否說明,他身上有一股誰也不清楚、就連他自己控制不了的力量? 昨夜靈力流失得嚴重,步驚川終歸是撐不住,不知不覺間便閉上眼,與秋白一道睡了。 第二日,當步驚川睜眼時,秋白還在睡。 身上還有些因為靈力過度流失而產生的乏力感,卻也比在羅家村的那一回好上許多。步驚川剛動了一下,才發現秋白的腦袋埋在了他的頸窩處,壓得他的身子動彈不得。 步驚川微微轉過頭,撞入眼簾的是秋白披散在枕間的漆黑長發。 秋白淺淺的呼吸打在他脖子上,被氣流卷起的發絲搔在皮膚上,升起些微的癢意,令得步驚川不適地縮了縮脖子。 秋白的呼吸已經不見昨日的粗重,就連身體也恢復了溫度,不似昨夜間的冰涼。 看起來似乎是比昨夜好多了,可步驚川也不敢妄下定論。 他也不敢輕易動作,生怕擾了秋白的好夢。 他也想過放出一縷靈力去試探秋白體內的情況??梢环矫鎿淖约簳驍_到秋白休息,另一方面又是因為想起了步維行的告誡,他修為尚低,不能隨意探查修為比他高的人體內,因為會被對方體內的靈力當作威脅而襲擊,若是嚴重了,對方體內靈力下意識的反撲甚至會傷到他本人。 無事可做,步驚川便只能僵著身子繼續躺著。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秋白終于動了一下。 步驚川聽到秋白醒來時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又磨蹭著在他身上伸了個懶腰。 看樣子秋白已經沒有大礙了,步驚川的心頓時放下了些許。 既然秋白醒了,步驚川也想一塊起來了。側躺了大半夜,他半邊肩膀都快被兩個人的體重壓得沒有知覺了。 他微微一動,剛想開口說話,便察覺到秋白攬著他的手忽然一僵。 不等他反應,秋白的手猶如觸碰到guntang的開水一般迅速縮了回去,并猛地坐直了身子。 秋白這番動靜的動靜不小,隨著他的動作卷起的氣流,不少細微的飛塵都飄揚起來,在從窗口照入房間的陽光中,格外顯眼。 步驚川迎著陽光,仰頭看向坐直了的秋白,對上秋白驚疑不定的目光。雖然秋白的臉逆著光,他卻能從那張臉上看出幾分震驚來。 二人對視片刻,還是秋白率先移開目光,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半晌才開口道:“我昨晚……可有說什么不該說的話么?” 步驚川趁著秋白起身沒說話的間隙,也一并坐起身來,活動著昨夜里被壓麻了的手臂。 聞言,他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惡劣的想法:秋白這問法,仿佛是個黃花大閨女在質問自己的情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