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4節
能夠在瞬息之間阻攔他人的攻擊,劍靈的實力可見一斑。 先前那道流光飛快,步驚川看不清其形態。而當下劍靈出手,流光停滯于半空,終于得以看清。 是一枚正閃著寒光的飛鏢。飛鏢通體銀灰,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刃上雖未見有其他痕跡,但步驚川心知,這碧華閣的手段非凡,擅長用毒,他們淬在刀鋒劍刃上的毒通常都是無色無味,輕易看不出破綻。 宇文適這一手,是沖著要他命來的。 劍靈望向那些聚集在殿中、還在蠢蠢欲動的弟子,冷冷道:“此回我已尋到我的主人,其余人士,還是請回罷?!?/br> 劍靈說完,殿中一陣地動山搖。地上陣盤的陣紋亮起,發出道道靈光,那些三宗弟子驚慌失措地低頭望著自己變得虛幻的身體,隨后逐漸消失不見。 步驚川連忙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發現自己身上沒有異樣,這才放下心來。 親眼見著三宗弟子消失,他心底未免還是會有幾分擔憂,“他們……這是去了何處?” 殿中此刻只剩下劍靈與他,少了礙事的三宗弟子,金秋殿頓時顯得空蕩起來。 先前獨自一人時尚無知覺,此刻剩他與劍靈二人,他卻忽然惴惴不安起來。 劍靈低頭看他,似是看穿他的心緒,輕笑一聲道:“放心,我只是請他們出去了,性命并無大礙?!?/br> 得知這劍靈不是濫殺無辜的主,步驚川這才松了一口氣。 回想起那些人消失的畫面,他又好奇起來,“你方才可是啟動了什么陣法?我入殿這么久,竟未見到第四個陣法?” 劍靈聞言,抬手指了指那琉璃穹頂,道:“當初我的主人建造此處大殿,正是用無色琉璃砌出一個穹頂。而我方才啟動的陣法,正是刻在這無色琉璃之上?!?/br> 聞言,步驚川連忙看向那琉璃穹頂,發現竟真如那劍靈所言,無色琉璃之上還有細碎的雕花。想必那雕花,便是陣紋了。 他驚異于這穹頂的玄妙之余,還帶著幾分詫異。這劍靈不見任何動作便能啟動陣法,想來是實力超群的緣故。而這等實力的劍靈,方才竟如此草率認自己為主? 想到這里,步驚川帶著幾分不確定,試探問道:“你方才說認我為主,可還算數?” “自然是算數的?!眲`雙眼微微瞇起,看著他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危險意味,“你這么說,莫不是你后悔了,不想要我了?” 步驚川練練搖頭否認,“沒有、沒有……” 他只是覺得這番天大的好事,缺乏真實感。他總是不住地想,解開陣法的人若是換成一位實力高超的前輩,又會如何? 或許是方才三宗弟子的一番話影響到他了,他總覺得劍靈認他為主一事,并非自己實力所得。 劍靈卻似是看出他所想,道:“不必苦惱,此番既然是你解開了陣法,那便是你的機緣?!?/br> 步驚川愣愣點頭。 劍靈又問:“金秋殿中已經沒有別的東西了,你可還要在此處停留?” 步驚川猶豫了一會兒,想起那些被“請”出金秋殿的三宗弟子,猶豫問道:“我現在出去,該不會與他們碰上罷?” 畢竟方才那些弟子們兇惡的眼神,令他實在是心有余悸。陣修本就不擅長于人正面起沖突,而他自己于陣法一途才通皮毛,只有些三腳貓的功夫,斷不是那群人的對手。 見他神色憂慮,劍靈安慰道:“你若是擔心,晚些出去也不遲?!?/br> 劍靈考慮極為周到,倒是令步驚川省去不少心思。他連忙點頭應下,“好?!?/br> 在殿中等待得有些無聊,步驚川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知劍靈……前輩,該如何稱呼?” 劍靈聞言朝他看來,目光忽閃,半晌才道:“靈劍名為金素,你該喚我……秋白?!?/br> “秋白……”步驚川輕輕念了一聲,見秋白還望著他,頓時想起自己也該說些什么,“在下名為步驚川,取自驚川聒谷之驚川?!?/br> 秋白面上這才露出幾分笑意來,步驚川想起他的名字,忍不住問道:“秋白此名,可是殿主人為你起的?” 秋白微微點頭,算是認同了他這話。步驚川不由嘀咕,這金秋殿主人到底是有多喜歡秋天,才會將這大殿、靈劍乃至劍靈的名字都選擇來了秋天的意象。 聽他嘀咕,秋白語氣間帶了些試探,問道:“可是有甚異議?你若不喜歡,自可為我改名?!?/br> 他忙搖頭辯解:“沒有沒有,你的名字自然是由你自己做主?!?/br> 待到出這金秋殿時,陣法啟動,步驚川只覺眼前一花,腳下便空了。下墜感撲面而來,他只能極力穩住身形,一息過后,腳下忽地觸到了堅實的地面。 甫一落地,卻察覺一道勁風直奔他雙眼而來。步驚川下意識偏過頭躲開,站穩腳跟后迅速抬眼望去,卻發現是孔煥。 孔煥此番機緣被截,再加上被毫不客氣地“請”出金秋殿,本就惱羞成怒,這時候遇到步驚川,心中的憤怒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因此,他在見到步驚川的第一時間,便動了手。 見到孔煥,步驚川下意識地四下掃視一圈,見此處只有孔煥一人,不由松了一口氣。 而孔煥卻會錯了他的意,“別看了,三宗的人都在找你,你即使現在能逃脫我的手掌心,但是你日后定然不能逃脫三宗弟子的搜查!” 他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步驚川忍不住同他理論道:“明明是爾等無緣,為何要對我趕盡殺絕?” 孔煥冷笑一聲,“你說你若是死了,這劍靈還會不會再找一個主人?” 說罷,手中靈劍已然出鞘,劈手向步驚川劃出一道劍氣。 步驚川心中一凜,這劍氣之中凝聚了劍修的靈力,若是修為高深者,能凝聚劍意于劍氣之中,彈指之間輕易取人性命。 孔煥雖沖動,卻也深知柿子要挑軟的捏,他此番出手,便是知曉步驚川的修為,在他眼前不夠看。 孔煥如今已是筑基中期,對付堪堪筑基前期的步驚川綽綽有余。步驚川手上并無趁手的靈器,與劍靈也是初遇,尚未磨合??芍^是人畜無害、弱小可憐。 而這也是孔煥有恃無恐的最大原因,步驚川在他眼中,連還手的力量都不會有。 但他卻忘了秋白不是如步驚川一般的待宰羔羊。 那白色劍氣猝然凝在半空中,動彈不得。猶如一吹便能飄散的飛灰,透著幾分可憐。 秋白于步驚川背負的長劍之上顯形,孔煥見自己的攻擊被阻,憤然望向懸浮在步驚川身后的劍靈:“你!” 秋白輕笑一聲,“有何貴干?” “你為何要阻我出手?!”孔煥怒道。 秋白挑眉,道:“他如今是我的主人,我不護著他,莫非要護著你不成?” 被他如此不客氣地訓斥,孔煥自知理虧,也沒再出聲,而是甩手再發出一道攻擊。 “自不量力?!鼻锇酌嫔系男θ菔樟似饋?,冷哼一聲。 步驚川只覺周身的空氣驟然一冷,接著他便看到孔煥那道被截停的劍氣被無形之力生生震碎。 第二道劍氣在第一道劍氣消失時,緊隨其后,再度撲向步驚川。 卻見秋白一揚手,直接將那劍氣揮散。而那道揮散劍氣的靈力,卻徑直撲向了孔煥,撞到了孔煥身上! 孔煥被這一擊撞得飛退,在地上翻滾兩圈,臉朝下趴在地上,再沒有動彈。 步驚川忙走近生死未知的孔煥查看狀況,秋白卻似是看透了他所想,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只冷聲道:“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他死不了?!?/br> 聽聞秋白保證,步驚川試圖去探孔煥氣息的手止住了。 秋白也不在意他的舉動,只問道:“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步驚川考慮半晌,如實答道:“先回宗門?!?/br> 如今步驚川得了劍靈,自知已成為眾矢之的。他需得先回宗門避一避風頭,否則,在三宗弟子的圍追堵截之下,他恐怕不得安生,更無法收服劍靈。 孔煥是來的第一個,卻不會是最后一個。 作者有話說: 秋白的名字出處: 南朝宋代山水詩人謝靈運《永明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發都》詩:“術職期闌署,理棹變金素”。李善注:“金素,秋也。秋為金而色白,故曰金素也?!?/br> 第5章 相逢之初·零五·山風泛涼 步驚川自出了秘境后,一路都只往人跡罕至的角落鉆,饒是如此,卻仍是有人能尋到他的蹤跡。 起先只有三宗弟子在尋他,后來不知是誰散布了他在北斗秘境有大機緣的消息,竟是連些散修也開始尋他。 在他躲過這一日第三回 搜尋時,才終于有空看了一眼天際。天色已晚,山路復雜,此時下山去尋客??峙虏惶F實,步驚川這日只好尋了一處山洞,在野外湊合一晚上。 步驚川就著水壺中的水啃干糧,當他灌下涼水的時候,被凍得一個激靈。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抬眼望向山洞外。 現在是秋末,林間的樹葉都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直直指向空中,儼然一副冬日即將到來的景象。 秋白不知何時現出了身形,待他咽下最后一口干糧時,出聲問道:“你瞧著也不像是無門無派的人,為何此番進秘境,只有你一人?” 秋白跟了他數日,自然清楚他的情況,見他多日來無人接應,這才有此番一問。 步驚川被他這話問得有些心虛,小聲道:“我此番是偷跑出來的……宗門中有特制的追蹤符箓,我出秘境的時候已經給師父傳訊了,他老人家應當不多時便能尋到我?!?/br> “偷跑出來?”秋白微微挑眉,“本事不多,膽子倒挺大。在宗門里好好待著不好嗎,為何要偷跑出來?” 步驚川攏于胸前的手不自覺緊握,“先前的折桂大會……我們大敗而回,我從那時便想,若我能夠憑自己本事尋得機緣,至少不會是現在這幅模樣?!?/br> 秋白追問:“這副模樣又如何?” “……至少不會被他們追得如此狼狽?!辈襟@川一字一頓地說著,思緒不自覺飄散,“若是我有足夠強的那一天,至少我也能知曉自己的身世?!?/br> 每個孩童都會對自己的來處好奇,他也不例外。他并非師父與師娘親子,生父與生母皆不詳。他也問過二人自己的來歷,可他們總對此事守口如瓶,只道,此事你該知道的時候,總會知道的。 他偏偏不滿足于這樣的答案。 少年人的好奇心總是旺盛的,他得不到想知道的答案,便日日纏著二老。直到師父被他纏得不耐煩了,才道,真相只會撼動你的道心,待你的實力超過你星移師兄了,才能證明你道心穩固,屆時,我自會告訴你。 得了這般答案,他才終于安分些許。 他知曉自己修為的提升一直都不甚理想,光是入道的第一步——引氣入體,他都在這道關卡上磨了整整半年。他八歲引氣入體,直到十三歲才終于突破煉氣期,抵達筑基前期,而與他同齡的同門,在他這個歲數,多數已步入筑基中期,更有甚者,甚至已經達到筑基后期,準備沖擊筑基之后的心動期。 那位星移師兄天賦比他好,起步又比他早,二人之間的差距眼見著越拉越大,他心中愈發焦急。 他天賦平庸,不似那些大門派的弟子,有天賦、有靠山、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雖然宗門待他不薄,但宗門之間的差距,卻極難彌補,他只能鋌而走險,孤身進入到秘境之中,去尋找未知的可能。 秋白似是見步驚川不愿繼續這個話題,主動轉移話題道:“我見你也不是劍修,為何會想到要一把靈劍?” 聽到秋白這話,步驚川心中登時一慌:他這么問起,該不會是后悔了? 仔細一想,他還未與金素劍結契,現在的秋白,確實還有反悔的余地。 “這是我師父說的,”盡管心中慌亂,步驚川仍舊回答了秋白的問題,“我沒有趁手的靈器,宗門中我也未有合眼緣的,師父便讓我去尋一把劍,然后我就恰好遇到了你?!?/br> “尋劍?”秋白輕聲重復了一遍,“可你們陣修,不該是尋個羅盤或是陣盤一類的靈器先用著么?為何會想到尋劍?” 步驚川猶豫了一下,想起先前師父同自己說這番話的境況。 蹲在火堆前的小老頭,一邊盯著在火焰上滋滋冒油的野雞,一邊狀似無意地道:“還沒決定好用什么法器之前,為師建議你用劍?!?/br> 彼時的步驚川不解問道:“為何?” “沒帶筆墨的時候,劍可以刻陣。爬山可以當拐杖,入密林還能作記號。而且你看,像我們這般在外頭闖蕩的時候,”小老頭將穿著野雞的靈劍在他面前晃了晃,“出門在外能殺雞,現在還能當個烤雞的工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