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后，他的微信名也換掉，變成了「x」。

    頭像從原來的背影照換成了一片晦暗星空。

    那張背影照是趙南星拍的，剛結婚那年他有一次接她從醫院回家，新聞里報晚上有流星雨。

    他們在中途下車吃了飯，又在路上散步，等他站在橋邊接電話回消息的時候，趙南星隨手拍出了這張。

    他穿著黑色的風衣，身形頎長，昏黃燈光散落在他身上，露出了側顏。

    優越的身體比例和線條都讓這張照片格外耐看。

    那天晚上也沒等到流星雨，但趙南星晚上回去把照片發給他，佯裝不經意地笑著說了句：“還挺好看的?！?/br>
    沈沂當天便換上做了頭像，一直沒變過。

    但現在物是人非，他什么都換掉，頗有一種“我開始了新生活”的意味。

    趙南星發完朋友圈后便懶得動，屏幕上一條條消息跳出來，群聊不停。

    周悅齊在群里快炸了，跟只嘰嘰喳喳的小鳥一樣。

    趙南星挑著回了幾條。

    而后看到朋友圈點贊十幾條，還有幾條留言。

    周悅齊：【sos！這么突然？！】

    商未晚：【……發生了什么？】

    兩分鐘后，商未晚刪除了上一條回復，重新回復了一條：【來我懷里?！?/br>
    周悅齊回復商未晚：【你倆一起到我懷里！】

    ……

    朋友圈度過了格外熱鬧的一天。

    晚上趙南星才接到周淑的電話。

    趙南星接通以后先沒說話，周淑也一直沉默，安靜到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良久，趙南星輕笑了聲：“想問什么就問吧?！?/br>
    周淑下午就給她的朋友圈點了贊，想必已經煎熬了一下午。

    “真的離了？”周淑問：“是沈沂提的嗎？”

    “我提的?！壁w南星說：“媽，我想我不適合結婚?！?/br>
    周淑又是沉默。

    趙南星還以為她會譴責自己，畢竟沈沂是公認的好到不能再好的結婚對象。

    可周淑在沉默之后，只溫聲道：“星星，回家來住吧?！?/br>
    趙南星微怔，“你不罵我？”

    “如果離婚能讓你開心的話?！敝苁鐕@了口氣：“那就離吧?！?/br>
    氣氛平和，客廳里只亮著沙發處一盞昏黃的燈，偌大的家里空空蕩蕩。

    趙南星說話時都能聽見自己的回聲。

    她說：“我不開心?！?/br>
    “當然，不離婚也不會開心?！壁w南星問：“你看到趙德昌說的話了嗎？”

    周淑低低地嗯了聲：“他是豬油蒙了心，越老越糊涂?！?/br>
    “沈沂的媽打電話來問我，需不需要給他幫助?！壁w南星壓抑了幾天的情緒，在此刻慢慢地釋放：“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說實話，他們家對我一直很寬容?！?/br>
    不知是因為沈沂本身在那個家里就顯得不太好相處，還是他們家不太在意她這個兒媳。

    反正當初連結婚時，她父親沒出現，舒靜他們都沒當面問她一句為什么。

    可是當舒靜這么直白地來詢問時，她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一直艱難地維系的自尊在此刻粉碎，臉被丟在地上，踩了個稀碎。

    “離婚沒什么了不起的，是吧?！壁w南星輕飄飄地說。

    “是?！敝苁绾V定地回答。

    趙南星又跟周淑閑聊了幾句，從頭到尾周淑都沒流露出惋惜的情緒。

    等到最后，趙南星淡淡道：“沈沂把房子留給我了，我還住這里，最近醫院有點忙，過段時間回?！?/br>
    她透露了自己離婚的消息，卻瞞下了被迫停職這件事。

    不想讓周淑太過擔心。

    “你……”周淑擔憂道：“真的沒事？”

    “還好?！壁w南星說：“能想明白?！?/br>
    周淑戀戀不舍地掛了電話。

    周淑的反應出乎趙南星的意料，更為她省去了不少麻煩。

    頹喪也就兩天，等到第三天趙南星一個人去看了場電影，晚上回家抱著解剖學的書看了一晚。

    周五她準時去了醫院婦產科，剛好是梁醫生值班。

    梁醫生自然也看到了她的朋友圈，見到她后多次欲言又止，趙南星也沒有要跟她解釋這件事的意思，做完ct后就一直在等結果。

    等結果的間隙她還去急診科繞了一圈，去醫院外的咖啡廳坐了兩個小時，回去時給梁醫生也帶了杯咖啡。

    ct結果她先沒看，直接拿去給了梁醫生。

    梁醫生盯著看了許久，眉頭緊鎖：“這ct 你自己看了沒？”

    “沒?！壁w南星直言：“我沒有給自己治病的習慣?！?/br>
    當然了，她身體一直不錯，往年連個頭疼腦熱都沒有，只有今年有些特殊。

    不知是身體抵抗力變差，還是太過憂慮，一變天就會覺得不舒服。

    梁醫生把她的ct結果鋪在桌上，“你的結果不太樂觀?！?/br>
    趙南星這才開始看ct，zigong里有一小團黑乎乎的東西。

    “是不是刮宮沒刮干凈？”說這話時趙南星沒敢看梁醫生，只低頭盯著那張片子看，“前段時間我有輕微的出血跡象，這幾天倒是恢復正常了?！?/br>
    “不是?！绷横t生說：“這是一個腫瘤，你懷孕時就查出來了，當時你需要靜養，沒讓你家屬跟你說?，F在這個腫瘤長得更大了些?！?/br>
    梁醫生說著拿出了她的b超單，“之前不太敢確定，也沒辦法判斷是良性還是惡性。你最近有沒有感覺氣血不足，失眠多夢？”

    趙南星微怔，誠實點頭。

    “我初步判定這個腫瘤是惡性?！绷横t生說：“需要盡快做切除手術，防止擴散和惡化?！?/br>
    “切除之后會有什么后果嗎？”趙南星問。

    “應該沒有?！绷横t生盯著片子研究：“手術做得好的話，恢復起來應該很快?！?/br>
    趙南星當即做了決定：“那您盡快替我安排手術吧?！?/br>
    梁醫生看了下日程表：“暫定在下周三？”

    “好?！壁w南星問：“我需要提前準備什么？”

    “早睡早起，積極鍛煉?！绷横t生輕笑：“保持心情愉悅?！?/br>
    趙南星也跟著笑了下，“我盡量?！?/br>
    在她離開病房時，梁醫生忽然喊住她：“趙醫生?！?/br>
    “嗯？”

    “加油！”梁醫生朝她握拳，做了個加油的手勢，“要開心啊?！?/br>
    趙南星微怔，旋即笑了：“好?！?/br>
    —

    無論如何，知道自己得病都無法開心起來。

    趙南星晚上回家展開自己的ct影像研究起來，推斷zigong里的腫瘤很可能是因為常年的心情壓抑導致的。

    好多婦科類的疾病皆如此。

    這個腫瘤只有幾毫米，卻隨時可能要了她的命。

    腹部平坦，她不自禁地摸過去，腦子里雜亂無章。

    好像忽然明白沈沂說的幸好是什么意思。

    如果腫瘤是惡性，會隨著胎兒的生長不斷擴大，最終有80%的可能一尸兩命。

    而如果她流產，及時切除腫瘤，活命率99.99%。

    這個切除手術放到現在醫療技術水平里，頂多算微創，恢復期比坐小月還短。

    但趙南星還是覺得悲哀。

    她的孩子來這個世界，只是為了提醒她：你有病啦！要記得好好治療??！

    如果不是因為懷孕，可能要到她因為腫瘤惡化暈倒在醫院，才會查出來這個情況。

    為時晚矣。

    所以沈沂才會在離婚時跟她說要記得去做全身體檢。

    趙南星正胡思亂想著，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想法，抬手一摸，竟然濕漉漉的。

    她擦了眼淚，這才接起來，“喂?！?/br>
    電話那端只有風聲，趙南星又看了眼，是個陌生號。

    正當她要發問時，對方開口：“趙南星，你下樓來?！?/br>
    是趙德昌。

    在那天他發布視頻以后，趙南星就大罵了他一通，拉黑了他所有聯系方式。

    但沒想到他換了個號繼續打。

    “做什么？”趙南星冷聲問：“我跟你無話可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