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沂表情未變，在豪奢精致的椅子上依舊坐得板正，“字面意思?！?/br>
    “關璟今年十九歲，未成年人保護法并不適用于他。而他以往的體檢結果可以證明他的身體健康，并無精神類疾病，據悉那天他也沒有喝酒，只是單純地以強女干為樂，被害人目前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母親原本就有心臟病，現在情況不容樂觀?！?/br>
    沈沂冷靜地說完之后，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

    原本以為是水，結果是白酒，嗆了一下，又慢條斯理地拿起紙巾擦拭了下嘴角：“這種情況是不可能打無罪的，您只需要找一個合適的律師，盡量幫他降低刑期?！?/br>
    “還有，您那八位數的律師費不如給了被害人。當下，取得被害人的原諒會對案件更有幫助?！鄙蛞饰⑿?，很快又收斂：“這是我最真誠的建議?！?/br>
    真誠？

    關總氣得差點暴走。

    這一套說辭就是他聽了無數遍的說辭。

    不管怎么找律師，業內名聲再高，但在看完關璟的卷宗之后，全都是這套話。

    那關璟又做什么了呢？

    不就是睡了幾個女孩兒么？

    “我給她們錢做什么？”關總厲聲道：“當時小璟已經給過了?！?/br>
    “關璟給錢的方式就是在強-jian女孩之后，先拍下□□上傳黃色網站，再用錢一張張地鋪在對方身上，之后拍下照片威脅對方，逼得對方自殺數次，”沈沂說到這兒不自覺輕嗤了聲，“這不是給錢，是一種病態的作案心理?！?/br>
    “你！”關總拍案而起，用手指著沈沂，正要發怒，沈沂卻不疾不徐地站起來，雙手撐著桌面，眸光冷冽，“以及，建議您將高額律師費給被害人，只是為了換取被害人的原諒?！?/br>
    “她們算個屁的被害人！分明都是出來賣的！誰家正經女孩大半夜穿著吊帶短裙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晃啊?！标P總口不擇言：“就是她們勾引的小璟！”

    滿桌人忽地面面相覷，還有人示意沈崇明管著點兒沈沂，別和關總正面起沖突。

    沈崇明卻斜睨了一眼站著的沈沂。

    還不到三十歲，站在年過半百、久經商場的關總面前，氣勢一點兒不輸。

    沈崇明兀自喝了口酒，沈清溪也坐在位置上沒動。

    沒有人去阻攔沈沂。

    沈沂卻笑了，聲音溫和下來，卻像軟綿綿的針，“上個月我在宜?？匆婈P琳，她穿著一件紅色的露肩禮服，裙子長度大概在這個位置?！?/br>
    他順著自己的腿比了一下，剛包臀的程度。

    “她在街上和同學拍照，拍完之后又去吃了路邊攤，大排檔里有幾個喝多了的男人也是這么說的?！鄙蛞收f：“他們說，女生穿成這樣就是出來求……”

    話還留了一半沒說。

    關總震驚：“是哪個王八蛋干的？我去宰了他?！?/br>
    “關伯伯放心，關琳沒事?！鄙蛞收f：“之后我把我的外套借給了關琳，送她回學校的路上，她和我說：女孩子愛美也成了錯嗎？為什么那些男人就只能用下半身思考？我們穿得漂亮并不是為了給他們看的，從來沒有勾引他們的想法，為什么就不能承認是他們下流呢？”

    一連幾個問句，在場眾人都緘默。

    沈沂兀自點了點頭：“這是關琳的原話，一字未差?！?/br>
    關琳和關璟是龍鳳胎，關琳是jiejie。

    “你怎么對這個案子知道得這么清楚？”關總話鋒一轉，“小璟的事兒還沒多少人知道?！?/br>
    “被害人的辯護律師是我的老師?！鄙蛞收f：“我和他共同寫的上訴材料。所以，我沒辦法再給小璟辯護。抱歉?！?/br>
    關總臉色變了幾番，最終拂袖而去。

    眾人的酒喝不下去，紛紛起身離開。很快，家里就剩下了他們父子三人。

    沈沂也沒和他們打招呼，轉身拎著行李箱便走。

    剛走到客廳，沈崇明冷聲開口：“回都回來了，住一晚再走吧?！?/br>
    沈沂的腳步頓住。

    沈清溪適時開口：“媽這幾天生病，喝了藥提前睡了，你要走也等她醒來吧?！?/br>
    聽到生病二字，沈沂這才留下。

    —

    沈沂幾乎一夜沒睡，認床。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房間時，他聽到外邊有動靜，起來剛好看見母親舒靜。

    舒靜問他什么時候回來的，打算待多久，前段時間的無罪辯案結果那么好，有沒有很辛苦云云。

    沈沂一一耐心回答。

    舒靜的臉色確實不太好，略顯蒼白。

    沈沂問起，她只笑著搖搖頭：“就是季節性感冒，我喊家庭醫生來看過了，休息幾天就好?！?/br>
    舒靜問他昨晚有沒有看到關總。

    沈沂點頭：“見了，讓我給關璟辯護，我沒有接?！?/br>
    舒靜錯愕了幾秒，隨后笑道：“是對的?！?/br>
    “無所謂對錯吧?！鄙蛞收f：“如果不是我老師是被害人的律師，我可能會接?！?/br>
    舒靜又一怔，隨后便道：“那也對?！?/br>
    “你爸也是礙于面子?！笔骒o捧著一杯水，輕聲細語地說：“關總來找過你爸好幾次，他都說你還在忙其他的案子，人在宜?；夭粊?，但總不能一直這樣推諉，只能喊你回來見一見?！?/br>
    “我知道?！鄙蛞收f。

    “關璟小時候也是個不錯的孩子?！笔骒o嘆了口氣：“怎么長大以后這么渾？跟著那幫小混混不學好?！?/br>
    舒靜談起關璟小時候的事兒，還說喜歡跟在沈沂身后跑，那會兒就不大點個小孩兒，和她jiejie一樣。

    關琳是因為小時候看見沈沂長得好看，所以一直跟著，關璟便也跟著。

    沈沂放學回來，就發現家里有兩個小不點。

    現在他們都上大學了。

    不對，都能犯罪了。

    沈沂也是無奈。

    人在成長的鐵軌上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偏離。

    跟舒靜聊了會兒，舒靜接連打了幾個哈欠，沈沂讓她再去睡個回籠覺，舒靜問他：“你呢？回去再睡一會兒起來一起吃個飯？”

    “不了?！鄙蛞收f：“我回家?！?/br>
    舒靜一怔：“這不就是你的家么？”

    沈沂微頓：“瀾海佳苑?！?/br>
    舒靜這才恍然想起，沈沂結婚了的。

    她苦笑了下：“我也總是忘，你都結婚了。這些年你在宜海，我總覺得你還是單身。南星呢？還那么忙？”

    “嗯?！鄙蛞收f：“急診科本來就比較忙?！?/br>
    提到趙南星，沈沂的表情才有所松動。

    “讓她不要太勞累，家里也不指望她掙錢?！笔骒o說：“上次我去醫院見過她，瘦得厲害，買了點兒補品過去，她好像也沒吃?！?/br>
    “得給我岳母?！鄙蛞收f：“她比較聽她媽的話?！?/br>
    舒靜點頭：“行，下次送你岳母家。你留在云京挺好的，南星一個人在家總歸是不太方便，你回來以后兩個人能常見面，也都老大不小了。鍛煉身體，積極備孕，別到時候詩怡都談戀愛了，你們才有小孩?！?/br>
    詩怡是沈清溪的女兒，今年七歲。

    沈沂扶額：“她才多大，談戀愛還早?！?/br>
    舒靜笑：“她現在都在幼兒園里和小男生拉手手了，把她爸氣個好歹?！?/br>
    “那是挺生氣的?！鄙蛞矢胶?。

    舒靜溫聲說：“你倒是沒關系，但南星也快三十了，再過幾年就成高齡產婦，生個孩子去掉半條命?！?/br>
    “那就不生?！鄙蛞屎敛华q豫地回答。

    舒靜愣住，面露尷尬，“你還是對以前的事有芥蒂嗎？”

    沈沂沒說話。

    隔了會兒沈沂才說：“你這些話別去她面前說?！?/br>
    “我知道?！笔骒o側過臉看向他。

    沈沂低斂著眉眼坐在那兒，平白生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跟從沙棠村接回來時一樣。

    “哪有人不生孩子的？”舒靜忍不住嘮叨：“不管遲早，總也是要一個的。是男是女都歡喜。你們工作忙，送過來我帶。別看你爸那個樣子，他就是嘴硬，要是你有個小孩兒，肯定高興死了?！?/br>
    沈沂一言不發，習慣保持沉默。

    任由舒靜嘮叨。

    等她說得累了便起身，“我先走了，你再回去睡會?！?/br>
    舒靜有心想留他，但哪有讓分隔兩地的夫妻不見面的？

    便迎著風送他出門。

    —

    沈沂回到家后指紋解鎖，幾次都解不開，又摁密碼，提示密碼錯誤。

    他站在門口試了好幾次，很確信自己沒有記錯，但就是開不了門。

    只能試探地給趙南星發消息：【回來了么？】

    趙南星那邊沒有回。

    他在門口躊躇了十幾分鐘，也想過去附近酒店開個房。

    但一想到趙南星在里邊，他便不想那么“湊合”。

    在猶豫之后，他還是摁下了門鈴。

    —

    夏末的云京多風多雨，昨天淅淅瀝瀝地落了一天，今天清晨又開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