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大夫皺起眉，讓護士拿酒精來，然后他就直接上手去摸那些疹塊。

    楊玉燕這才看到，孩子的后背上是大片大片連起來的紅色疹塊，從背部到腿，屁股和大腿上都是，連小腿上都有。

    威廉大夫翻看了一遍，然后用護士拿來的酒精消毒雙手，坐下望著這個孩子說：“不管您是從哪里撿來的，我必須告訴您，這是一個魔鬼的孩子?！?/br>
    楊玉燕心里已經有數了。

    雖然妓女文化在西方國家很普遍，連紳士們都把逛妓院當交際，但主流觀點中，幾乎都把妓院和妓女當成是邪惡之地，是滋生罪惡的地方。

    她說：“我了解了。這個孩子他危險嗎？有救嗎？”

    威廉大夫搖搖頭，雖然在說一件悲傷的事，但他的坐姿很放松，他靠在椅背上說：“我很遺憾。但他的母親應該就已經染了病，然后才生下了他。他活不了多久了，他的身體里都是病毒?！?/br>
    楊玉燕：“他身上的是什么？”

    威廉：“梅毒皰疹?！?/br>
    三個人在來之前都已經有了準備。

    施無為重新把孩子包了起來。

    楊玉燕：“他還能活多久？”

    威廉：“那只有上帝知道了?？赡苁且惶?，也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他下一刻就會死。您可以把他扔在垃圾堆里?！?/br>
    楊玉燕：“或許我可以給他一個墳墓?！?/br>
    威廉嘆了口氣：“您是一個仁慈的小姐?！?/br>
    為表敬意，他特意起身送他們出門。

    三人抱著孩子走出來，在醫院大門前，他們看到了那個在施粥的地方見過的女人，她被黃胡子的保安攔著，躲在角落里，一直伸頭往里探看。

    看到他們時，她露出渴望又充滿希望的神情，然后轉身跑了。

    楊玉燕難過的說：“她以為我們能救他?！?/br>
    施無為抱著這個仍在睡覺，或者是已經昏過去的孩子：“我們回學校吧?！?/br>
    這個孩子在這天晚上停止了呼吸，他在最后喝了楊玉燕從小紅樓拿過來的奶粥，在張媽的指導下，她才知道給嬰兒喝奶，不能喝純奶，要加面湯或米湯。

    在學校的預定墓地里，多了一個小小的墳墓。施無為說：“我家好多人都死了，我把我弟的名字給他吧?！?/br>
    楊玉蟬：“你弟叫什么？”

    施無為：“草頭?！?/br>
    墓碑上最終刻上了施小草這個名字。

    第210章 巧兒(虐，配角往事）

    巧兒今年十五,是姆媽從河邊撿回來的。

    這話，她不信，可也沒辦法。小時候才想知道自己從哪兒來的,大了就不想知道了。

    她親眼見到姆媽買孩子，也見過姆媽賣孩子。

    來賣孩子的有人販子，也有親生父母，背著個筐，到門前把筐放下，把上面的干草扒開,從里面捧出個孩子來。

    她見得多了，就不做找親生父母的夢了。

    樓里有十個姑娘，都是最年輕漂亮的時候，小的十一二,大的十七八，這個年紀的姑娘,哪怕穿著最便宜的棉布袍子，站在門口的時候也能把客人引進來。

    她不到十歲時一直住在廚房里，跟四五個女孩子一樣年紀的住在一起。她沒有見過更大的姑娘，樓里臉上有皺紋的女人，只有姆媽。

    她長得不太好。姆媽掐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嫌棄的說：“小時候長得還行，怎么大了，這腮幫子就發起來了？越大越不好看?！?/br>
    她害怕得很，怕讓姆媽給趕出去。

    可姆媽也只是在她九歲時就把她從廚房趕出去，讓她去樓里侍候了。

    樓里的jiejie們侍候客人的時候,她們就站在帳子外看著。

    jiejie說，姆媽有春宮畫,不過很少給人看。

    姆媽說：“給她們看書干什么？都不識字，看也看不懂。就讓她們在屋里侍候，親眼瞧瞧怎么侍候男人，瞧多了就會了?！?/br>
    其實，她是識一點字的。樓里的jiejie們教她看黃歷，黃歷上有字，她慢慢的也能認識四五十個字了。

    黃歷上常有宜嫁娶的好日子，jiejie們到那天就盡量穿點紅衣服，好跟客人開玩笑，討賞錢?？伤降紫?，jiejie對她說：“進了這個樓，嫁啊娶啊的，都跟咱們沒關系了?！?/br>
    樓里的客人不多，但每個jiejie的床都不會空著，總有人在上面。

    那些男人有穿綢的，也有穿布的，還有衣袖上有補丁的。

    他們有年輕的，但還是年紀大的多，頭發白了，路都走不穩了，上了床還會折騰人。

    巧兒看得多了，再看這條街上的男人，總覺得都不像好人。

    她們在屋里不止是為了學本事，也是為了保護jiejie們。

    樓里的房間都沒有門，只有簾子。

    巧兒站在屋里，眼睛不錯珠子的盯著床，有的客人喜歡這樣，有的客人就想叫她出去，這時她就要撒嬌耍癡，不能出去。

    姆媽說：“碰見打人的，把你jiejie打出血了，或是拿繩子腰帶往你jiejie脖子上纏的，或是掐脖子的，趕緊叫人！”

    總能遇上跑樓里來一邊睡女人一邊打人的。

    巧兒叫過，也聽別的屋里的女孩子尖叫過。只要樓里一有人叫救命，門口的姆媽就趕緊叫人往樓上跑。

    jiejie救回來了，哭得厲害，一邊哭一邊罵。姆媽坐在床邊一起罵，一邊罵一邊勸。

    姆媽：“都是沒用的貨！不舍得打自己家的女人，就到樓里來打人了?！?/br>
    巧兒不明白：“為什么他們要打人??？”

    姆媽：“男人想打就打了，他們拳頭癢癢啊。打了老婆，娘家人要來的。打了樓里的姑娘，賠點錢就了了。在哪里受了氣的，也來這里撒氣?！?/br>
    jiejie摟著她哭，說：“我們才值幾個錢？三塊五塊的，還比不上酒樓里的一壺酒呢，他們打就打了?！?/br>
    巧兒越來越怕這男女之間的事了，這事只有男人喜歡。

    她最喜歡下雨天。下雨天客人就少。

    沒有客人了，她就跟姐妹們坐在門檻上往外看，看行人淋了雨，看小販濕了貨，邊看邊笑。

    都不是好人，活該他們倒霉。

    在他們的樓對面有兩家店鋪，一家是賣藥的，一家是賣棺材的。

    jiejie坐在樓上，從窗子里看外面，對她說：“也就這樣的店才不嫌我們晦氣，肯跟我們做鄰居?！?/br>
    巧兒這才明白，她為什么要到另一條街上去買點心、做衣服，為什么這小小的巷子，長長的街，除了樓子，就是這兩家店。

    因為他們都晦氣，都不嫌棄對方。

    jiejie喝了酒，醉了，笑嘻嘻的說：“正好，吃了藥再來樓里，出了樓就去棺材鋪！”

    巧兒很少出門，除了jiejie使喚她出去買點心買東西，她自己從不出門。jiejie就更少出門了，幾乎從不下樓。

    姆媽就住在一樓，誰出門她都能看到。

    巧兒出門時，姆媽都會交待她：“沿著墻根走，別跟人對臉，別看人家，低著頭，快去快回?！?/br>
    好像她見不得人。

    終于有一次，jiejie帶她出門，結果路上遇上的男人好像都認識jiejie，街上的小販也都認識jiejie，嘻嘻哈哈的笑話她，好像她沒穿衣服就出來了。

    jiejie拉著她的手，兩人沿著墻根，低著頭，走得很快，什么也沒逛，買了東西就回來了。

    巧兒終于知道她是真的見不得人。

    她在樓里，跟樓外的人是兩種人。這世上就兩種人，樓里的，樓外的。

    比起街上，樓里更自在些。

    等她長得和柜子一樣高的時候，姆媽就想讓她接客了。

    姆媽把她拉過來，捏捏肩，捏捏腿，點點頭說：“長起來了，那就可以了?！?/br>
    jiejie說，姆媽是怕她們小的時候被客人給弄死。

    jiejie：“長大了就不容易弄死人了?！?/br>
    所以年紀小的都住在廚房里，不讓到樓里來，省得叫哪個畜生看到了。畜生都是沒人性的，還就有畜生喜歡玩小孩子。

    她長得不好看，姆媽也不打算給她的初夜叫價，而是托給了jiejie，叫jiejie找個好客人替她開苞。

    姆媽說：“過了這一遭，才算是入了行。唉，日后不要恨我，我養你這么大，是要賺錢的?！?/br>
    她不恨姆媽。真的不恨。外面河里天天都飄著死孩子，那都是沒人撿的。人窮賣孩子的多了，她就見過不少。

    姆媽養她這么大，白吃糧食，她離了樓，也沒有活路。

    jiejie也摸著她的頭說：“到時我先侍候客人，等他累了，就不折騰人了，你再上床來，我求求他，你替他品蕭吹笙，讓他替你破了身，日后才好干活?！?/br>
    她四五歲就學品蕭吹笙，都是拿面蒸的饅頭學，那饅頭做得細細長長，單手可握，學完就可以當飯吃了，小時候她和在廚房住的姐妹們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

    她能品上一刻，上面沒有一丁點齒印。

    到了那日，jiejie選的是一個長著山羊胡子，花白頭發的熟客。

    jiejie先侍候客人，等事畢，jiejie喊她倒茶，她倒了兩盅茶，侍候jiejie和客人喝了，才跪在床下，抱著客人的一支腳，嬌滴滴的說也想上去。

    客人累了，也有些困倦，笑呵呵的問jiejie：“這是怎么了？”

    jiejie抱著客人的脖子說：“我這meimei愛上老爺了，跟我說了好幾回，說老爺像她爹?！?/br>
    客人笑了，喊她上床。

    “我真像你爹??？”

    “像，爹爹，疼一疼女兒吧?！?/br>
    她伸著兩只像蘆柴棒的細胳膊，吊在客人的脖子上，jiejie在一旁擔心的笑著，哄著。

    客人果然累了，時間很短，雖然疼，但她熬過去了。

    事后，客人累極，抱著她和jiejie睡了一覺。

    睡醒起來，她趕緊和jiejie一起侍候客人吃面條，吃完了面條，客人穿上衣服，找jiejie要了一張紅紙，在里面包了一張錢，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