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光 第10節
俞清昀沒什么情緒地哦了聲。 腦海里浮現出剛的場景。周振洋連眼鏡都來不及扶正,手忙腳亂逃離現場。 緊接著,場景一路切換,最后定格在男生掐著煙的修長指節,以及那個修飾于畫面角落的綠色路牌。 周振洋揣摩著她神色,語氣更謹慎了:“清昀,你……生氣了嗎?” 俞清昀回過神來:“沒有?!?/br> 周振洋還是有些忐忑,去拉她手:“要不今晚我陪你去上課吧?!?/br> 俞清昀側身,直接將雙手揣回兜里。 “真沒有?!迸鸁o奈笑笑。 周振洋:“真……真沒有???” 俞清昀輕嘆口氣:“……” “真沒有,你覺得我有什么理由會生氣呢?”她偏偏頭,似乎覺得好笑又荒謬,“因為,你嗎?” - 池徹滅煙進門,沒回圓桌。 那頭一群男的才十分鐘就消了半箱啤酒下去,跟肚里是個無底洞不用排泄似的哐哐往里倒,嘴里沒喝東西就是在扯著嗓子喧鬧。 他嫌吵,就近坐在了門邊剛俞清昀坐過的位置上。 這會兒店員忙,她吃剩的石鍋還沒來得及收走。鍋里雞rou和米飯剩一大堆,青菜倒是吃得一根不剩,用過的筷子和勺子被擦得干干凈凈一點油漬也沒有,平行整齊地擺在鍋旁。 池徹扯唇輕笑了下。 還挺有意思。 幾道聚集過來的視線截斷游移。 池徹掀了下眸。 旁邊幾桌偷看他的幾個女生視線被抓個正著,立刻紅了臉,一個二個都急急忙忙將頭埋到石鍋里。 對于這種視線池徹倒是見多了。 挑挑眉,不急不忙地起身。 跟梁集他們說了聲后,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看好戲不嫌事大的調侃中,他揮了揮手懶懶散散往學校走。 兜里的手機還在震動個不停。 池徹覺得這趙妙然指定是上輩子鍵盤精轉世投胎的,他他媽就沒見過那么能打字的。 十分鐘,99 。 他看得都沒她打得快。 事情呢,其實也挺簡單。 他跟趙妙然是之前在酒吧通過朋友介紹認識的,那天趙妙然那模樣裝得還蠻灑脫,說什么成年人了,大家都懂的,玩玩嘛。 池徹當時覺得一群人起哄吵得他耳朵痛,就隨口答應了,第二天酒醒想拒絕,又好像找不到理由。 索性也就這么拖著。 拖到今兒下午,趙妙然叫他去陪她逛街,他說有事,趙妙然竟開始掉淚珠子,說每次都是她主動,哪有他這樣談戀愛的,她都感覺不到他喜歡她。 當時他怎么說的來著? 哦。 當時池徹抓了把后腦勺,舌尖抵著臉頰嗤笑了聲,說趙妙然,你這不是挺聰明的么。 他沒明說,也沒興趣解釋那么多,聽得懂就聽,聽不懂就算了。 反正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結果。 然后跟沒看到趙妙然那流得更洶涌的眼淚和懵逼的神情似的,直接轉頭邁著優哉游哉的步子走了。 池徹手機掏出來看了眼,有點煩,設置了對話框免打擾,又扔回去了。 結果走了一截路,手機又響了。 這回是電話,聞若顏打來的。 他這人慣不愛兜圈子,電話接通就開門見山跟他說,年底是他爸池開旭先生五十大壽月,家里決定大辦特辦,讓他這個池家編外人員來游說池徹,記得提前把那幾天時間調開,回去一趟。 池徹笑著點評:“你他媽去當間諜肯定第一集 就死?!?/br> 聞若顏早也習慣了他這沒遮沒攔的嘴:“所以結果呢?” “不去?!背貜囟冻龈鶡?,含進嘴里,含糊跟了句,“明知故問嘛你這不是?!?/br> “你去一趟,就當給我個面子?!甭勅纛佭€是那副溫潤語氣,“你也不能總是賴在我這兒。 “賴你那兒?”池徹摁動打火機,略低頭攏手點燃,抽了口才道,“上次河臨那宣傳片誰給你拍的?你兒子那遙控汽車是誰給組裝的?你工作室那些破電器又是誰給你修的?” 聞若顏:“……” “阿徹,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甭勅纛侇D了下,長嘆一聲,“我還是那句話,你別總是揪著過去的事兒不放。況且你自己也清楚,你做這些根本沒用,最不好受的還是你自個兒?!?/br> 池徹眉尾揚了揚,吊兒郎當地回了句:“誰跟你說我不好受了?我好受死了?!?/br> “……”聞若顏當然是不信的,“其實你到我這年紀了就會發現,真沒什么過不去的?!?/br> “哦?”池徹這回反應更快,“那位黃姓女士你過去了?” 聞若顏:“……” 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聞若顏再次裝作沒聽見,一點也不生硬地繼續道:“還有,你也別總跟游戲闖關似的去折磨人小周,把他整得夠嗆你能更舒服?” 那頭突然沒聲音了。 聞若顏等了幾秒,喊了聲:“阿徹?有聽我說話嗎?你在干什么呢?” 池徹這才瞇縫了下眼睛,目光緩緩從站在圖書館樓下的倆人身上收回。 慢條斯理轉過身,沒抽完的煙直接摁滅扔了垃圾桶。 周振洋滿臉討好的模樣去拉女生手的畫面還暫留在眼前,他手肘松散地后撐在欄桿上,青筋蜿蜒在手腕微微起伏,皮膚下的血管暗流涌動。 “沒干嘛?!彼浇锹朴评_,悶聲笑了下,漆黑睫毛往下壓,“npc來發任務了?!?/br> 第7章 七束光 長北大學為了學生的全面發展,規定所有學生每學期都必須選修至少一門別的學院的課程。 俞清昀這門課名稱是《無人機攝影美學》,是隔壁機械學院開設的課程。當時網上開放搶課時她正在兼職,等她忙空后再登錄學校網站選課就只剩這門課還有名額了。 后來聽說了這件事的林嘉和溫雯對俞清昀表示了十分的同情。 因為這門課任課老師是長北大學出了名的理工界滅絕師太,一門選修課搞得跟專業必修課一樣嚴格,稍微不注意還會掛科學生。更巧合的是名字還跟金庸筆下的滅絕師太本太一模一樣,叫郭艷青。于是選這門課的學生都被大家戲稱為郭門烈士。 林嘉說要不是這位郭師太本人在學校管理層有點話語權,這門課早被郭門烈士們集體抗議取締了。 上課地點在機械學院院樓三層盡頭的階梯教室。 時間還來得及,俞清昀慢吞吞地爬樓梯。 轉過一層拐角,看到弓著腰跟在自己半層樓后躲躲閃閃上樓的周振洋。剛剛聽她說了那話后,周振洋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唇,臉都漲得通紅,卻半天沒擠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俞清昀當時還站在原地等了幾秒,結果還是沒等到后文。 索性轉身走了。 眼睛都沒眨,俞清昀移回瞳孔,繼續上樓,腳步不動聲色加快了些。 這堂課第一節 課一來,郭師太就給所有學生來了個下馬威—— 每節課必點名,無故缺課直接掛科,無補考只能重修;全班四十九人根據選課順序分為十個小組,每節課都要以小組為單位坐在一起,課內要互相討論;課后要共同完成課后作業,并分組上臺展示。 俞清昀選課時間晚,在最后一組,人數的關系她這組只有四個人,坐在教室最右邊的后面。 到教室的時候班里只稀稀拉拉來了不到十個人。 俞清昀在規定的位置坐下,抬頭看了眼掛在正前方的時鐘,還有不到十分鐘就上課了。 果然,兩分鐘后,前后門像是忽地被放開了水閘門,一大群人擁擠著吵吵鬧鬧魚貫而入。 選這門課的大多都是對選課不太上心,心思還沒回歸到學習上的學生,一時間,整個階梯教室都充斥著各種刺鼻香水味和男生汗臭味。 俞清昀聞著有點不舒服,起身去跟她隔著一個過道的窗邊開了半截窗戶。 回來時她的三個組員已經都到了,一個男生坐她身后,還有兩個女生和她隔著一個位置坐在她右邊。 男生叫孟漢陽,是體育學院的,頭發是貼頭皮的寸頭,長得還挺好看,是陽光小奶狗的類型。身上還穿著汗涔涔的籃球服,大概是剛打完籃球趕過來的。 他很自來熟,大概人生字典里也沒有尷尬二字,上節課坐在俞清昀身后自顧自地跟她聊了一個半小時,從他是怎么走狗屎運考上長北大學的一路說到選課那天睡到下午起床發現只剩這一門課可選的絕望心理。 ——即使俞清昀全程回應的話語都不超過一個嗯字。 另外兩個女生是藝術學院的。 坐得離俞清昀較近的,正是之前在健身房并沒有認出她的趙妙然,池徹的女朋友。 俞清昀轉身拿書時余光不小心帶到那頭。 趙妙然此刻正擰著漂亮的眉毛盯著手機屏幕一動不動,看樣子像是在等什么消息,而她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來自右邊她自己的對話框。 俞清昀頓了頓,繼續拿書。 將書擺到桌面時,俞清昀聽到趙妙然身邊同伴勸解她說:“別急嘛妙然,他不是說今天有事嗎?說不定只是沒看到消息,一會兒看到了肯定會回你的?!?/br> 趙妙然卻絲毫沒被安慰到,反而愈發焦慮:“但是他今天下午——” 整個階梯教室突地極為默契得安靜下來。 同伴扯扯她衣袖,眼神示意她滅絕師太進來了,讓她趕緊把手機收下桌。 趙妙然只得撇撇嘴,把手機甩到抽屜里。 俞清昀也抬頭往講臺上看去,手里卻還無意識地將兩本書對整齊,又將筆放在和桌面線條平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