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靈和蒼元仙君二人已經和撤離的韓追匯合，順利回到了城內。

    韓追控制著太陰劍哪里也沒有去，純純就是在野外兜圈子，等重黎意識到這點，放棄追蹤太陰劍，返回妖魔陣地時，鐘靈等人早就走遠了。

    “段雪容，你最好識趣一點，好好配合，或許還能留你一命?！?/br>
    鐘靈朝著蒼元仙君的袖口喊話道，這貨跟在魔君身邊這么久，應該能從他嘴里撬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段雪容意識到自己被俘后，倒是不顯慌亂，盤腿坐在沙地上，聽到鐘靈的喊話，更是不屑地吹了吹胡子。

    “哼，等我魔主攻下此城，你們一個都跑不了。該識趣的是你們，快點把我從這放出去，屆時死到臨頭，我還能替你們說兩句好話，給你們留具全尸！”

    “你是不是還沒意識到現在的處境？嘴巴這么硬，你就不想出來了？”

    “這地方挺好，就是黑了點，等魔主將你們一一殺盡，自然會救我出來?！?/br>
    這老頭好囂張啊。

    鐘靈只覺得拳頭硬了，偏偏她還真拿他沒什么辦法，直接把他殺死實在太便宜他了，那魔君是給段雪容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他這么死心塌地的？

    鐘靈給韓追和蒼元仙君使了個顏色，示意他們也想想辦法。蒼元仙君攤了攤手，表示無能為力，審問犯人什么的，實在不在他的擅長范圍內啊。

    作為一個領地從未有人類光顧的山神，他甚至還有點社恐。

    “你也應當發現了，此處周圍的沙地可不是普通的沙子，會讓你體內的仙力流盡，直到變成一個凡人，而且袖中空間的流速比外面可快得多，半柱香的時間堪比一年，就算你的魔主能救你，只怕界時你已成了一堆枯骨?！?/br>
    韓追此時開口道，他嗓音清淡，并無威脅之意，段雪容聽完神色微有動容，身上陣陣發涼。

    他落在這片沙漠上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的仙力正如同流沙般流失，根本無法凝實，更別說使用仙法了。

    韓追說完，袖中空間便沒有了動靜。

    “這樣有用嗎？”鐘靈有點不確定。

    韓追笑了下：“等等便知?！?/br>
    袖中空間的確比外界的時間流速更快，但遠沒有韓追說的那么夸張，頂多外界的一炷香是袖中空間的一天。里面的絕靈砂也沒有那么大的威力，能把神仙變凡人，只是暫時性地使仙力流失而已。

    誠然，段雪容并不知這些，連半柱香的時間都沒有撐過，心態便已經繃不住了，這袖中空間沒有日月輪轉，根本分辨不清時間，已全然信了韓追的話，在空間里哭著喊著求饒了。

    鐘靈趁此拷問他妖魔大軍的攻城計劃。

    “不是我不說，是真不知道，魔主他平時都是靠神識控制底下的妖魔，再說要真有什么計劃，也不會和我討論啊。我最大的任務就是飼養魔界裂隙，提前打開通往凡界的通道……”

    段雪容涕淚橫流，哪里有先前半分囂張的模樣。

    鐘靈瞧他的神情并不像作偽，的確仙魔有別，哪怕他再怎么表忠心，重黎未必會全然信任他。

    “你放著好好的神仙不做，為什么要投叛妖魔？”鐘靈繼而又問了個她一直都很好奇的問題。

    按照鶴原大肆攻掠村莊收集奴隸的時間推算，段雪容只怕和魔界勾結蓄謀已久。他當年知道鶴原喜歡收集書畫，便投其所好，和他換取靈茶，轉而就分給了三大宗門，暗示他們去探索雪原谷。而進入雪原谷秘境的修士們，無一例外，都成了妖魔裂隙的養分。

    段雪容便用這個辦法一直在偷偷飼養魔界裂隙，可以說，造成如今妖魔遍地的局面，有一半都是段雪容的功勞。

    “此事說來話長，一百年前，我偶然間得到了一幅畫……”

    段雪容哆哆嗦嗦地開始交代，同鶴原一樣，他也極喜歡收藏字畫，三百年前，有一支商隊經過他的領地，給他進貢了一幅畫作。畫作上，有一個披著長發身穿紅衣的男子背影，周遭是潑墨般的霧氣，他覺得此畫很有意境，很是喜愛，便將其掛在書房里，日日觀賞。

    誰知有一天，那畫中的男子居然轉過身來，自稱是魔界之主，要段雪容為自己做事，待他日踏平凡界，供他一世榮華富貴。

    段雪容當時并沒有叛魔的心思，而且按照天界律法，叛魔是罪不可恕的死罪，嚇得他直接把畫作鎖到了箱子里，再也不敢打開。

    可隨著西岸魔隙大開，接連有城池被妖魔攻占，段雪容開始慌了，主動翻找出了那張畫作。畫作上的紅衣男子說，他的承諾依舊有效，妖魔大軍無法橫跨蒼溟江，還需要有人幫忙打開東岸的魔隙通道，當然，他若不愿為他做事，也不強求，東岸的魔界裂隙已在孕育之中，打開只是早晚的事，界時他就不再需要人手了。

    段雪容當時就動搖了，當山神有什么好，山神可是神仙的最底層，到了天界還得處處看人臉色。

    等魔君一統凡界，那他可就是第一大功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不比當山神香？而且就算他不叛魔，等妖魔自己破開裂隙，他不還是個死，天界什么時候管過凡人和地仙的死活？不如果斷一些，早做打算。

    而對于獻祭瑞雪城，段雪容是這么說的：“那些凡人出生在我的領地，跟種下的稻米又有什么區別，讓他們做點犧牲怎么了。反正就算我不獻祭他們，他們也遲早都要死于妖魔之口，我不過是讓他們死得更有價值一些?！?/br>
    聽完了他斷斷續續的念叨，鐘靈終于知道韓追這招為什么管用了，對于段雪容這種自以為成仙便高人一等，視凡人性命為草芥的垃圾來說，哪有比失去仙力徹底成為凡人，更讓他懼怕的懲罰呢？

    “我知道都說完了，念在同為山神的份兒上，你們就放了我吧?！?/br>
    說完，段雪容竟然還妄圖讓鐘靈放他一馬，她偏頭問韓追：“按照天界的律法，叛魔的神仙會有什么懲罰？”

    韓追看了她一眼，對著袖口提高聲量道：“會先丟進誅仙池里三天三夜，再毀去元神，永世不得投胎?！?/br>
    還是天界夠狠。

    那還是暫時先把這段雪容關在這里，若桃源城能撐過這遭，再把他移送給天界處置為妙。她要是或打或殺，說白了是私刑，她已經親手斬過了一位山神，再加一個，怕是跟天界那邊交代不過去，盡管她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鐘靈看出來了，兵不血刃地擊潰敵人心理防線這事，還是韓追最拿手，于是留下他跟蒼元仙君繼續和段雪容進行了一波友好交流，看能不能再套出點什么話來。

    等鐘靈忙活了一整晚，回到小桃峰竹院時，從鬼魈山回來的猿叔已在這等候多時了。

    他此時又恢復了猿猴的形態，蹲坐在靈茶樹枝頭上，懷里抱著一顆饅頭大的渾圓珠子，散發著淡黃色的光暈。

    鐘靈揉了揉眼睛，震驚不已：“猿叔，你、你從哪里搞來的這顆土靈珠？”

    因為太過激動驚訝，她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從我一個老朋友那里討要來的，你拿去融合吧?！?/br>
    猿叔從樹上躍下，把土靈珠不由分說地塞進了她手中。

    捧著土靈珠的鐘靈仿佛被天降的餡餅砸中，激動的心，顫抖的手，不得不說關鍵時候，她家的靈獸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靠譜哇。

    于是當下便傳送回了地窖里，慎重地把最后一顆土靈珠擺上了靈珠臺，仿佛被同類吸引，土靈珠剛脫手就飛了出去，插在水靈珠和火靈珠之間，七顆靈珠按照相生相克的次序緩緩地自轉著，七彩的光華交替流動閃爍，就像一圈會旋轉的彩虹。

    【系統：土、風、雷靈脈融合中，融合倒計時重置，剩余時間2天23小時59分】

    鐘靈的瞳孔中倒映著流彩，興奮地眸光閃爍，七顆龍珠……哦不，靈珠，可算是集齊了！

    靈獸們感受到領地里細微的變化，紛紛從各處趕來，聚集在靈茶樹下，等待鐘靈從地窖里出來，立馬一窩蜂地圍了上去。

    “靈娘，你太厲害了吧，最后一顆土靈珠也找到啦！”灰兔后腿一蹬，跳進鐘靈的懷中，樂的大板牙都呲了出來。

    “厲害的是猿叔，這靈珠是他帶回來的，”鐘靈對猿叔好奇地詢問道，“猿叔，您說的那位老朋友，是不是隔壁鬼魈山的那位婆婆？”

    靈珠畢竟是個稀罕物，短時間內想要找到一顆土屬性的，要靠的可不僅僅是運氣。最近有土靈珠的山頭就是鬼魈山了，而山魈和猿猴說到底是本家，大概就像熊和熊貓一樣的近親。

    所以，猿叔一說是老朋友，鐘靈一下子就想到了鬼魈山的那位婆婆。當初，她好說歹說，那婆婆都不愿意將土靈珠與她相換，寶貝得像個眼珠子似的，猿叔這去了一趟，就這么輕易地給拿回來了？

    說是老朋友，關系一定不一般！

    “什么婆婆這么大方，居然肯把靈珠送給你？”灰兔立刻嗅到了八卦的氣息，百靈也一邊圍著猿叔飛著，一邊笑著打趣，“猿叔，她是不是你的相好呀？”

    猿叔看著這群八卦的靈獸小輩們，無奈地笑笑：“都是些陳年舊事罷了?！?/br>
    “要聽要聽！猿叔你跟我們講講嘛，你來小桃山來得最早，也從來都沒說過你來小桃山之前發生的事……”

    猿叔被小輩們纏得不厭其煩，只好把跟鬼魈婆婆如何相識于啟靈，又如何因為修什么道而產生了分歧，從此發誓永不來往的事，像講話本故事般，慢慢講給了小輩們聽。

    朦朧未亮的天光下，鐘靈和自家的四只靈獸盤坐在樹蔭下，圍著溫暖的篝火，聽著猿叔滄桑舒散的語調，講著他曾經的過往。

    靈獸們皆用的原型，阿青也不想搞特殊，換回了蛟龍形態，畢竟對于靈獸們來說，原型才是最放松舒服的形態，他用倍化術把身形縮小到蟒蛇大小，給灰兔和鐘靈當靠腰，枕在身后。

    鐘靈聽得頗為感慨，她能感覺到猿叔對鬼魈婆婆還是有感情的，言語間不無遺憾。

    猿叔沒事的時候總喜歡坐在樹枝上，一只猴靜靜地發呆望向遠處，鐘靈此時才恍然，猿叔總是望著的那個方向，不就是鬼魈山坐落之處嗎？

    為什么明明兩個還相愛的人，卻不能終成眷屬？

    “或許，等我們抵御住妖魔，三界重歸平衡，天界就能降下登仙梯了？”

    阿青捕捉到猿叔故事里的關鍵，他們二人是因為天界遲遲沒有降下登仙梯，鬼魈婆婆覺得修仙無望，才怒而轉修魔。

    登仙梯……

    鐘靈眉頭微蹙，她想起韓追前日也問過她，天界多久沒有降下登仙梯了。

    這世界并非像小說里那般，度一場天劫就能飛升成仙，而是由天界降下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的登仙梯，只要一步步登上這漫長的登天梯，自然就能突破境界，成就仙體。

    聽韓追說，登仙梯本應百年降下一次，可是如今已連續三百年未曾降下，導致了許多本應登仙的人修靈獸，錯失了登仙的機會。

    三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年紀尚輕的修士還能再熬一熬，可是對于像猿叔，鬼魈婆婆這般壽數將近的靈獸，很可能，這輩子也成不了仙了。

    鐘靈看著她的這四只靈獸，灰兔修為還尚淺，但是猿叔、阿青和百靈都已是大乘后期，距離成仙，都只差一個登仙梯。

    難道天界一日不降梯，它們就一日不能成仙嗎？

    憑什么要把命運交托到別人手中，這太不公平了。

    鐘靈沒有忍心告訴靈獸們，很可能就算把妖魔們趕回老家，天界也未必會降下登仙梯，降不降登仙梯這事從始至終就跟妖魔沒有關系。

    至于天界為何百年才降一次登仙梯，靈娘過去在天界的時候，從仙子們茶余飯后的閑聊中總能聽出些門道——

    “這次又有兩千多名人修登了仙，分吏殿里排得全是人，這下又不知道有多少新人來跟我們搶飯碗?！?/br>
    “天帝還是對他們太仁慈了，就應該五百年降一次登仙梯才對?！?/br>
    “就是，莫讓那些人修以為成仙是多容易的事，話說近年來成仙的靈獸也多了不少，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成仙了，晦氣……”

    隨著登仙的人修越來越多，天界的人口也趨于飽和，而這些后天成仙者勤奮又努力，讓天界土著們感受到了nongnong的危機感。天帝也不允許他們這些外來人口超過天界本地人口，所以定下百年才降一次梯的規矩，來控制人修成仙的數量。

    排外和種族歧視自古就有。

    鐘靈心想，若不是走過登仙梯才能成仙體，而仙體能長生，誰樂意非往天界擠啊，再說了就算成仙，也能像她一樣住回凡界啊。那天帝倒好，直接薄削了別人成仙的權利。

    從韓追下凡被陰和登仙梯這兩樁事，鐘靈對那素未謀面的天帝算是有了些初步印象：剛愎自用，嫉賢妒能，還搞排外歧視，跟那魔主重黎一樣，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靈獸們卻并不知鐘靈心中所想，它們仍對成仙抱著滿滿的期望。

    打敗妖魔，天界就會降下登仙梯，是它們最后自欺欺人的祈盼。

    猿叔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遲暮的眼中帶著難言的渴望，悵然道：“但愿如此……”

    第122章

    “真希望這場戰爭能早點過去, ”灰兔啃了一口靈果，暢想道，“等打完妖魔之后, 我要大吃大喝三天, 再連泡三天花瓣溫泉！”

    灰兔靠制作解毒丸，賺了吃不完的靈果, 此時也很大方地拿出來跟伙伴們分享, 百靈輕輕啄了一口靈果rou，想了想說：“我想跟衛大哥一起出去云游, 看看小桃山之外的風景?！?/br>
    “我想去鬼魈山找她喝喝酒, 聊聊天?！痹呈謇^而說道，數百年未見,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跟她說, 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靈獸們都好容易滿足啊, 鐘靈往后看了眼正在閉眼假寐的蛟龍：“阿青你呢？”

    阿青睜開眼，淡金瞳孔在夜色中淺淺發亮，悶聲道：“我想跟你們一起放紙鳶?！?/br>
    上回說好了一起去放紙鳶，結果他因為要破鏡閉關就這么錯過了，后來妖魔打上了門, 他們也再沒有閑情逸致去放紙鳶了。

    “這好辦，我答應你, ”鐘靈彎起笑眼，“回頭我讓城里的匠人, 按照你們的原型做出四副紙鳶出來, 看看到時候誰飛得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