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天水宗回到瑞雪城，將此事當笑話般傳播開來，只會給他們引來更大的禍端。

    而鐘靈既是能庇佑一方的仙人，更與瑞雪城八竿子打不著，荀真葉覺得自己倒也沒必要再隱瞞了，開口道：“這事還得從大半年前說起……”

    “在瑞雪城的北方，有一處名為雪原谷的地方，那里隱藏著一處秘境入口。那秘境存在時間比我們宗門的歷史還悠久，不僅隱藏著奇珍秘寶，還有失落的傳承，幾乎每隔兩個月，我們三家宗門都會讓門下弟子進去歷練……”

    “那秘境雖然也有兇險，但修士們也都有保命的法寶，加上成隊結伴而行，只偶有弟子隕落，百余年來也算相安無事?！?/br>
    鐘靈聽到“雪原谷”這三個字，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便沒有打岔，繼續聽荀真葉講述。

    “直到半年前，我等發現先前進入秘境的弟子們竟已超過一月未從里面出來。秘境里是和冰川雪原一般的苦寒地，雖然隱藏著秘寶和機遇，但靈氣稀薄，并不適合修煉。每個進入秘境的修士都要隨身攜帶補充靈氣的丹藥或是靈茶，否則寸步難行，然而就算如此，修士們也最多在里面呆上半個月就會因靈力枯竭，而不得不退出秘境，從未聽說有修士能在里面呆上一月之久……”

    “那秘境自帶禁制，只能金丹鏡以下的修士才能進入，否則就會造成秘境坍塌，所以，我跟幾位長老雖然心下焦急，但也無可奈何，只能派出金丹期的弟子進去查看?！?/br>
    雪原谷，秘境，未歸的修士……

    鐘靈忽然想了起來，她原是在做白熊任務的時候，聽過這秘境的名字，當時白熊的娘親就是因為去了雪原谷的秘境而受了重傷，還在臨死前，叮囑白熊千萬不要回雪原。

    難道，真是那秘境出了什么問題？

    荀真葉喝了口茶，潤了下嗓子，繼續道：“這半年來，我們為了調查清楚秘境里究竟發生了什么，陸續派了百位金丹期的弟子進去，可是無一例外，全都杳無音信。我們無垢宗建宗僅有三百余年，遠不比一些大宗門根基深厚，為了找那些失蹤在秘境里的弟子，導致我宗金丹期的修士近乎斷層……”

    “我宗派出弟子在秘境入口處日夜蹲守，就希望能打聽到里面的消息，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個月前，終于有一個弟子活著從秘境里走出來了……”

    說至此，荀真葉的神色不見欣喜，反而愈加凝重：“說是走，其實跟爬也沒有什么區別，他渾身滿是血污，駐守秘境入口的弟子們也只能從他那臟污不堪的衣衫上勉強辨認出是我宗弟子，連忙帶著他回宗門求救?！?/br>
    鐘靈忍不住問：“那弟子被救回來了嗎？”

    荀真葉搖搖頭：“經過徐長老的醫治，他雖僥幸保住了性命，卻如同被抽了魂魄的癡傻兒般，連話也說不完整?！?/br>
    鐘靈皺眉：“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從秘境出來的知情人，這一下線索不就徹底斷了嗎？”

    荀真葉頷首：“不過我們也不是全無所獲，徐長老在給他上藥時，在他的貼身之處找到了一張的佛牌?！?/br>
    “佛牌？”

    “嗯，原是那位弟子在入我宗門以前，曾和一位佛修結下善緣，那位佛修曾送給他一個佛牌，可以抵御邪穢魔氣。那張佛牌同時還有記錄的功能，但是因為受損嚴重，幾乎在觸碰之時就已碎裂，而當時，只有徐長老離那位弟子最近，也只有他看清了佛牌在碎裂之前顯現了什么?！?/br>
    荀真葉的嗓音低沉：“徐長老說，他在佛牌上看到了還未成熟的魔界裂隙，雖然只有一眼，但他很確定。所以，我們猜測在那處秘境里，有人試圖打開魔界裂隙，我宗那些消失的弟子只怕都被抓去喂養了裂隙?！?/br>
    鐘靈無比震驚：“魔界裂隙，那不是西岸才有的東西嗎？”

    東岸大陸如今那戰火連天，流民遍地的局面，就是因為地面上出現那些魔界裂隙，使無窮無盡的妖獸從地裂里鉆出。

    她并不清楚那些裂隙是從何而來，可沒想到竟是靠人喂養出來的？

    難怪，荀真葉說這件事匪夷所思，說與誰聽，誰也難以輕易相信。鐘靈本來還覺得妖魔侵襲這種事離她和桃源鎮還很遙遠，倘若荀真葉所說是真，那豈不是代表他們這西岸也不安全了？

    鐘靈強自鎮定下來：“僅從一張斷裂的佛牌，就判斷秘境里有魔界裂隙這種事，會不會太過武斷？”

    “徐長老是我宗建宗時期就在的老前輩，我很信任他，他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而且在那碎裂的佛牌上的確還殘留著一絲暴虐的魔氣，那名弟子能從那秘境僥幸保全一條命，想必也全靠了那張佛牌?！?/br>
    荀真葉閉了閉眼，似是在為那些消失的弟子而感到惋惜。

    “你們為何不將此事告知瑞雪城山神？”鐘靈轉念又道。

    她記得瑞雪城是有山神的，領地出了這么大的事，他也不管的么。

    荀真葉神色復雜：“讓我們下定決心離開領地的，正是那位山神大人的反應……”

    “雪原谷的秘境對高修為的修士有所限制，但卻壓制不了仙人。早在我發現金丹期弟子也有去無回之時，便親自登廟求過那位山神大人，請他去秘境里看一看，可他卻說此秘境存在的意義，便是大浪淘沙，磨礪仙門弟子，傷亡也在所難免，賜予了我兩箱靈茶，讓我回去分發給弟子們，讓他們不要放棄繼續探索秘境?！?/br>
    “當時我也并未多想，先前山神大人就經常賜予我們靈茶，因為靈茶算是進雪原谷秘境的必備之物，直到我們發現秘境里可能存在裂隙的事，才意識到山神大人先前頻繁賜予我們靈茶的行為，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把豬養肥了再宰？”鐘靈脫口而出。

    荀真葉尷尬又沉重地點點頭，雖然這個比喻可能有些不恰當，但理是這個理，若不是有源源不斷的靈茶供應，他們也不會有那么多弟子進入秘境歷練。

    “雖然在兩個月前，不知為何靈茶的供應忽然斷了，但為了繼續找尋失蹤弟子，各大宗門只好購買雪蓮子來代替……”

    鐘靈又想起了金蟾商會的范寶元，去瑞雪城采購雪蓮子無果的事，原來將曾經的種種跡象串聯，這件事早就有了先兆。

    “所以，你是懷疑瑞雪城的山神和魔界勾結，賜予你們靈茶，鼓動宗門弟子探索秘境，為的是將他們作為食物喂養魔界裂隙，他想打開魔界通道？”

    “這些只是我的猜測，我不敢確定，但我也不敢拿整個宗門去賭，所以才決定舉宗搬離?！?/br>
    鐘靈疑惑道：“除你之外，瑞雪城的另外兩家宗門就毫無所察嗎？”

    “瑞雪城除了我們無垢宗和天水宗，還有一門梵音宗。梵音宗光門下弟子就有數萬，僅是消失百名弟子還未引得他們的重視，而天水宗，山神娘娘先前也看到了，他們對那位大人很是信任?！?/br>
    說起其他兩個宗門，荀真葉的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荒謬的念頭。

    先前段星州說，能悄無聲息地偷走圣物的，只有他們兩家宗主，但他忘了，還有一個人物有這樣的實力，那就是瑞雪城山神。

    他們忽然舉宗搬離的行為，會不會已然引起了瑞雪城山神的警惕，他不好親自動手，便使出了一招借刀殺人？

    天水宗若是被來歷不明的賊人所偷，那么多秘籍法寶放著不拿，為何失竊的偏偏是裝有天水宗老祖骨灰的寶塔這種東西？

    若是丟得其他寶物，天水宗也不至于如此大動肝火，可丟的是自家老祖的骨灰，段星州必定傾整個宗門之力也要追回。

    雖然他和段星州的實力難分高下，但天水宗建宗已久，門下弟子是他們的數倍之多，今日不是恰好遇見了鐘靈，他們這場戰斗就算沒輸，也會兩敗俱傷。

    這個猜想浮上心頭，荀真葉頓時遍體生涼，如坐針氈……

    作者有話說：

    荀真葉：這是我家大弟子，這是我家二弟子，這是我家三弟子……您看您喜歡哪一個？

    鐘靈：？？？

    第82章

    荀真葉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他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鐘靈一心想著魔界裂隙，并沒有注意到荀真葉突如其來的緊張和不自在。

    實在是荀真葉帶來的消息太過震撼，她心下思忖, 那瑞雪城山神是腦子抽了嗎, 放著好好的神仙不做，跑去投奔妖魔？

    還是說, 現在瑞雪城山神根本就是妖魔假冒的？

    不管如何, 那瑞雪城山神敢在秘境里喂養裂隙，恐怕已經做好了將整座城都獻祭的準備。

    瑞雪城雖然距離小桃山還有段距離, 但從東岸的情況來看, 這些裂隙的擴張速度是很可怕的，如若放任不管, 別說小桃山, 整個西岸都將會變成和如今的東岸一樣遍地瘡痍。

    鐘靈的語氣變得凝重：“有什么辦法能阻止那些裂隙打開魔界通道？”

    荀真葉壓下心頭的不安, 搖頭道：“裂隙一旦出現，就如同長了裂紋的雞蛋，不可能重新復原，魔界通道打開是遲早的事，用修士的神魂喂養, 只是在加快通道開啟的速度?！?/br>
    “……”

    完了，西大陸不干凈了, 這是裂隙還是牛皮癬啊，一沾上還就除不掉了？

    東岸的慘狀她是知道的, 那群妖獸一波接一波沒日沒夜地攻城, 就像是現代塔防游戲里的喪尸潮。桃源鎮如今欣欣向榮, 建宗門的事宜也提上了日程, 她眼看就要過上夢想中當甩手山神, 享萬民供奉的神仙日子，結果就要被迫走上打怪守城的路線了嗎？

    鐘靈心情十分郁悶，把茶盞往桌上不輕不重地一擱：“這些裂隙早不出晚不出，偏偏此時冒出來討人嫌……”

    “山神娘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荀真葉耐心道：“在三千年前，魔界通道就被打開過一次，當時妖皇帶領妖魔大軍傾巢出動，占領了人界大半的領土，修士死傷無數，而地仙們要么被妖皇斬殺，要么丟下領地，逃回了天界，整個凡間幾乎都淪為了人間煉獄。

    “直到后來天界派下來一位仙君，以一己之力誅殺妖皇，擊退百萬妖魔大軍，最后用秘法將裂隙口封印于東岸最北方的祭龍谷，才有了這之后三千多年的太平日子?！?/br>
    鐘靈一愣，她執掌小桃山僅有數百年，后來又沉睡了五百年，加起來不過千年，哪里會知道這等舊聞。

    她若無其事地說：“本神當然是知道的，就是感慨了一句……”

    荀真葉并未覺得有什么，也跟著感慨嘆氣道：“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千年，怕是那位仙君的封印有所松動……”

    鐘靈點點頭，覺得他的這份猜想很是順理成章。

    唯一有點說不通的，就是三千年前那位封印了裂隙的仙君哪去了？

    那封印是他親自布下的，如今封印破開，他應該會有所感應才是。神仙的壽命與天同壽，那位仙君實力強大如斯，更不會輕易隕落，那他為何此時不站出來繼續封印裂隙，反而不聞不顧，放任裂隙擴張，讓東岸成了現在這般景象？

    鐘靈摸摸下巴，與其指望那遠在天界的仙君，還不如求己。

    若注定阻止不了那裂隙擴張，她現下能做的只有盡快壯大自身領地的實力，等真到了妖獸們兵臨城下的那天，不至于被它們摧枯拉朽地破門而入。

    然而，光靠鎮里那些平民可抵御不了妖獸，修士們是最中堅的力量，建立宗門已然迫在眉睫。

    “話說回來，荀宗主，你們今后準備去往何處？”

    聊了半天魔界裂隙的事，鐘靈終于想起來切入正題，詢問荀真葉未來的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罷，這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的安家容身之處，當然，最好是能尋到一塊風水寶地，有助于宗門弟子修煉?！?/br>
    等魔界裂隙成熟，瑞雪城便會成為第一個淪陷的城池，瑞雪城坐落在西大陸的西北角，按理說是越往東南方向走，越安全。

    荀真葉卻并不這么想，捍衛領地不被妖魔侵犯沾染，是每個人族修士義不容辭的責任，如果連他們都只求找個安穩的地界茍活，那黎民蒼生又由誰去保護呢？

    他現在只想找個山水養人的地方，將宗門眾弟子安頓好，在魔界通道打開前，督促弟子們勤加修煉，屆時再義無反顧地站出來，投身前線。

    雖然他們宗門式微，能力有限，但絕不會當戰場逃兵。

    鐘靈聽到荀真葉如是說，忽然別有興味地笑了，繼續問道：“那在荀宗主眼里，什么樣的地方算是風水寶地呢？”

    “有仙人坐鎮庇佑的領地？還是有靈脈的領地？比如水木雙靈脈？又或者有一處有劍道傳承的秘境？”

    “山神娘娘說笑了，如果真有這樣的地方，早就被各大修仙宗門占據了，哪里輪得到我們……”

    荀真葉只想著找個有山神坐鎮的地界便滿足了。

    在不確定瑞雪城山神是否就此盯上了他們的情況下，躲進另一個山神領地，背靠大樹休養生息，暫避風頭，是最好的辦法。同時也不用擔心天水宗會再來找茬了，有山神撐腰的宗門和沒有山神的宗門，就是不一樣。

    靈脈他倒是不奢求，他們曾呆過的瑞雪城倒是坐擁一條風靈脈，俱已聚集了三家修仙宗門來搶靈氣，均攤下來，每家宗門分到的靈氣比起普通的山脈都已強很多了。而坐擁雙靈脈的領地，他見都沒見過。

    至于秘境，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他更是從未想過。

    鐘靈點到為止，沒有再多說一句，瞥了眼桌上快涼掉的茶盅，笑意淺淺：“喝茶?！?/br>
    —

    在鐘靈和荀真葉對飲靈茶之時，無垢宗弟子們的身影已經遍布了小桃山。

    俞光帶著兩個內門小弟子正在桃源鎮外圍的高空御劍飛行，鎮里酒樓的房間有限，他們也不愿打擾鎮里的居民，打算在鎮子周邊尋一處空曠安靜處，兀自打坐調息一下。

    俞光便是荀真葉眼里那位樣貌平平的真傳大弟子。

    凡人成為修士前會經歷必不可少的環節，就是淬骨煉皮，就如衛長錚曾被鶴原用雷球劈過后，臉上的刀疤變淡一般。所以，修士里大多都是俊男靚女，很少會出現樣貌粗陋之人。

    俞光生得方臉粗眉闊鼻，放在凡人里還能稱之為相貌雄武，但放在修士中，瞬間就泯然眾人了。不過他脾氣好，為人忠厚，一點也沒有架子，在內門弟子中的人緣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