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動 第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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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隨手拎起一柄長槍輕輕一掂,走到一旁空地。 不等姜稚衣回神,風聲一唳,元策后手一翻前手一撥,長槍如龍而出,一攔一拿一扎,隨即提槍而起,凌空側翻,槍頭輕旋,槍于半空脫手而出,身輕如燕一落地,槍又穩穩握回手中。 姜稚衣腦袋跟著槍頭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陣眼花繚亂過后,元策長槍一背,朝她一抬下巴:“怎么樣?” 雖然看不太明白這些招式,不過看上去確實十分厲害,只是—— “……你管這叫防身術?” “我是問你,我這槍耍得怎么樣?” 姜稚衣嘴角微抽:“耍得——還挺活絡人脖頸的?!?/br> “……” “沒別的了?” 姜稚衣眼望著春日晴光下那道執槍鶴立,衣袂獵獵的身影,抬頭看天:“槍誰還不能耍兩下了,書院里也有教?!?/br> ……之前醉酒非要看他耍槍的不是她? 元策走到兵器架邊上,隨手將槍一丟,目光一掃,又看準了那條九節鞭:“那再給你耍一段裴子宋也不會,我兄長也不會的——” “行了行了,知道你厲害了!”姜稚衣跺了跺腳,“他們不會的,我哪里學得會,你教點有用的行不行?” 元策可惜地看了眼還未出場的十七樣兵器,想了想,從一旁拎起一把輕弓,試探著看向姜稚衣:“那——上次在書院學到一半的?” 一刻鐘后,姜稚衣人生中第二次握著弓站到了箭靶前。 時隔數月,動作要領全光忘了,元策又教了她一遍。這回因在家里,拿來了一枚玉扳指戴在她拇指上,說是他小時候用過的,戴了就不會被弦磨傷手,可以試試親手拉弦了。 姜稚衣握著弓,垂眼看著自己拇指上那枚泛黃的玉扳指,發現上頭已經有一些細小的裂紋。這么舊的玉扳指居然還留著,不知是不是對他有什么特殊含義。 姜稚衣默默走了會兒神,忽然感覺到一支箭穿插進她指間,元策的聲音響起:“教你有用的了,也沒見你專心學?!?/br> “誰說的,我只是在醞釀而已,”姜稚衣一手握弓一手扣弦,面朝箭靶擺好了架勢,“這次一定能射中!” 溫熱結實的胸膛忽而靠上后背,如同數月前在書院校場一樣,元策站在她身后把住了她的手。 下頜輕蹭過發頂,姜稚衣頭皮一麻,原本放松的身體一下子繃緊,想回頭,又怕一回頭發生上回那樣的意外,僵硬地緊盯著前方的箭靶:“不是說我這回可以自己拉弦了嗎……” “幫你調準頭?!痹卟[起一只眼,握著她的手挪了挪箭矢對準的方向。 姜稚衣狐疑地瞅了瞅靶心:“可我怎么覺得你這反而調歪了呢?好像都對著箭靶后邊了?!?/br> “我說能射中,就能射中?!?/br> 上次也沒見你射中……姜稚衣氣鼓鼓一撇嘴:“那現在可以拉弦了吧?” “再等等?!?/br> 姜稚衣一頭霧水:“還等什么?” 他這不也沒調準頭了嗎? 元策沒有說話,靜靜站在她身后。 直到姜稚衣等得焦躁難熬,忍不住再次開口問話,元策握著她的手猛一拉弦:“松?!?/br> 姜稚衣驀地一松手,一聲嗡振如霹靂弦驚,箭矢震耳離弦,流星破空般一路旋飛,越過箭靶,直直射向箭靶后那棵杏花樹。 奪一聲響,正中樹干。 下一剎東風忽起,被一箭震落的杏花紛紛揚揚,漫天飛舞。 姜稚衣在這一瞬恍惚間明白過來,他剛才……在等風。 箭羽輕振,香盈滿天。 仰頭望向這場真正的杏花雨,眼前忽而重疊起去年臘月那一場漫天碎雪,姜稚衣顫動著眼睫,緩緩回過頭去。 元策望著這滿目雪白,垂落長弓,彎了彎唇:“這才叫——二月東風吹杏雨,動我春心向衣衣?!?/br> 姜稚衣心頭一震,閉緊了呼吸。 然而呼吸可以閉緊,心跳卻像拉不住的馬,在此刻脫韁而出。 元策靠在她身后,感受到她那顆心臟一下又一下重重敲打著他的胸膛,忽然想起什么:“姜稚衣,你說的沒錯,真的可以聽出來?!?/br> “什么可以聽出來……” 元策垂下眼去看她:“聽出來,你心里也有我?!?/br> 第64章 被這杏花雨吹得目眩神迷的, 姜稚衣愣了好幾個數才聽懂他在說什么,臉一熱,像只驚弓之鳥撲棱著翅膀一下飛遠去, 撫住心口看著他:“……說什么, 誰心里有你了!” 元策緊盯著她臉頰浮起的緋色:“那心里沒有,臉上有?” 姜稚衣驚地摸了摸臉。 元策:“耳朵也有?” 姜稚衣又驚地摸了摸耳朵。 “怎么還指哪兒打哪兒?”元策輕笑出聲。 意識到自己的滑稽, 姜稚衣蹙起眉頭沖他跺腳:“你是無賴嗎?” 元策揚了揚眉:“以前你對我耍無賴的時候, 我說什么了?” “我那是在對你無賴嗎?別老拿我腦袋不清醒的時候說事……” 忘形的快意忽而被澆滅,元策收了笑壓平唇角,直直看著她:“腦袋清醒的時候不也喜歡無賴?!?/br> “我何時喜歡過無賴?” “我兄長還不夠無賴?” 姜稚衣一滯之下,眼神閃躲開去:“……人家那是裝無賴,哪兒像你是真無賴?!?/br> 元策看了看她瞥開的眼, 轉過身撂下了長弓:“行,比不上你眼里的月光, 心里的丹砂?!?/br> 姜稚衣一回眼,看見他對著箭筒, 仿佛在自我消解的背影, 嘴一張想解釋什么。記起他剛才取笑她的模樣, 又住了口沉默下去。 風停了,四下靜悄悄的, 只留下一地殘花,莫名給面前這道背影添了幾分凄涼的色彩, 顯得可憐巴巴。 姜稚衣瞅了瞅那顆微垂的后腦勺,聳聳鼻子, 走上前去踮起了腳。 元策驀然回身,一垂眼,看見她指尖捏著一片杏花瓣, 似是從他發間摘下。 看著元策輕閃的目光,姜稚衣清清嗓子撇開頭去,瞧著一地的杏花瓣和那面空空的箭靶,沒話找話一般小聲嘟囔:“我到底還能不能射中一次靶心了……” 元策眼底笑意重又浮起,曲起指關節,輕敲一下她鼻尖:“回去等著吧?!?/br> 姜稚衣驀地一摸鼻子:“……又等什么?” “讓你射中靶心的箭?!?/br> 傍晚時分,正院書房,穆新鴻進門的時候,正見元策坐在書案前,拿磨石專心致志打磨著一支小巧的箭簇,手邊散落著幾根已經磨光的箭支。 “少將軍,”穆新鴻拱手回稟,“城中各個角落已初步排查完畢,暫未發現可疑人士?!?/br> 少將軍今日之所以留在府上,是因城內隱患未除,哪怕府里守備滴水不漏,也怕自己不在,郡主有個萬一。 結果營里那幫弟兄聽說少將軍昨夜“流了好多血”,又看他今日沒去軍營,以為他當真傷得不輕,今日排查時格外氣勢洶洶,這便提早收了工。 元策手上動作不停,點頭:“入夜再帶人摸排一遍?!?/br> “是,少將軍,還有那名活口已經招認,稱此番刺殺是受宣德侯指使?!?/br> 當時宣德侯為兒子報仇是奔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決絕,揭發鐘家貪污軍餉時,無疑也牽扯出自己過去與鐘家的利益往來,因而被罷了官,空留爵位在身,終日潦倒地在家守著癡兒。 后來聽說鐘家滿門男丁流放途中失蹤,宣德侯估計猜到鐘家遭人暗殺,回過味來,想明白少將軍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所以豁出去布置了這場刺殺,連那一出戲文也是復仇的儀式。 從為人父講,這宣德侯倒是個好爹。 穆新鴻:“您打算如何處理宣德侯?” 元策溫柔地一吹箭簇上的碎屑,像對待著極心愛之物,分神說話時眼底卻是涼的:“殺?!?/br> “是咱們動手,還是——” “也該讓我們的圣上做做惡人了?!?/br> 穆新鴻沉吟起來。上回鐘家的貪污案,因朝中有人拿康樂伯的戰功和那條打仗跛掉的腿說事,帶動朝野風向,圣上又一向擺著厚待功臣的善面,便免了康樂伯的死罪。 “這次圣上會為您下狠手嗎?” “既然要拿我對付河東,總要擺出點誠意來?!痹邔⒓乜凵霞?,掀了掀眼。 “卑職明白了?!蹦滦馒欘h首,“對了少將軍,您昨晚問的,關于您忌口和胎記的事,卑職也確認過了,如今理應再無旁人同時知曉這兩件事?!?/br> 元策皺了皺眉。萬般麻煩事,還是姜稚衣帶來的問題最棘手。 “知道了?!痹邔字录占{入匣中,輕扣上匣蓋,拿上起身出了書房。 姜稚衣剛在飯桌前坐下準備動筷,便見讓她等了半日的人信步進了門。 元策將一只半尺長的窄扁木匣推上飯桌,遞到她眼下。 姜稚衣看著這不起眼的小匣子,疑惑地眨了眨眼:“這就是能讓我射中靶心的箭?” “怎么,看不起人家???” 姜稚衣好奇地打開匣蓋,看見一支細巧玲瓏的銅制圓筒,眸光一亮:“這是——袖箭?” “照你這小細胳膊打的?!?/br> “你做的?”姜稚衣拿起袖箭,驚訝地掂了掂,“看著好重,拿起來居然這么輕,這該怎么用?” 元策拿起一支細箭,給她演示了一下裝箭的步驟,而后指了下機括:“按這里就……” 話音未落,姜稚衣倏地一按,屋里元策和驚蟄齊齊一個閃身。 眼見那箭一射而出,一路射到數丈開外的庭院,奪一聲釘上廊柱。 “哇,這么遠,好厲害……”姜稚衣看著自己如添神力的手,一轉頭,發現兩人如避猛獸的防衛姿態,蹙了蹙眉,“你們慌什么,我看著方向的!” 驚蟄尷尬一笑,站回桌邊。 元策輕嘖了聲:“一支箭做兩刻鐘,你一眨眼廢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