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動 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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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策卻走得更快了。 姜稚衣只好碎步跑起來,一路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阿策哥哥你、你等等我!我快、快喘不上氣了!” 元策終于一腳站住,卻仍是沒有回身。 姜稚衣快步走到人身后,喘著氣道:“阿策哥哥,那、那鐘伯勇是不是使詐了?居然想用這種齷齪的手段贏你,真是太過分了,你隊里可是有很多他的人……” “一打十九,我也不會輸?!痹吆鋈晦D過頭來打斷了她。 果真如此,都到了一打十九的地步……這個鐘伯勇簡直欺人太甚! 姜稚衣飛快搖頭,面容堅毅:“阿策哥哥絕不是孤身一人一打十九,我永遠與阿策哥哥同在!” “是嗎?”元策一掀眼皮,冷笑了聲,“那你的永遠還挺短暫?!?/br> 第29章 被這突如其來的冷聲一嗆, 姜稚衣人一懵,到嘴邊的甜言蜜語驀地剎停:“你說——什么?” 見他不語,想起他賽前便擺了一張臭臉,姜稚衣看著他眨了眨眼, 恍然一指身后:“……你是不是以為我今日沒來給你助威?我是遲了一堂課, 可我趕上開球了, 方才一直坐在那上頭, 你沒瞧見嗎?” 元策順著她著急的食指往那座高臺望去。 是啊,瞧見了, 瞧見尊貴無比, 從來只用下巴尖看人的郡主, 今日卻在那高臺之上與人四目相對了一眼萬年之久,那雙亮晶晶的眼出神般對著人一閃一閃…… 縱使真如青松所說,她與這么多年輕公子同處一個屋檐, 難保不會對誰日久生情—— 這一日,未免來得太迅雷不及掩耳了些。 若今日在場上打馬球的不是他, 而是兄長, 她也是這般視兄長于無物, 自顧自與旁人眉來眼去? 元策瞇起眼輕哼了聲。 姜稚衣:“觀賽席很多人都看到我了, 你若不信, 我把人一個個叫過來……” “不必, 知道了?!痹叩纛^繼續往前走去。 姜稚衣再次匆匆跟上去, 一路穿堂過廊, 幾次想張口說話都被他拉大步伐甩遠,費勁跟了半天,累得腿都快斷了,干脆不伺候了, 狠狠一跺腳停了下來。 元策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向她耷拉的眉眼。 “都知道錯怪我了,還沖我擺臉,你……”姜稚衣不高興地說到一半,忽見元策耳朵一動,下一瞬,一只溫熱的手掌一把捂上了她一張一合的唇瓣。 姜稚衣整個人隨著這只手的力道踉蹌朝后退去,被帶著一個旋身轉過一道拐角,腳跟連帶后背倏地抵上一面灰墻。 元策眼睫下掃,一手捂著她的唇,一手比了道噓聲的手勢。 姜稚衣一個緊張的激靈,抿緊了唇,安靜豎起耳朵。 片刻后,聽見幾道凌亂的腳步踏踏靠近。 緊接著,一道氣急敗壞的男聲在拐角之后的長廊響起:“人呢?!” 另一道年輕的男聲跟著道:“瞧著是往這兒來的……伯勇消消氣,咱們分頭找找!” “消氣?他拿著勝我十一籌的成績,說我‘技高一籌’,他‘甘拜下風’……這不擺明了是在羞辱我?”鐘伯勇咬牙切齒,“今日我若咽下這口氣,我就不姓鐘!” 紛亂的腳步很快四散開去找人了。 看著眼前這位“目標人物”與自己近至呼吸相聞的距離,聽著那些隨時可能找過來的腳步,姜稚衣一顆心七上八下地狂跳,氣息漸漸重起來。 濕熱噴薄在掌心,窸窸窣窣從手指尖一直麻到心臟。 元策手指稍稍蜷了蜷,視線從遠處收回,低下頭去,看見身前人臉頰紅紅地抬起兩根手指,捏緊了自己的鼻尖。 元策:“?” 姜稚衣用眼神說著“來不及解釋了”,使勁捏著兩指,滿眼警惕。 一直等到幾道腳步漸漸遠去,再聽不見一絲動靜。 姜稚衣飛快松開自己的鼻尖,大口大口喘起氣來。元策也手一松放開了人。 “可憋、憋壞我了……”姜稚喘了好一會兒才說上話來,“你看你,怎么忘了我還有鼻子?” “?” “那話本里不是說,武人耳力非凡,可聽見附近的呼吸聲?” “……” 元策:“你話本里說的是我這種武人,那幫廢物聽不到?!?/br> 姜稚衣一愣:“那你方才一直捂著我嘴做什么?我又不會傻到這種時候出聲……” “……” 元策輕輕握掌成拳,撇開頭去:“……忘了?!?/br> 姜稚衣探出腦袋朝身后看了看,回想起方才鐘伯勇理直氣壯的罵聲。要不是因為這個耍陰招的,她和阿策哥哥今日也不會鬧不開心。 姜稚衣冷哼一聲:“這個鐘伯勇,哪兒來的臉找你再比,看他上次騎射考校雖挑釁于你,倒還算光明磊落,今日居然用上了下濫的手段……我得好好教訓他去!” 元策:“你拿什么教訓?用你的小細胳膊小細腿?” 姜稚衣回過頭來:“當然是用我的嘴,我可以去皇伯伯那兒告狀呀!” “康樂伯這些年雖很少再上前線,早時候也是立過赫赫戰功之人,你的皇伯伯會為你一句話,拿有功之臣的兒子如何?” “那起碼也可罰他在家閉門自省十天半月,你在書院不就能清凈好一陣了?” “不用,”元策抬起眼,望向鐘伯勇剛剛落過腳的那道長廊,一扯嘴角,“我要的,就是他來招惹我?!?/br> “……不要再拿那些過家家的玩意兒去招惹沈元策了!” 入夜二更天,康樂伯府,康樂伯重重一砸拐杖,指指面前的兒子:“聽見沒有?” 鐘伯勇站在書案前不服氣地昂頭:“他打斷了阿弟的腿,阿弟又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說是為何挨的打,我替阿弟找個場子怎么了!” “那你這場子找回來了嗎?” 鐘伯勇一噎。今日晌午他找到沈元策,質問他為何不比了,結果沈元策輕飄飄說了句—— “讓了你個內應也就得了兩籌,我不如拿自己的左手同右手比?!?/br> “我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蠢兒子!”康樂伯恨恨搖了搖頭,“被打的又不止你阿弟一人,一看便是一群兒郎的小打小鬧,有什么好叫你如此意難平?” “阿弟都斷了一條腿也叫小打小鬧,那在您眼里什么才叫大事……?” “自然是鐘氏全家上下的性命!你姑姑那兒子不還被打斷了兩條腿?這就說明你阿弟并非招惹沈元策的罪魁禍首,你如今這么一鬧,才真要被他記上一筆!” 鐘伯勇不可思議地笑起來:“我還真不懂了,阿爹早年立過的戰功難道不比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高?就說阿爹這條跛腿,都是圣上一再惋惜的……沈節使已經不在,如今河西節度使之位空懸,說明圣上也信不過沈元策,他一個十八稚子,值得您這樣害怕?” 康樂伯閉起眼,長長深吸一口氣:“這段日子,你姑姑被永盈郡主軟禁在府,不停派人傳信給我,讓我去向圣上求情,你可知我為何坐視不管?” “……為何?” “因為圣恩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活水,若提早散盡,萬一將來有一日需要靠它保命,便無從依仗了……”康樂伯睜開眼,眼底眸光一沉,“不要再在外張口閉口提我過去的戰功和我這條跛腿,沈元策在京的這段日子,給我低調行事,最好低到他看不見你!若還有今日這樣的事,你就給我老實待在家里,別想再踏出府門一步!” 同一時刻,沈府書房外。 穆新鴻叩了下門,聽見里頭一聲“進”,推門看到元策執了卷兵書在燈下讀,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世間用兵打仗的將軍大致分兩種,一種是理論起家,一種是實戰起家,大公子屬前者,從前在京裝著紈绔樣,私下其實一直在書房里研讀這些兵書,而少將軍卻與大公子正好相反—— 少將軍幾乎是在實戰里長大的。 當初為防被人發現這張與沈家“獨子”一模一樣的臉,少將軍幼時常年待在一間暗無天日的宅子里。 那座宅子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個練武場,裝盛著世間所有的兵器、一切練兵手段。沈節使無法常??粗賹④?,便派親信在那里訓練兒子。 從會走路起,少將軍十八般武藝一樣樣學過來,一樣樣從磕磕絆絆到駕輕就熟。 再后來,等少將軍長大一些,有些能耐了,便被沈節使領進了軍中。 在軍隊里,有那么一類人本就駐扎在最神秘的角落,從不公開露面,那便是“斥候”。 他們穿梭在最前線刺探敵情,風餐露宿,與馬為伴,渴了喝雨水,累了睡樹枝,當危險靠近,還要有逃出生天的本事。 一個優秀的斥候所需具備的實戰經驗和本領,有時不亞于一個指揮作戰的將軍。 穆新鴻認識元策的時候,驚異于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郎,竟然是玄策軍中最精銳的斥候兵。 就是這段斥候歲月,讓少將軍走遍了河西每一片沙漠綠洲,每一處山川丘陵,從每一座冰川到每一道溪流都銘記于心。 過去這年,沈節使和大公子先后身死,少將軍十八年來所學的一切終于成就了那一場震驚四海的勝仗。 穆新鴻當時就在想,是不是沈節使早猜到會有這么一日,所以早早做了準備,甚至連這兩個兒子一個叫沈元策,一個叫元策,都是為了讓弟弟提早習慣成為哥哥的影子。 …… 穆新鴻出了會兒神,再看向此刻讀著兵書的元策,疑問道:“少將軍怎么看起這些來了,這些對您也沒什么用了?!?/br> 元策頭也不抬淡淡道:“看看兄長以前都在讀什么?!?/br> 也是,十幾年不曾謀面,相逢不久便陰陽相隔的兄弟,注定只有一人可以活在光下,如今大公子的一切都在被慢慢抹去,也只能靠這些故人的遺物來證明故人存在過的痕跡。 穆新鴻嘆了口氣,想著大公子,問起正事:“少將軍,今日馬球賽上,您可探出了鐘伯勇與那些同窗的關系虛實?” 元策目光一頓,從書卷里抬起頭來。 穆新鴻默默朝他看了過去。 少將軍此去天崇書院,自然不是沒事找事,逃避永盈郡主的催婚不過是順帶,更重要的是借此深入到那些世家公子之中。 今日這馬球賽是一場團隊作戰,正是最好判斷那些世家公子之間關系的契機,少將軍之所以應戰“陪玩”,也是為了這個。 “一半?!卑肷芜^去,元策吐出兩個字。 “???” 元策揉了揉眉心:“有點事,只打了一半?!?/br> 穆新鴻觀察著他疲憊的神色,連忙勸慰:“哦,是不是郡主半途又跟您鬧脾氣了?沒事,也不急于一時,下次還有機……” “不是她?!?/br> “那這書院里還有誰這么了不得,能給您使絆子?” “不是她鬧脾氣?!痹甙檾n眉頭,閉上了眼。 穆新鴻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但左右是不敢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