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狂徒 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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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里一時間靜得詭異。 虞度秋沖柏朝挑起眉梢:“嚇得不敢說話了?” “沒有,只是有點可惜?!卑爻恼Z氣透出淡淡的遺憾。 “可惜什么?” “你愿意給我收尸,還要收藏起來,讓我一直陪著你,我覺得很好,比我一個人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強多了??上А也粫撑涯?,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br> 虞度秋一言不發地凝視著他,似在評估這話的真實性。 柏朝坦然以對。 片刻后,虞度秋噗地一聲,笑罵:“神經病?!?/br> 這一笑,緊張瘆人的氣氛瞬間煙消云散,眾人皆松了口氣,憋了半天的趙斐華終于敢出聲了,罵罵咧咧:“你最沒資格罵別人神經病?!比欢鴽]等他們吐完這口氣,虞度秋又開了口: “那么,請你解釋一下,為什么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你?” 沙發上坐著的小保安猛地僵住。 “他說因為我好看所以盯著我,可你也好看啊,他卻根本不看你?!庇荻惹锿嫖兜?,“我故意把話題往你身上引,正常人都會看你一眼吧,可他還是不看。你也不接話,沉默過頭了,小柏眼狼?!?/br> 臉色煞白的黃漢翔插嘴:“我不看他是因為——” “讓你說話了嗎?閉嘴?!庇荻惹镱^也不回,目光死死釘在一人身上,“我只給你一次辯解的機會,想清楚了再說?!?/br> 辦公室內所有或驚訝或忐忑的視線唰地射向柏朝,將他層層包圍。 而他的目光只回應了一人。 “沒什么可辯解的,就是你猜的那樣?!卑爻降?,“沒錯,我們認識?!?/br> 第36章 我們認識。 這四個字能延伸出很多種解釋,可能是僅僅知道彼此存在的網友,也可能是見過幾次面的點頭之交,再往深里去,也有可能是關系密切的好朋友。 當然,最糟糕的解釋,也可以是“我們是同伙”。 但從柏朝說出這句話時鎮定自若的神態來看,這種可能性極小,所以婁保國等人只是驚訝了一瞬,并沒有往壞處想,隨后便懷著一顆八卦的心,等待虞度秋追問“你們怎么認識的”。 虞度秋卻沒問,而是說:“那我接著猜啊。他說他畢業就當保安了,所以他應該在某家公司或單位待過一陣子,而你恰好也做過類似的工作,并且我記得你的資料上寫著,畢業后你一直在裴氏干。所以……他是你以前在裴氏的同事,對嗎?” 柏朝干脆承認:“對?!?/br> 婁保國如釋重負,拍拍小心臟:“原來是這樣,我當什么大事呢,這一驚一乍的,你說是不是,老周……你這啥表情?” 周毅眉頭深鎖,半邊臉上的長疤隨著褶子擠成歪歪扭扭的線條:“可還是很奇怪,如果只是普通同事,他為什么不敢看小柏?小柏又為什么一開始不說?而且,又是裴家……” 近期發生的所有異常,或多或少都跟裴家沾親帶故,盡管警方未能從裴卓口中撬出他與前三起命案的關聯,可他們幾個下邊辦事的都不是傻子,稍加推測,便知目前這一連串案件的最大嫌疑人是誰。 “我今年二月就從裴氏辭職了?!卑爻坏?,“不說是因為我跟他不熟,我負責珠寶押運,要跟車跟機,經常在外跑。他是門口站崗的,基本待在公司,我們只有出門放行的時候說過話,印象不深,一開始不確定,剛才他說了名字我才基本確定,但你們聊得火熱,我插不進話,緊接著你就懷疑我了。至于他為什么不敢看我,應該是沒想到我在這兒,怕被我認出來?!?/br> 虞度秋拍手:“解釋得不錯,完全把自己摘出去了?!?/br> “他說的是真的!”被禁言半天的黃漢翔瞅準機會,冒險插嘴,“我剛在樓下沒注意到他,接著被您親了,后來進了辦公室才發現他也在,就……很不好意思,被以前的同事看見這種事,所以不希望他認出我……” “你倆一唱一和,默契十足啊?!庇荻惹锏哪抗馐冀K未動,捕捉著柏朝臉上的每一瞬表情,“可是會不會太巧了?君悅的吧臺服務生剛好辭職,你就去應聘了,隨后吸引了我的注意,滲透進我的生活。如今我公司這邊恰好有名保安離職,緊接著他來應聘,滲透進我的公司。最巧的是,你們曾任職于同一家公司,而這家公司的股東之一,不僅出席了君悅的宴會,還慫恿我的未婚妻破壞我的項目計劃。你的解釋似乎不足以抵消這重重巧合?!?/br> “君悅的吧臺服務生是我買通后讓他離職的,我那晚本就是沖你而來,你也知道,沒什么不能說的?!卑爻呎f邊大步朝他走去,“至于他是怎么入職的,與我無關。況且你別忘了,我那晚是怎么進你房間的?!?/br> 周毅身形剛動,被虞度秋一個手勢制止。 男人來到他面前,年輕的臉龐硬朗而桀驁,穿著不太合身的緊繃西裝,撐平襯衫的胸膛里似乎匯聚了不少怨氣,不悅的目光剜過他散漫的臉,沉聲說:“正常人若是要害一個人,可不會先差點害死自己,少爺?!?/br> 虞度秋勾唇:“你算正常人?正常人可不會高空爬樓,更不會把槍對準自己的心臟?!?/br> 柏朝逼得更近,用僅他們二人能聽到的音量說:“我做的這些事,還不夠換取你的信任嗎?” “差了那么點意思?!庇荻惹锾州p撫他的臉,也低聲回,“以前遇到過幾個想盜取商業機密的,也表現得忠心耿耿,當然沒你這么瘋??晌乙话l出邀約,總是推三阻四。有些男人的自尊吶,比命還重要,能屈尊當我手下,卻不肯躺我身下。你一口一個喜歡我,睡都不讓我睡,我看你和這個裝gay色誘我的蠢貨沒什么區別?!?/br> “……你非要在這個時候跟我爭這個?” “我平時不也爭這個么?!?/br> “……” 門口兩個人喁喁私語半天,其余若干人等被晾在一旁,婁保國納悶了:“他倆說啥呢?需要靠那么近?” 趙斐華恨不得生出對順風耳,手擱在耳邊努力收音:“好像在爭論,不會打起來吧?你倆要不要過去看看?” 周毅直搖頭:“別了吧,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他倆一說上話,周圍一圈空氣就變的特別難受,黏黏糊糊的?!?/br> “……”婁保國和趙斐華同情地看向他,“老周,你真的老了?!?/br> “?” 這時,兩道身影從余光中一晃而過,趙斐華眼尖,連忙叫?。骸澳銈z去哪兒??!還沒審完這小子呢!” 柏朝抓著虞度秋的胳膊朝里邊走,頭也不回:“我們去統一意見,給我五分鐘?!?/br> 虞度秋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把人看緊了”,隨他進了辦公室里的小會議室。 門砰!地關上,剩下四人大眼對小眼。 黃漢翔弱弱地問:“我能走了嗎……虞總好像也不是很在乎我,眼里就他男朋友……” “拉倒吧,我們少爺只有小情人,沒有男朋友?!眾浔篑R金刀地往沙發上一坐,將虞度秋的命令貫徹落實了,“他倆正商量怎么收拾你呢,你老實點!” 會議室內沒開燈,百葉窗降下一半,遮蔽了半打日光,剩下的半打往昏暗的空間內投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束。 虞度秋被按到墻上的時候,剛好有束光橫穿眼睛的位置,他不由地瞇起眼——淺眸剔透,與陽光下鍍了層淺金的發色交相輝映,轉動脖子時,臉上的每一幀明暗光影都如同倫勃朗的油畫。 “五分鐘會不會太短?只夠脫衣服?!?/br> 唯美氛圍頓時煙消云散。 不知是西裝太緊,還是久未使用的會議室空氣渾濁,柏朝的氣息粗了幾分:“說正事,你要相信我?!?/br> 虞度秋揚眉:“憑什么?” “因為我們的敵人一致,我一直懷疑柏志明出事和裴家有關?!卑爻?,“他以前經常被公司派去外地出差,尤其是緬甸云南,短則幾天,長則一個月?,F在想想,未必是去查看寶石開采情況的,可能是裴家指使他去交易毒|品。而你最近也懷疑裴家是背后的‘國王’,對不對?” “不是最近,查到柏志明的那一刻就懷疑了,看見苓雅那副鴿血紅耳墜的時候就基本確定了。再加上雨巷案兇手指上的那枚寶石戒指……就算裴家不是國王,也一定在這盤棋局里充當了某個角色?!庇荻惹飳⑸y的額發瀟灑地捋到腦后——他玩世不恭的外表或許是他的最佳偽裝,所有先入為主認為他不過是個散漫富二代的人,最終都會后悔自己的輕敵。 “你知道嗎,世界上最負盛名的紅寶石出產地,也是最負惡名的毒品出產地之一?,F在平義市內光鮮亮麗的所謂豪門世家,往上三代基本都是窮光蛋,靠什么發財發家?” “我外公堂堂正正靠頭腦才學,杜書彥那位早死的爹靠敏銳的新聞嗅覺,而裴家,最早是從緬甸發家的,也是資本積累最快的。上個世紀國內的珠寶挖掘開采技術可沒如今發達,就算裴先勇再財運亨通,一挖一個準,珠寶的升值也需要時間,不可能在短短幾十年間積累大量財富,戴比爾斯都花了一百多年才到達如今的地位。所以,你猜他們靠什么迅速發家的?” 柏朝:“還用猜嗎,你已經說的很明白了?!?/br> 虞度秋一笑:“確實不用猜,裴卓他爸十多年前就進去了,當年杜家追蹤報道了整個審判過程,幸災樂禍之情躍然紙上,甚至有傳言說裴先勇的涉毒情報是杜家提供給警方的……但由于證據不足,只判了無期,人是活著,只是很難出來了,爛攤子全壓在裴鳴這個長子身上。目前裴家看起來做的確實是正經生意,但裴先勇被抓的時候裴鳴已經成年了,我不信他對家族財富的來源一點兒不知情?!?/br> “如今他們家rou眼可見地衰敗,以他們家人祖傳的爭強好勝的性子,裴鳴肯定不甘心,或許……就走了他爸的老路呢?可如今國家對金三角地區的管控太嚴,大宗毒|品生意已經很難做了,開辟新渠道才是出路?!?/br> “正巧,他們家珠寶遠銷歐美,有固定的運輸線,通過難以追蹤的海外郵包,將歐美新型毒|品運送到國內不是難事?!?/br> 虞度秋分析完,問:“你覺得我的猜測合情合理嗎?” 柏朝搖頭,表示不認可:“今時不同往日,國內已經不可能進行大規模的毒|品交易,僅靠私人交易那點兒蠅頭小利,對他們家那么大的產業來說,只是杯水車薪,挽救不了頹勢,為什么要冒險犯這種性價比極低的罪?” 虞度秋刮了下他的高鼻梁:“要不說你天真呢,賣給你這樣的小角色當然賺不到什么錢,但要是賣給我這樣的大人物呢?靠這些東西討好我、控制我呢?” “……”柏朝沒計較這話有多自戀,問,“怎么討好控制?” “方法多了去了,比如說,新型毒|品里有一種叫‘開心水’,喝了能讓人興奮、上癮,這時候對方再派個帥哥來勾引我,我肯定沒法拒絕,不就從此墮落了?” 柏朝冷聲說:“不喝你也一樣墮落?!?/br> 虞度秋打哈哈略過:“還有致幻劑,如果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往我的水里加點兒料,趁我暈暈乎乎的時候,誘哄我簽下資產轉讓協議,我的百億身家就拱手讓人了?!?/br> 這個例子比較具有說服力,柏朝思索了會兒,認可了:“原來還有這種用途?!?/br> “所以啊,我懷疑lsd只是其中一種,裴家每談成一筆生意,或許就有一批貨運回國,用于生意場上。尋求刺激新鮮是許多人類的天性,尤其是錢多到沒處花的中老年富商,磕個藥重振雄風多睡幾個美人,或者進入一個從未體驗過的幻境釋放現實壓力,這是其他藥物都無法達到的效果,對他們的誘惑力極強,愿意為此買單的人不計其數,但這種新鮮玩意兒不是人人都能搞來的,得有渠道,也得有人承擔運輸的風險,總不可能讓大老板們親自去‘收貨’吧?” 柏朝瞇眼:“照你這么說,你要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br> 虞度秋微笑:“我知道,斐華也提醒過我,平義市的資本勢力很復雜,但這世上又有幾個單純善良的資本家呢?反正我不是??偠灾?,只要我們抓住‘供貨商’,必定能拔出蘿卜帶出泥,最終一網打盡?!?/br> 柏朝的思路瞬間打通:“這就是你在夏洛特搞黃裴卓訂單的原因?先切斷他們的貨源?” “嗯,他那筆訂單的供貨期是五年,先不管他究竟有沒有犯罪,反正我寧枉勿縱?!?/br> “為什么當時不告訴紀凜?他好歹是警察,找禁毒辦和海關處理這件事更容易吧?!?/br> 虞度秋戳他胸口,順便感受了把軟彈的肌rou:“小天真,先不提紀凜人微言輕,出了這么大的事,警方正緊鑼密鼓地搜尋這批毒|品的出處,你覺得敵人會傻到這時候還繼續運|毒嗎?證據恐怕早就被銷毀了?!?/br> 柏朝握住sao擾自己胸口的手,耐著脾氣問:“所以我們能做什么?” “目前什么都做不了?!庇荻惹锫柤?,“對面比我想象中高明些,聲東擊西,層層滲透,每一步棋都走得大智若愚,分明很容易看透,卻抓不住任何足以定罪的把柄。這樣的棋法,以我對裴卓多年的了解,他可做不到?!?/br> “你的意思是……” “噓?!庇荻惹锸持更c上他的唇,“心知肚明就行。下棋最忌急躁,現在比的就是誰更能沉得住氣。經過夏洛特之行,你應該也感覺到了,比起警方,對方更忌憚我,或許是不希望我協助調查,或許是不希望我繼續themis項目,或許兩者皆有。我偏要推進下去,讓他們著急,讓他們想方設法阻撓我,從而露出馬腳,露出一只我就剁一只,直到全部剁成rou泥為止?!?/br> “……你的比喻有點血腥?!?/br> “再血腥也只是個比喻,真正血腥的事實早已發生,吳敏、穆浩、我二叔,哪個不是血淋淋的例子?”虞度秋輕嘆一聲,“二叔那案子我還能理解,畢竟是個意外。但吳敏和穆浩被害我是真沒料到,這也是我最不解的地方。高中的時候我、穆浩、苓雅和裴卓四個人走得最近,裴鳴很寵他弟弟,經常招待我們,我十八歲出國的派對還是他張羅著辦的呢。雖說我能感覺到他不是完全真心實意,多少有點兒巴結我們家的意思,但也不像有膽子買兇殺人的人?!?/br> 柏朝聽到派對二字時眸光一閃,稍縱即逝,道:“柏志明生前工作矜矜業業,和普通員工沒什么兩樣,也看不出一絲涉|毒的樣子。這些人能不顧他人死活牟取私利,怎么沒膽量殺人?” 虞度秋略一沉吟:“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你要這么說的話,我就得返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了——你曾為裴家做事,又是柏志明的養子,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作深情,騙取我的信任?” 柏朝剛要回辯,忽然間,不知會議室里的哪扇窗沒關緊,留了道縫隙,一陣高空疾風刮過,百葉窗簾猛地一抖,投入室內的光跟著顫了顫,晃過虞度秋盛著陽光的純透眼珠、挺秀如山的鼻梁……以及緊閉的薄唇。 他腦子里仿佛也照進了光,恍然一亮。 “……奇怪,你今天好像很執著于類似的問題?!?/br> 虞度秋輕哼:“別轉移話題?!?/br> “別轉移話題的是你?!卑爻p手撐上墻壁,壓下身子,在相距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停住,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我前公司和我養父的事你早就知道,即使今天黃漢翔沒出現,你也一直懷疑我,可你從來都不在乎,反正你本來也不打算長久地留著我,不是嗎?為什么現在想問了?為什么要計較我是否真心?你在介意什么?” 虞度秋發出一聲嘲笑,平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施力,從摸改為推:“你們這些人怎么總愛揣測我的意圖……” “你不希望我是臥底,不想趕走我,所以要確認我的心意,是不是?”柏朝繼續逼近,將兩人間的距離壓縮至五厘米,進入了陽光照射的范圍,神色在暖光中前所未有地柔軟,說話音量隨著靠近而降低,近乎呢喃,“虞度秋……你終于在乎我了嗎?” “自作多……”虞度秋甫一張口,嘴唇忽地一燙。 像不當心觸到了一團火,燙得他微怔了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