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斯言握著他有些冰涼的手指，心疼地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井渺一生都在失去。

    父母、照顧他長大的人、孩子和恩師。

    讓一個本科課程都還沒有完成的學生加入北極星，宋錦城對他的照顧和支持，是席斯言無法想象的。

    他忽然很想問蘇皖，五年前，井渺因為悲傷而精神錯亂的時候，是否也有得知宋錦城去世的原因。

    席斯言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語氣鄭重：“你有爸爸mama，有喜歡愛護你的哥哥jiejie，很快會有小孩。渺渺以后會成為別人的老師，別人仰慕依賴的對象，你還有我?！?/br>
    面前的alpha很高大，哪怕在自己面前蹲下來也快到他的下巴，井渺小鹿一樣的眼里只看得見席斯言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眼。

    “席斯言發誓，永遠不會離開井渺?！?/br>
    井渺寫字的手一頓，看到窗外的天氣暗沉的嚇人，風聲從那條細縫里傳出來，變成難聽的嗚咽。

    哥哥要去開會，好像沒有帶傘。

    井渺站起來先把窗戶關上，打開衣柜正要拿自己的外套，他的手在衣服上停頓了片刻，然后拿了隔壁席斯言黑色的風衣套上。

    “哥哥的味道?！彼椭^笑，然后揣了雨傘換鞋子出門。

    外面風雨欲來，井渺加快了腳步。

    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都在各個實驗室和閱覽室，宿舍樓內很少人，井渺轉過彎，在只有風聲與雷聲的環境里聽見哭泣和話語聲。

    “他要帶我去清洗標記?！?/br>
    “什么時候的事？進集中考核之前？曉晨你還好嗎？”

    “嗯。我還好，只是覺得不公平。一個omega接受標記，生理上這一生就只能接受這一個人，如果他的alpha不再要他，就只有清洗標記這一條路，否則就會因為沒有信息素的陪伴安撫而終生痛苦，為什么呢？”

    男生平靜地說話，似乎真的只是疑惑這一個問題。

    旁邊的女生嘆氣，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這個世界不公平的太多，在絕對的基因壓制面前，這些都往后靠了。你別太難過，法律政策已經很保護我們了，等出去了，我們可以去告他，讓他賠償?！?/br>
    “我需要他賠償什么呢？錢嗎？還是他能代替我去受清洗標記后的痛苦？”omega捂著自己的腹部，有點苦澀，“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有沒有一個生命，真的，好不公平啊?！?/br>
    兩個人的話語淹沒在轟隆隆的雷聲里。

    很久以后，他們背后傳來一個清脆又有些膽怯的人聲：“請問，什么叫做清洗標記？為什么要清洗標記？”

    他們驚詫地回頭，看到樓梯口站著一個漂亮的男孩子。

    他身形瘦小，背對著低沉昏暗的天氣顯得單薄而脆弱，臉上是慌亂的迷茫。

    女生率先反應過來，臉上藏不住的驚艷：“你、你是席老師的omega嗎？這么多天我還第一次見到真人?！?/br>
    她站起來到井渺面前，激動地想和他握手：“你好你好！你真的、真的好漂亮啊，嗚，我是......”

    “你好?！本於Y貌又不太禮貌地打斷她，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抱緊懷里的傘，怯怯問，“什么是清洗標記？為什么要清洗標記？”

    那個男生有些不太明白狀況地站起來，然后笑了笑：“清洗標記就是把你的alpha留在你腺體里主導你的信息素清除，至于為什么......能有什么為什么？他不愛我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就要清洗標記，要和我離婚?！?/br>
    井渺無意識握緊了拳頭，細長的指節發白，很是震驚：“所以，標記過你的alpha真的會不愛你?！?/br>
    電視里的故事是真的，愛從來不是從產生就會一直持續到生命結束，它會突兀地終結在某個時期，要求消除那些所有用來證明愛意的印記。

    不論是婚姻，還是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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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爹的勛章：你清高，你牛批

    渺渺：震驚，為什么愛會消失??？

    第50章 大雨

    井渺莫名其妙地就和這兩個omega一起坐在了沒有人的樓道里，聽那個叫曉晨的男生用平靜又無奈的語氣講他和準前夫的故事。

    “我們是家里相親介紹認識的，戀愛一年結婚，然后終生標記，沒什么稀奇的故事。他是一個普通的政府工作人員，而我在做疫苗研究......”他頓了一下，有些大徹大悟，“我們結婚三年在一起的時間可能還沒有三個月，這是原因嗎？”

    井渺和白桃都迷茫地搖頭。

    “我不知道啊，我到現在還沒談過一次戀愛呢?！卑滋彝腥?，“師母肯定知道吧！你和老師都結婚好多年了吧！”

    于是兩個人一起看向井渺。

    井渺無措地后仰了一點：“我和哥哥又沒有分開過?！?/br>
    曉晨：“......”

    “呃！我吃了好大一口狗糧！我聽基因研究院的朋友說，席老師每天下班都很準時，就是要回去陪家里的omega，靠，我還以為是她們編的！”

    白桃氣呼呼地看著井渺，然后眼睛一轉：“誒？師母，你一直都在家里嗎？沒有工作的嗎？”

    井渺緊張地抓住自己的衣服，試探問：“不工作、犯法嗎？”

    白桃噗嗤笑出來，連在離婚陰影里的曉晨都忍不住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天吶，師母你怎么這么可愛??！”

    井渺被他們笑的更慌了：“我、我每天都有上課，做作業?！彼曇魸u弱，又想起那個因為嫌棄給家里的omega花太多錢而出軌的alpha的電視劇，“我不是故意不工作的?！?/br>
    白桃快被萌壞了，只覺得自己有點母愛泛濫：“我要是師母的alpha我就把你藏在花園里，天天親親抱抱舉高高，誰要你出去工作??？”

    曉晨拍拍白桃的手臂：“好啦，席院的omega一看就被保護得不食人間煙火，他應該還在讀書呢，你別和他說這些?！?/br>
    “謝謝?！本焖闪艘豢跉?，在自己的膝蓋上開始畫圈圈。

    如果必須要工作的話，渺渺可以做什么工作呢？

    “總之就是這樣啊，我在進入集中考核前，他就和我提離婚了，說等我出來就去清洗標記?！睍猿枯p輕嘆氣，“我其實，挺喜歡他的?！?/br>
    “他有和你說過為什么要離婚嗎？”白桃問。

    曉晨搖頭：“很突然，不過也不突然吧。今年我很忙，有三個月都沒回家，回家以后，他也回避我，總出去吃飯，回家就睡覺，一天都說不了一句話，更別說......”他又轉頭看向井渺，“井渺，席院有對你這樣的時候嗎？”

    井渺搖頭，嘴巴露出一點點小虎牙：“不會呀。他每天回家都會抱我，陪我說話，陪我在院子里種花，給我上課，哥哥對我很好的！”

    曉晨、白桃：“......”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三個omega就坐在樓道里對情感問題聊得火熱。井渺第一次和別人聊這樣的話題，很是新奇。

    他聽曉晨說了omega清洗標記后會有很久的不應期，喪失對一切事物的興趣，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生物治療和心理輔助才能恢復正常，而alpha毫無負擔。

    曉晨又恢復了最開始的低沉：“真不公平。如果我們之間的感情并不能維持我們分開三年，那么當初言之鑿鑿的誓言和標記又有什么意思呢？”他看著自己手指上的婚戒，似乎在自我確認，“我為什么會接受標記呢？還不是因為我愛他?！?/br>
    白桃嘆氣：“可是你們之前就聚少離多，他只是普通上班族，而你是科學家，道不同不相為謀?！?/br>
    井渺一副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樣子：“??？你很愛他也不能和他繼續在一起啊......”

    白桃笑：“愛也不是我們人生的全部啊?！?/br>
    井渺下意識想說我不懂，又把話噎在喉嚨，他地下眼眸，思考著白桃的話。

    “是啊，你這么說的話，我可能也不是很愛他吧。比起堅持這段早就冷淡的婚姻，天府澤對我的意義更大。我努力了二十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天，不可能放棄的?！睍猿坑至w慕起來，“夫夫都那么厲害，一起進入天府澤的幸運，可不是誰都有的......”

    “那你要放棄他嗎？”白桃托著下巴，“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我也不知道，如果他非逼著我選擇......我不知道?！睍猿棵悦５負u頭，“從始至終，他都在背后支持我，家里的事我從沒cao心過，他和我說要離婚的時候，說的是他退無可退了。白桃，我不知道，我們究竟誰在逼著誰?！?/br>
    井渺沒有聽清楚他說的話，只陷在混亂里。

    背后雨聲越來越大，風有時將雨點吹進走廊，他能感受到自己自己脖頸的皮膚有輕微的濕意他耳朵里似乎想起席玉城和蘇皖的聲音。

    “斯言，這是你一生的榮耀?！?/br>
    “渺渺是你的omega，你不能拋棄他?！?/br>
    他們的聲音交織出現在井渺的記憶里，那是......小時候，他偶爾在樓上，在花園，在可以拼圖畫的客廳聽到的低語。

    沉重而無奈，那時候，井渺聽不懂這是什么意思。

    現在，他也不太明白，很多事情像蒙上了一層薄霧，回蕩在井渺的大腦里。

    “雨越下越大了，我的后背都濕了，我們要不先回去吧，都在這坐了半個多小時了?！卑滋艺酒饋砼呐难澴由系幕?，壓低聲音，“萬一就因為懈怠這種原因把我淘汰了?！?/br>
    “不會啦?！睍猿堪参克?，“天府澤選的是意志堅定、專業出色的人才，不是996的社畜?！?/br>
    井渺仍然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曉晨回頭，看到不遠處的電力塔光芒增強，“每次下雨的時候，因為雷電的緣由，電力塔就能飽和過剩式運行，真神奇?！?/br>
    井渺還在費力思考的大腦似通電一般，他猛地站起來，眼里光芒閃爍個不停。

    “電力塔......”

    “渺渺！”

    小孩要說的話被嚇得縮回去，懷里的傘撲通掉在地上。他們朝著聲源的方向，看到穿著白大褂的席斯言從走廊的另一頭跑著過來。

    軍用基地的宿舍內部條件很好，外部卻沒有設置透明屏擋，整個走廊都被大雨掃濕透，地板上積著水漬。

    席斯言逆著風雨跑過來，踐踏起的水花弄濕了他的褲腿。

    井渺愣在原地，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撿起地上的傘。

    “哥哥?！彼行┗艔埖負伍_這把灰色的大傘，有些踉蹌地朝著席斯言快步走過去。

    席斯言還沒來得及發火，就看到小孩滿眼自責：“對不起哥哥！渺渺......渺渺本來要給你送傘......我......”

    “不哭不哭?！毕寡员辉业漠旑^一懵，只能開始哄，“哥哥和那些老師們是有傘的，你能不能不要亂跑出來，剛發情期結束受冷很容易感冒，哥哥回來沒看到你都嚇死了?！?/br>
    井渺伸手只摸到他的白大褂濕冷，越發哭的兇起來，完全停不進去席斯言說的話：“都怪渺渺沒有給哥哥送傘，濕了！”

    席斯言拽住他有些冷意的手，一把扯開白大褂往自己還起伏的胸膛上放：“沒濕，里面是干的，熱乎著呢，不哭啊?！彼麎旱吐曇衾锏木o張，“家里哥哥怎么和你說的？嗯？

    井渺埋下臉，在他胸口蹭了一下眼淚，小聲道歉：“哥哥對不起?！?/br>
    席斯言松了一口氣，拍拍他的后腦勺，目光看向身后兩個不知所措的omega。

    “席老師好！”

    “嗯?！毕寡渣c頭，“你們好，你們剛才在干什么？”

    井渺拽拽他的衣袖：“哥哥，剛才我們在聊天，渺渺本來要給你送傘的，然后就......就......”他有些內疚地低頭，“忘記了?！?/br>
    聊天聊到忘記了，好可愛。

    席斯言笑起來：“你交到新朋友，我很高興，但以后不要再這樣隨便跑出來，至少要給我發個信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