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對著他的父母，卻清醒地和他們對話。

    通訊器閃著綠光，蘇皖驚慌失措地說：“斯言！斯言！你堅持一下，你再堅持一下，金教授快找到解決辦法了，mama求求你了?！?/br>
    “我想到自己傷害了他，我就不想活了?！毕寡云届o地言語，“我恨我自己，恨到想要消失，想要毀滅?！?/br>
    “爸，媽，放棄我吧?！?/br>
    他在放棄一切基礎治療和絕食的第三天，重新活過來。

    席斯言睜開眼睛，就看到他漂亮的omega懷抱著一捧盛開的雪野一夢，溫柔深情地注視他。

    空氣里是他割舍不下的信息素。

    井渺的頭還包著紗布，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著脆弱不堪。

    “哥哥?！?/br>
    席斯言看著他流下眼淚來，他無力地張了張嘴，卻什么聲音都發不出。

    他說：渺渺，快走。

    井渺走近他，不顧他微弱的反抗，握住他的手。

    他的omega有一雙黑白分明又純凈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時候，連眼角都印著獨一的愛。

    omega臉貼在他失去力氣，只能任人擺布的手心，笑的迷人：“哥哥，我懷孕了?！?/br>
    井渺拉他的手，緩慢而小心的貼在自己的腹部。

    溫熱的體溫從手心入侵，直到心臟。

    “三個月了，正好是哥哥二十五歲生日那天有的，我忘了吃藥，你也忘了做安全措施?！彼曇羧彳浂鴰е矏?，“哥哥，為了你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br>
    席斯言睫毛顫抖，再次流下眼淚來，他終于說出話。

    是一聲嘶啞的呼喚：“渺渺?！?/br>
    “哥哥，失去伴侶和父親的omega，是活不下去的?！彼恋难劬ν赋鰬n傷，“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席斯言心想，哪怕茍延殘喘，哪怕一生都住在這個診療室里。

    他也要，為他的愛人和孩子，活一次。

    金教授的治療方案，是希望，也是絕望。

    席斯言的凈化能力，不對自己產生效用，使得初版解藥也對他無法產生作用。

    所以只要有其他擁有凈化能力的信息素配制出來的解藥，也許就能成功。

    世界上有無數凈化天賦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的天賦能對席斯言產生作用。

    無數次試驗后，連蘇皖都開始絕望。

    “最初，斯言發現基因解法，是從同源血脈里找到的?！苯鸾淌诤鋈徽f，“他曾經用自己的血液做過as凈化測試，也用席先生和太太的血液作為樣本研究過，因為有相同的dna，席先生的天賦也是類凈化能力，雖然效果微弱，但仍然有一點反應?！?/br>
    他沉默：“如果是和席斯言有相同基因，又有凈化能力的信息素，成功率應該高達百分之八十?！?/br>
    蘇皖毫不猶豫撩起自己的頭發，露出她omega的腺體：“用我的！直接抽我的腺體液！”

    金教授安撫她，看著也打算為兒子奉獻的席玉城，然后有些難受地搖頭：“很遺憾，二位的信息素，在最初，我們就實驗過了?！?/br>
    席玉城臉色發白，幾乎要暈厥過去。

    連親生父母都不可以，更遑論是和席斯言有相同基因、還擁有凈化天賦的人。

    他是獨生子，也是唯一一個天賦能力是無差別凈化的alpha。

    井渺沉默地低下頭，摸上自己的肚子。

    他緩緩開口：“胎兒三個月，可以測試信息素能力嗎？”

    他們看向這個纖弱的omega，一時連呼吸都忘記了。

    第4章 選擇

    井渺躺在病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來時，他終于得到了好消息。

    他和席斯言的孩子，即使還未看出性別，但流動在組織血液里的信息素告訴所有人，這是一個擁有比父親凈化能力更純粹的alpha或omega.

    因為這個孩子，再加上井渺的安撫能力，井渺才能成為唯一可以接近隨時會狂暴alpha的人。

    井渺笑起來，他被滿滿的幸福感充盈，順便找到了生路。

    但他們沒能高興多久。

    席斯言身體惡化的速度比預計中加快了六倍。

    在曲線預測圖上，原本八個月后才會開始出現內出血癥狀的alpha，現在就突然失去知覺進了搶救室。

    很勉強的，救回一條命。

    診療室外掛上一個紅色的警告電子牌，右側的漏斗圖案代表著席斯言的生命，一夜之間，就只剩下三分之一。

    只有三個多月的胎兒，一切都還沒長齊，通過母體能提取的信息素微乎其微，根本無法供給自己的父親活下去。

    每天醒來，那個漏斗都又下降一點。

    井渺伏在席斯言的肚子上，閉著眼睛和他說話。

    “哥哥，你喜歡小孩嗎？”

    席斯言努力伸手摸他的臉，溫柔又繾綣：“以前不喜歡，如果是你生的，我會喜歡?！?/br>
    井渺少見的沉默了。

    席斯言半昧著，似乎在說夢話：“可是渺渺，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孩子?！?/br>
    我們相愛的時候，你還沒完全長大。

    我連你走路都會心疼，我脆弱又美麗的月季啊，你應該在盛開在我的手心，被我一生珍藏。

    “那哥哥，喜歡我，還是喜歡小孩？”井渺側頭看他疲累的睜不開雙眼的模樣，心里平靜。

    “愛你?！毕寡暂p輕回應，“你在所有選擇之前?！?/br>
    ——

    井渺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個名字和日期，還有幾行字。

    席素野。

    在4072年桃月17日到來，應于4073年正月誕生，死于4072年季夏21日。

    對不起，我未曾謀面的孩子。

    此后歲月，我會在我路過的每一個階梯，為你盛開一朵雪野一夢。

    望你空谷深山里，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愛你。

    ——

    席斯言經歷了漫長的手術和同樣漫長的沉睡。

    他意識清醒地醒過來，感覺到自己充沛的生機和力量。

    蘇皖、席斯言、還有王淞和金教授，他們守在病房外，看到他完好無損甚至精神矍鑠地走過來。

    他們喜極而泣。

    王淞也忍不住哭起來：“斯言！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席斯言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我是你，未必能做到這一步，我沒有怪過你，相反我很感謝你?！?/br>
    他們仍然哭著，不說話。

    席斯言問：“渺渺呢？”

    蘇皖欲言又止，滿眼悲痛，最后無人回答。

    原來他竟然睡了三個多月。

    席斯言站在新家門口，看著滿院的月季枝藤和玫瑰叢，不敢往里踏一步。

    席玉城說：“回家吧斯言，回家，就能見到渺渺了?！?/br>
    這不是他的家。

    這是一個旋渦，一個深淵，是他心醉之地。

    席斯言不知道他要面對什么？但是他知道，不管是什么，都是他無法面對的悲劇。

    井渺坐在那個夢幻漂亮似童話世界的房間中間，抱著一個布偶娃娃喃喃自語。

    “小寶寶，乖乖，你陪著我，我陪著你啊?！?/br>
    他還是那么的漂亮和純潔，宛如投影在水中的月。

    席斯言怔怔地看著這個人，大腦完全空掉。

    蘇皖忍著淚意喊他：“渺渺，爸爸mama回來了?！?/br>
    井渺睜著一雙一無塵霧的眼睛，看向他們三個人。

    他定定地看著席斯言，有疑惑有好奇有欣喜有陌生，唯獨沒有愛意。

    男孩子抱著娃娃站起來，小心地朝他們移動。

    然后他不慎被地上的玩具絆倒，整個人摔進地毯里。

    席斯言本能超過了一切，他飛奔過去接住他，顫抖著把人抱在懷里。

    井渺短暫地沉默了一下，開始哇哇大哭。

    “好痛！好痛??！渺渺摔到腿了，好痛哇！”

    席斯言手足無措地把人抱在懷里哄：“渺渺，沒事啊渺渺?！?/br>
    蘇皖和席斯言緊張地跑過來，問前問后：“哪里痛？摔到哪里了？寶貝和爸爸mama說！”

    井渺止住了哭聲，小心拉起自己的褲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