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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242節

    因為權威且新奇,這兩本月刊一經發行,很快便成為了各大書局的熱銷書。

    裴云辭分得清楚輕重,應道:“那四姑先忙月刊的事,等忙過這陣再說?!?/br>
    裴若英想了想,建議道:“不妨讓你音音表姐過去,先行教授些醫術常識,更深奧的醫理、藥理只能一步一步來,這是急不得的?!?/br>
    陳行辰與裴若英的獨女,小名音音,走的是母親的路子。她在母親的基礎上,把從父親那學來的格物知識融入到醫術中,因此慢慢摸索出一條新道路。

    “四姑說得極是,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痹妻o歡喜道。

    有了娘親、姑四姑的支持,女子學堂必能很快打響名聲。

    有音音表姐過來,便意味著能順帶把父親的大弟子吳見輕給要過來,可以多開一門天文星歷課。

    云辭心里的算盤打得哐哐響。

    吳見輕作為裴少淮的學生,得老皇帝賞賜,早已從欽天監脫身出來。他二十歲的時候,裴少淮催他該考慮考慮個人的婚姻大事了,吳見輕一心迷于天文觀測、星歷推算,并未把先生的話放在心上。

    結果,在一次文清侯府的家宴中,吳見輕偶然見到了裴先生的外甥女音音。

    此后便再沒能移開視線。

    ……

    日頭漸漸升高,快到開午宴的時候了。

    二姐夫司徒旸打趣道:“都快到午飯的時候了,怎么還不見我們裴首輔的身影?”

    “二姐夫莫打趣他了?!睏顣r月應道,“官人早上出門時說,朝中還有些公務未了,等忙完了便回來?!彼戳丝赐ブ械娜贞?,又道,“這個時辰,應當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br>
    “那大侄兒呢?”司徒旸問。

    楊時月這才注意到,裴正觀給祖母說完祝語后,便不知跑哪去了,難怪方才總覺著少了誰。

    “正敘,你大哥呢?”楊時月問道。

    “大伯母,我也有一會兒沒見到小南哥了?!?/br>
    “這渾小子……”

    ……

    幽深小巷靜無人,忽而傳來賣酒聲。

    伯爵府偏門的一條小巷里,俊朗兒郎與靈俏小姐面對面站立,情意綿綿。

    此二人正是裴正觀與燕意兒。

    在未遇到小南小風以前,小意兒稍顯膽小怕生,和小南小風一起玩以后,則日益活潑起來。

    此時的燕意兒沒有少女羞赧,與正觀相處親昵而自然,她輕提柳青色的馬面裙轉了一圈,問道:“小南哥哥,穿這身裙子去賀壽,你祖母可會喜歡?”

    “喜歡,自然喜歡?!闭^應道,“你每回過來,祖母都極高興?!?/br>
    燕意兒面露歡喜,她估量了一下時辰,道:“該開午宴了,小南哥哥你快回去罷,我也該回去了……等午后,我再隨爹爹和娘親過來賀壽?!?/br>
    午宴前,是裴家人自己先聚一聚,等午后,才是其他親朋前來祝賀。

    言罷,燕意兒小跑離開了小巷,簪上的小銀鈴叮叮當當不止。

    裴正觀望得正迷,一聲“咳咳”從巷子另一頭傳來,嚇得他一激靈,回身一看,竟是父親穿著官服款步走過來。

    “為父不是有意要聽的,我只是正巧從宮中回來,想從小巷抄近道?!迸嵘倩淳徑鈱擂蔚?,兒子都已二十歲了,他還頗有一種抓到早戀的錯覺,又道,“不過,為父還是得問一句……多久了?”

    裴少淮有些驚訝,因為兒子平日里讀書辦事極認真、極安靜,認真到讓人以為他沒有心思去談情愛??赊D念一想,“南風知我意”,他們兩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又覺得此事自然而然、不足為奇。

    裴少淮又好奇問:“你們是怎么躲過你燕世伯的眼線的?”

    燕承詔那家伙搞情報出身,又是個十足的女兒奴,不可能不盯緊意兒。

    要從他手里“拐走”意兒,等同于千里走鋼絲。

    “孩兒也說不上多久了?!彼麄z自己都不知道何時開始的,又豈能答得上多久了,裴正觀道,“至于燕世伯,意兒曉得他的習慣,想要躲著燕世伯……倒也不太難?!?/br>
    裴少淮頗有些與燕承詔同病相憐的感覺,因為他也被“躲著”了。

    他點了點兒子的頭,道:“你呀你,你不知道你燕世伯什么性子,不知道他是個女兒奴?要當他姑爺,你也真是夠膽大的了?!?/br>
    “父親快別說孩兒了?!迸嵴^道,“孩兒可不似父親當年上元節會見母親時那般,猶猶豫豫的?!?/br>
    “好你個渾小子……”裴少淮佯裝生氣道,“去郡王府提親的事,你自個想法子罷,我不管了?!?/br>
    “可別,父親,孩兒知道錯了?!?/br>
    父子二人就這般說說笑笑,走出巷子,入了伯爵府。

    正巧準備開席,一家人吃酒聊天,歡喜一堂。

    人間樂事之甚,杯低酒吟約明年今日,眾親賀聲皆付清茶濃酒間。

    裴少淮來到娘親身邊,他年已四十,林氏瞇著眼,笑說:“連我的淮兒都已兩鬢生白發?!痹捓飵е奶?。

    裴少淮感慨,伴雙親到白頭,世上為人子,孝義莫過如此。

    ……

    幾日之后,郡王府里。

    新帝登基之后,燕承詔辭去了神機營、北鎮撫司的職務,只獨管一個南鎮撫司,因此清閑了不少。

    裴少淮一路笑吟吟走進王府,沒等燕承詔起身迎賓,便自己坐了下來,一邊倒茶一邊羨慕說道:“我當真羨慕王爺,天天在宮外‘當值’,還能照樣拿俸祿,不似我,一大堆事纏身?!?/br>
    “今日什么風把裴首輔吹來了?!?/br>
    “許久不見,過來閑敘幾句?!?/br>
    “前幾日到貴府賀壽,不是剛見過嗎?”和裴少淮相處久了,燕承詔早省得他“無事不登寶殿”的性子。

    裴少淮換了好幾個話題,終于把話題扯到了兒女婚事上,他一副恍然想起的模樣,道:“誒,意兒年十九了罷,王爺是不是該物色物色尋個好姑爺了?”

    一說到這個,燕承詔便躺在椅上,一臉惆悵不舍,只冷冷“嗯”了一聲。

    “不如由我這個當叔父的,替你相看相看?”裴少淮問。

    燕承詔不語。

    裴少淮自言道:“去歲那個武狀元如何?一上任守關便立下了赫赫戰功?!?/br>
    “一介武夫?!?/br>
    “那翰林院的李編修呢?能說會道,學問是極扎實的?!?/br>
    “文弱如雞?!?/br>
    “這也不行啊……”裴少淮思忖片刻后,繼續“推薦”,他道,“那兵部的廖主事呢?去過邊關督軍,又是二甲進士出身?!?/br>
    “年紀太大,相貌不雅?!?/br>
    裴少淮掰手指算道:“既不能太魯莽,也不能太文弱,既要才華橫溢,還要年紀輕輕、品貌具佳……”他一副為難模樣,卻話鋒一轉,道,“細算下來,裴某認識的人里,僅剩一人尚可滿足王爺的要求?!?/br>
    燕承詔驀地坐起身,道:“誰?”他不是真的想知道是誰,他只是驚訝,竟然還能有人滿足他提的條件。

    裴少淮滿臉堆著笑,緩道:“你覺得我們家正觀如何?”

    燕承詔陡然明白裴少淮繞的圈子,氣得他起身來回踱步,憤憤道:“拿走我的夜明珠不說,你們裴家現在竟然打我家意兒的主意?!?/br>
    一邊生著悶氣,一邊又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如果連裴少淮家那小子也不行,意兒以后該嫁給誰呢?

    裴少淮哄道:“王爺不要這么小氣嘛……你我兩家沒有嫁娶之分,若是能成親家,我家得了好兒媳,你家也得了好姑爺,豈不兩全其美?!?/br>
    ……

    待裴少淮走后,燕承詔“氣急敗壞”,特意把兒子喊過來,“斥責”其道:“你怎么就不長進長進,想法子把你裴叔父家的閨女給娶進門?”

    世子直搖頭,斬釘截鐵說道:“父王可別瞎說,我與小風姐之間唯有姐弟之情?!?/br>
    又道:“小風姐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做事素來有自己的主意,誰都拿喬不了她。能娶小風姐的人,要么是學問本事樣樣都超出她,要么就是能夠一直默默守在她身邊……孩兒正巧哪個都不沾邊?!?/br>
    燕承詔又更生氣了幾分。

    ……

    ……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br>
    日月互換,斗轉星移。

    仿佛昨日還在跟燕承詔為正觀、意兒的婚事拌嘴,一眨眼就到了孫兒出世,為孫兒取名的事繼續和燕承詔吵吵不休。再晃一晃神,孫兒讀書、娶親、生子,裴少淮當了曾祖父。

    聽到丈夫說起老皇帝的趣事、燕承詔的趣事,不知聽了多少遍,楊時月每回都忍不住樂呵呵地發笑。

    “倘若人能知曉生來如何,要怎樣才能平靜面對幾十載的光陰?”裴少淮突然感慨問道。

    “那一定需要很大的膽氣與魄力罷?!睏顣r月并不知道問題的答案,看著身邊這個鮐背之年、白發蒼蒼,卻依舊一身儒雅文氣的老頭子,她道,“我只知道,不管多少世,若是生來便知曉有夫君這樣的人,我還是想越過春秋交序,再次與你相遇?!?/br>
    這回輪到裴少淮樂呵呵地發笑。

    “我也是?!?/br>
    翌日午后,裴少淮躺在院子里的睡椅上,緩緩搖著,享受著秋日里的斜陽。

    院子外,一群少年郎散學歸來,正在大寬巷子里蹴鞠耍樂,清亮的呼聲不時傳進來,讓這午后時光又慢了幾分。

    不大一會兒,小廝又搬來一張睡椅,擺在裴少淮旁邊。

    同樣鶴發蒼蒼的裴少津躺了下來,與兄長一起輕搖,望著樹梢上的枯枝黃葉出神。

    一枚黃葉被秋風驚到,打了好幾個悠悠,從裴少淮的眼前滑落。

    “一朝榮一朝敗,一朝春露一朝秋霜?!迸嵘倩从謫柶鹱蛞鼓莻€問題,“津弟,倘若生來便知曉自己的結局與故事,要如何才能不虛度幾十載光陰?”

    裴少津應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倘若真知曉生來如何,是不是從知曉的那一刻開始,接下來的一切都已變得不同?”

    即便都已余年不多,兄弟二人還如往昔一般討論著學問。

    從談論書卷里的學問,換作談論人生的學問。

    “是呀,從一開始,就已經變得不同?!迸嵘倩葱牢啃Φ?,又言,“人有緣降臨于世,必是心間仍有所求,人終將離世,也必定有所得?!?/br>
    他能來到這里重活一世,必定是因為這個世道里,有他所期待的東西。

    院外的少年人蹴鞠一場,還未盡興,然大街小巷里,已然交織響起母親呼喚兒郎歸家吃飯的吆喝聲。

    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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