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2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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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大氅裹住夫子,將夫子從輪椅上抱起,緊緊抱在懷中,步子穩而快地往回走,一路不停地說著:“夫子,我們就快到家了……” 獨留磨得光滑的輪椅,空對著雪地、晴空與青松。 …… 回到徐府,眾人看到裴少淮滿臉淚痕,步子慌快,便知曉夫子已是彌留之際了。 夫子躺在榻上,目光掃過他教的每一個學生,仿佛在無聲念他們的名與字。 徐望,字騁目。 徐瞻,字千里。 徐言成,字子恒。 裴少淮,字伯淵。 裴少津,字仲涯。 徐言歸,字遠行。 雖不是他取的名,卻全都是他取的字。 段夫子欣慰笑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道:“你們都在,我便什么都不怕了?!?/br> 第255章 尾聲三 春水東流光陰轉,樓臺鼎鼐礪山河。 此后幾年,朝廷不斷完善新京察、新考滿,一批清官能臣得以調入京都,朝中展現出君強臣強之景。 早朝時,每當論及國事,依舊是爭吵不休。 只不過,不再是為一己之私的黨派之爭,而是各抒己見,從方方面面探討新政,使新政可以貼合形勢,真正造福百姓。 繼太倉州、雙安州之后,漢南廣州府成為第三個開海點。商船如梭浪里行,大慶的工藝品源源不斷輸往海外,老百姓們敏銳發現商機,因地制宜建起作坊,各行各業如車轱轆般轉了起來。 各類新奇的糧種隨著海船歸來,被帶入大慶,開始在四季如春的南方試種、推廣。 海外商貿推動大慶的造船業,為了走得更遠、載更多的貨物,一大批能工巧匠發揮奇思妙想,更大、更長、更加牢固的海船不斷被建造出來,刷新紀錄。 當巍如高樓的烏木大船在海上行駛,外夷見之,只敢遠觀贊嘆,而不敢抵近襲擾。 大慶的海船越走越遠,不斷探索出新的航線,與之同步,朝廷的海防輿圖范圍越來越大,內容越來越細。 …… 三十歲這一年,裴少淮官至吏部左侍郎,正三品。 同年,八十歲的裴玨從吏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下來,再次致仕。 朝廷沒有物色吏部尚書的新人選,此位空了出來,整個吏部實際由裴少淮掌管。 皇帝有意讓裴少淮繼續整頓朝廷的用人制度。 裴玨身退、移交官印的這一日,天朗氣清,日光大亮。 裴少淮雙手接過吏部官印,道:“少壯而仕,耄老而歸,尚書大人今日荷圣上優渥之恩,冠服偉然,去歸故鄉。下官在此奉上賀語,愿尚書大人此后,坐觀閑云,采花籬下,和順安寧?!?/br> 這一次致仕,是裴玨自己上疏的。裴少淮心道,這位爭了一輩子的叔祖父,這回興許是真的閑下心了罷。 二房做過的事不可能當作沒發生,兩家不可能重修于好,裴少淮與裴玨都知道,他們的關系只能限于上下官之間。 但有一點裴少淮必須承認,裴玨算得上是他“黑官學”的啟蒙人。 游走于黑暗的邊沿,卻能全身而退,這是裴玨的本事。 裴玨看著裴少淮將官印收下,目光隨著官印游走,滿是不舍,他略拱拱手,算是應下了裴少淮的賀語。 裴玨道:“我還是那句話,若只想受人歌頌、不被人詆毀,走不長遠亦成不了大事。古往今來,成大事之人哪個不是毀譽參半?在此,我亦祝裴侍郎領著吏部繼續往前,功績不竭不斷?!?/br> 復用的三年里,裴玨立了不少功勞,他替皇帝快刀砍亂麻,查處了許多貪官污吏,以嚴苛的手腕整肅官場。 前首輔胡祁和刑部尚書、左侍郎,便是裴玨出手干掉的。 裴玨與裴少淮所走的道不同,但他很了解裴少淮,他覺得裴少淮太過仁,缺少了一點狠。 “謝尚書大人提點,下官必謹記于心?!迸嵘倩吹?。 手續妥當,裴玨身穿御賜一品公服,自東華門離宮。一路微風,步履款款,腰帶上系的功績玉佩鏗鏗鳴響。 裴玨歡喜這一聲聲的風吹玉鳴,于他而言,他一輩子也不會呼出“功名于我如浮云”這樣的感慨。 功名貫耳榮身退,衣錦還鄉笙歌擁。 裴玨站在宮門外,回首艷陽下的紫禁城,金光耀目。相較于上一回的致仕,這一回終于不留遺憾。 那年拖家帶口遠赴蜀地為官,一路上瀝瀝不斷的陰雨,下到今日,終于雨過天晴了。 …… …… 裴少淮除了任吏部左侍郎一職,還兼詹士一職,輔佐太子,施教皇太孫。 到了授課這一日,裴少淮赴詹事府,皇太孫燕琛已早早在書房里等候了。十五歲的燕琛已是成人模樣,對待裴少淮,舉止言行無處不顯露著敬重。 裴少淮知曉,皇太孫已經學會藏匿心跡。 考校功課時,前日留的課業,燕琛答得頭頭是道。 當裴少淮問到:“大慶輿圖上一千六百五十二個地名,可背下來了?可都記得它們的方位?” 燕琛面露難色,垂頭道:“背是背下來了……只是還未記住它們的方位?!?/br> 裴少淮知曉,以燕琛的聰慧,若是真下了苦功夫,斷不可能記不下區區一張大慶輿圖。 唯一的解釋是燕琛不以為然、沒有用心。 恰此時,裴少淮注意到燕琛書案上,最下面壓了幾本新書,頓時了然——看來,燕琛并不太認可自己所教的課程,正私下另尋書目來讀。燕琛太過機敏,太有自己的主張。 燕琛注意到裴先生的視線,頭又垂低了幾分,支支吾吾道:“裴先生……” 裴少淮坐在太師椅上,而燕琛站著。 裴少淮道:“殿下心中若是有什么疑慮,可以直接與臣明說?!彼麖臅干铣槌瞿菐妆拘聲?,封面上無名,但裴少淮能猜出書中大抵是些什么內容,他繼續道,“殿下若是覺得微臣所教不妥,亦可明說,以便微臣換個教法,或是直接向皇上請辭?!?/br> 聽聞“請辭”二字,燕琛有些慌亂了,連忙解釋道:“先生所教并無不妥,是我私心太重,另尋僻徑?!?/br> “那為何?” “我知曉先生有大智慧,深得皇祖父信任,是皇祖父特意為父親選留的御用大臣,日后必會盡心盡力輔佐父親?!毖噼〉莱隽藥追中嫩E。 說白了,燕琛覺得裴少淮是父親的人,而不是自己的人。 都說家事難斷,皇家事更是如此,夾在太子與皇太孫之間,裴少淮其實也為難。 裴少淮深知,皇太孫身上這股帝王氣是壓制不住的,愈是壓制,愈是適得其反。 裴少淮問道:“所以殿下是擔心我重在輔佐太子,而忽略了對殿下的教習,擔心我盡教些徒勞無功的東西,而不教殿下千古帝王的雄心壯志?”他頓了頓,繼續道,“恰恰相反,殿下若真有雄心壯志,更當將大慶輿圖上的每一寸土都牢記心間?!?/br> 燕琛對裴少淮的敬重,有幾分疑,卻也有幾分真,他此時正認真聽著。 裴少淮指著燕琛腳下的一塊地磚,問道:“殿下可知腳踩著的為何物?” 燕琛不解,想了想,應道:“只是尋常的地磚罷了?!?/br> “非也?!迸嵘倩磽u搖頭,道,“宮中各殿所鋪的地磚,方整光潔,歷久彌新,若以硬物輕擊,還可聽到清脆的金石鏗鳴,縈繞不絕,是以稱之為‘御窯金磚’。這每一塊金磚中雖無金銀,卻貴比金銀,從采泥到出窯,經幾百匠人之手,歷時兩三年之久?!?/br> 裴少淮再問:“殿下還覺得它是尋常地磚嗎?” 燕琛搖搖頭,慚愧道:“我先前并不知曉這些?!?/br> “不止腳下這微不足道的一塊磚,殿下平日所用的、所穿的,目光所至之處,哪一樣會是尋常呢?”裴少淮道,“臣跟殿下說這些,是想告訴殿下,你若對養尊處優習以為常,便永遠不會知道紫禁城的富貴取之于民,不會成為千古帝王。同樣的,殿下的目光若是只流連在皇城之內,便永遠困在了皇城里,看不到也拿不住整個天下?!?/br> 眼里若只有皇位,遇到淮王便把淮王當敵人,父親繼位,又把父親當敵人。 這樣的儲君太危險了。 裴少淮不希望燕琛把心計、聰慧用在爭權奪位上,趁著燕琛尚年少可教,裴少淮希望他能把心計轉化為雄才大略,用在抵御外族、開拓陸土、開辟海疆、庇護子民上。 明知帝王氣不可壓制,便助其在正道上生長。 “先生有何解?”燕琛對裴先生的智慧、才謀是十分信服的。 “觀天下,才能有天下觀?!迸嵘倩吹?,“背大慶輿圖只是一個開始,若連紙上輿圖,尚不能細觀謹記,往后又如何能觀天下呢?” 一國之君不能匱乏地理見識,否則將會重演“夜郎自大”。 裴少淮語重心長教導道:“倘若不去看看北疆以北,殿下永遠只當草原是草原,而不知其地底下埋藏了多少珍寶。倘若不去了解韃靼習性,了解他們的習俗,殿下便錯以為韃靼生來便是馬上騎兵、驍勇善戰,只會用蠻力抵御他們一輪又一輪的沖闖,而北疆將永遠得不到安寧?!?/br>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大慶人倘若不乘船游歷海外,在廣闊的海域上占有一席之地,他日則必有外夷的大船闖入我們的海疆。這世道的規則本就是‘不是你來,便是我往’?!?/br> “論年歲,殿下不及年長者,論數目,殿下孤身對萬民,殿下若是不知天下百姓之苦,不通他們之樂,日后又豈能自稱君父,而喚他們為子民呢?” “是以,微臣以為,殿下當先觀輿圖,再去觀天下?!迸嵘倩醋詈蟮?,“臣讓殿下背記輿圖,并非故意敷衍殿下?!?/br> 裴少淮的一番話說得燕琛既激動又慚愧,他當即取來火盆,當著裴先生的面,將那幾本無名書燒得干干凈凈,懺悔道:“是我錯了,請先生寬恕?!?/br> 又道:“也懇請先生繼續教導我,我必恪守之?!?/br> 裴少淮點頭答應。 他心中歡喜,欣慰又多邁出了一步——太子仁厚無謀,太孫心計深沉,只有讓太孫把目光望向更遠處,才能避免他們父子在皇城里斗起來。 再者,裴少淮對于太孫燕琛是抱有期待的。 …… …… 成順四十八年,裴少淮三十五歲。在為祖父祖母守孝一年期滿后,朝廷復用,官至吏部尚書,入駐文淵閣,成為大慶史上最年輕的閣老。 當年,裴少津也因推行“茶馬貿易”,收服兀良哈部、瓦刺部而立下大功,被封“武清侯”,沈姨娘、陸亦瑤隨之被封誥命。 一門雙侯。 令裴家人哭笑不得的是,裴秉元唯有兩個兒子,都已成了侯爺,頭銜比他還高一截。 裴秉元哈哈大笑自嘲道:“我這‘景川伯’的頭銜,往后竟不知道該傳給何人?!比堑萌腋黄鹦?。 朝廷中,裴少淮提出一條條新策,經過激烈商討、修改完善后被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