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1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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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二十七公展開細膩厚實的毛邊紙時,只見上頭寫著“為民堂”三個大字,沒有過多張揚的筆鋒,大氣而莊嚴。 一如所取的書堂名稱,不是“一品”也不是“三顧”、“及第”,而是“為民”,深意溢于字表。 “這名字取得好呀?!倍吖珰g喜道,“齊家后輩子弟總要習得大人的幾分大義,才對得起大人起筆題的這三個大字?!?/br> …… 入夜時分,雙安灣外孤島上。 人在此島,東望可見海上生明月,西望可見萬家燈火深,唯獨此島上,再大的火把也覺寒暗。 今夜燃起了火堆,令得孤島上多了些溫情,王矗站于眾人跟前,一飲而盡摔了碗,言道:“如弟兄們所見,銀錢皆已送到你們妻兒手上,數目不多,但夠他們安家討個生計?!?/br> 自打上回面見裴少淮歸來以后,王矗便下令把島上能變賣的都變賣了,換做銀子分給弟兄們。 “過了今夜,咱們便不再以島為家了?!蓖醮Q缘?,明明感傷卻一直不停提氣,近乎吼著發出最后一道命令,“明日,請弟兄們隨我攻下逡道,只能事成?!?/br> “生還,便上岸回家,同婆娘孩子過安分日子?!?/br> “看見那夜夜長明的隔岸燈火了嗎?咱們再不缺活計了,不必躺在刀尖上尋活路?!?/br> “若是陣亡了,贖了過往的罪行,下了地府也能仰頭當個鬼雄?!?/br> 混跡在孤島上當賊,若是不換些功績補過,如何能回到岸上,王矗要領人把逡島打下來。 他安插在逡島的眼線傳話道,徐霧那倭人妾室是個心機險詐的——毛利二琴看準了形勢,權衡之后鉆入了四當家的被窩,幫著他把島上的人心又攏了起來。 脫離內訌之后,逡島上那群賊子,又開始動別的心思了。 死灰復燃。 王矗言罷,底下弟兄們臉上映著火光,亦舉杯豪飲,摔碗喊道:“我等誓死追隨大哥?!?/br> 聲音很洪壯,士氣很高,王矗卻能嗅出這中間摻雜著不忠。 夜半時候,島上無人安眠,皆等著天明時候,一聲令下,發船攻島。 四遭海浪聲不止,嘩啦啦雜響,足已掩蓋很多動靜。 終于,一名面相憨實的漢子敲響王矗的門,進屋后稟道:“大哥,二當家、三當家、四當家帶著百余人,趁夜上了船,正往逡島那邊去?!?/br> “開走了哪幾條船?” “正如大哥所料,開走了最大的三艘船?!?/br> 果然,還是有人吃慣了這碗不干凈的飯,賊心不死。 若真叫他們投靠了逡島,余下的這些弟兄,豈還有活路?即便有了活路,又豈能端起干凈的飯碗? 王矗望著暗漆漆的夜海,只是過了幾息,卻覺得漫長,他決絕下令道:“去罷,就依計劃的那般,對著尾艙開火?!?/br> 那三艘船的尾艙里事先填滿了火·藥,遇火即燃。 心中反反復復念著自己是如何把弟兄們攏到一起的,王矗話音說完,唇齒微顫,渾身寒意后知后覺——他竟不知自己是如何把話說出口的。 王矗把二當家救回來的時候,他還是個毛手毛腳的少年郎。 那么多的弟兄們,朝夕相處,明明很煩躁王矗逼他們認字,卻從不說個“不”字,怎……怎這一回,他們就敢了呢?依舊沒說“不”字,但卻身體實誠地上了船,要去投靠另一位“大哥”。 那漢子亦有些不忍心,低聲喃喃勸道:“大哥,興許弟兄們只是犯了一時糊涂,不若追上勸勸罷?!?/br> “照我說的做?!币姖h子未動,王矗又怒拍案桌,吼道,“照我說的做!” 當他們私往逡島的時候,這份朝夕相處的情誼就是個玩笑了。 天下熙熙為利而來,天下攘攘為利而往。 第198章 漫漫夜色里,幾帆小舟游出不久,震天的轟鳴傳來——那三艘潛逃的賊船炸沉。 便也是此時,島上號角嗡鳴,低沉而悠長,明明是島上吹響,聲音卻天上來,蓋過了海中所有的潮聲。 那幾聲爆炸必定驚動了逡島,王矗只能提前出動。 王矗顧不得感懷過往,對舉著火把集結的弟兄們喊道:“弟兄們,弟兄們!”已是熱淚盈眶,模糊了火光。 只六個字:“上船,打贏,回家!”聲聲喊至嘶啞。 略顯破舊的十數艘中型船只,載著千余人,默然駛往逡島。所有船只熄火靜然,只能聽聞風吹硬帆聲,呼呼長嘯,船員們摸黑憑著風向,駕船嫻熟而走得不偏不倚。 逡島為守,王矗為攻,逡島人多,王矗船少。 然而,當人心不合時,打仗最怕的是“良人賈勇身先死,忠骨誰知填海水”,人人都盼別人站在前頭,人人又不愿站在前頭。 逡島上的賊人剛剛重新攏起來,心還是散的,而王矗的部下,個個都懷著一股殺敵歸家的豪氣,如此比對之下,豈能單純去論攻與守、眾與寡? 人若有了念想,連下刀時,力氣都能大幾分。 王矗省得逡島的“新島主”正卯著勁頭想要東山再起,舍不得一兵一卒,肯定不愿近身相博、短刃相接。島主如此,底下的人更是如此。 這便給了王矗機會。 他領著弟兄們如瘋了一般,耗盡所有彈藥炮轟逡島的火器庫,再領著弟兄們登島,凝成一股,逐一攻破逡島的土壘防守。 新島主猶猶豫豫,遲遲沒有聚集全員迎戰,手底下的人追隨不久,各懷鬼胎,各為己謀。 此戰便注定了結局。 …… 縱使結局是好的,也并不代表過程不慘烈。 一仗從黑夜打到了天明,登島后又血拼到了艷陽高照。 消息傳入嘉禾嶼、同安城里,裴少淮聽后一怔,他知道王矗心底是個好的,有意投誠,但他沒猜到王矗能夠如此決絕。 當裴少淮見到衙役們屢屢出神,總情不自禁望向衙門外時,他又明白了幾分——這片長久苦于海禁的東南海濱,對于生于此、長于此的人而言,即便怨過怒過,也消不了nongnong的故土情。 曾經的兄弟分離,一個腳埋在田畝里討口食,一個背上行囊出海舔刀尖,往后再不會如此了。 等到嘉禾嶼增援的戰船抵達逡島時,已是斜陽西落,仗也到了收尾的時候,嘉禾衛的千戶領著精兵,剿滅了余賊,徹底把逡島這個賊窩給踹了。 另一邊的同安城里,裴少淮不同往日,早早收拾好公文,散衙歸家,州衙大門緊閉。 不單單他如此,此地周邊的幾個縣衙,出奇地合拍,亦早早散衙閉了門。 城門上值守的火把照舊亮著,一大勺燈油下去,滋滋往外濺,火勢更大、更亮了許多。今夜城門上的火把,更像是照亮歸途的微光。 雖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各家各姓的老人們仍是嚴肅吩咐道:“哪家哪戶養有狗的,給人送幾斤米二兩rou去,請人家把狗嘴暫且綁起來?!?/br> 歸子不聽狗吠聲,不是生人。 等到夜深了,他們上了岸進了城,顧不得身上的傷痛,匆匆鉆了夜夜夢思的小巷里。 包家屯里,包老九活著回來了,一家人抱頭痛哭之后,婆娘端來一碗面,又替他收拾傷口,抹淚叫他早些歇著。 有多少話等歇好了再說。 “我想等著看看天明?!卑暇耪f道,“大哥說,明朝的天明格外不一樣?!?/br> “有什么不一樣的?” “咱這些粗人哪懂這個,大哥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卑暇派袂楦袀?,“早知道聽大哥的,在島上多學幾個字……” 婆娘捂住了他的嘴,道:“你是出去做生意,哪有什么島上?!庇謫?,“往后你打算做些什么?我在雙安港碼頭外租了個攤子?!?/br> “那成,你先打點著,我去做腳夫,賣力氣給你掙些本錢?!卑暇藕┬Φ?。 月睡星沉白日起。 兩口子東一句西一句,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天明,他們看著漆黑轉灰蒙蒙,又露白大亮,并無什么特別的,悉如尋常。當朝陽翻過小院墻瓦,照在了腳尖前,他們心底格外踏實。 …… 九洲同月,隔墻異景。有人停船登上了岸,也有人從此了無音訊。 那些傳出嚎啕痛哭聲的人家,不是真傷悲,而是久別重逢的激動,真正悲痛欲絕的人家,是靜悄悄的,靜得連小院里的些許聲響,都能誤當作是歸來的步履聲。 倚在門檻上等,坐在正堂里等,聽著隔壁的團聚聲跑到小巷外等……左等右等,等到了天明,步子越來越輕,心緒越來越重,還是不見故人歸來。 婦人紅著眼蒸熟了糯米飯,盛在碗里堆成渾圓,三碗飯一壺酒幾炷香,挎著竹籃牽著大兒,躲著那些歡喜的人家,低頭默默去了海邊。 大兒已經知事懂事,問道:“娘,我們是去拜阿爹嗎?他不會回來了嗎?” “不是,我們去祭?!??!?/br> 所有了無音訊的兒郎們,他們不是死了,而是出海了……而已。 海邊成群結隊的鷗鳥,搶著去啄那棄在岸邊的冷硬糯米團,婦人們來了又走,一批又一批,人比鷗鳥多。 聽說,此一戰,王矗手下活著回來的人,沒到五成。 那些活著回來的人,沒有提起那企圖潛逃的三條船,只當他們是沖鋒陷陣而亡了,這是兄弟多年最后的一點善意。 …… 同樣沒能等到故人來的,還有裴少淮。 一連幾日,他帶著花雕酒、醉香鵝上了嶒島,沒能再遇見那個曾嘲笑他白話書信的書生賊子。 裴少淮差長舟到包老九家問一問。 當包老九聽聞長舟說:“老爺差我來問,可知王先生去哪了?”包老九愣愣然摸不著頭腦,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道:“王先生是誰,我哪認識甚么王……” 又忽拍大腿、一下子反應過來,道:“你說大哥呀,他沒同我們上大船,自個劃著小扁舟往北走了?!?/br> 王矗似乎是閩北人,看來是回家了。 長舟轉述給裴少淮,裴少淮這才松了一口氣,人沒事就好,只是仍惋惜沒能再敘一回。 …… 寒冬荷池枯,風來船帆鼓。 十二月的北風來了。 一支支船隊整裝待發,滿載著大慶的貨物,預備出海行商。 老百姓從未見過如此熙熙攘攘、繁華如斯的碼頭,若非他們住在此地、又親手新建的港口,他們可能不會相信——雙安州碼頭是不久前才剛剛建好的。 船員們可以在族人的叮囑聲里,光明正大地登船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