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1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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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單是齊家堂的族人關注審訊,城里包家的,南安城陳家、沈家的,都有人前來圍看。 今日的審訊結果,關乎到雙安州日后的走向,也關乎到各個姓氏家族的存亡絕續。 齊氏的年輕人們擠在最前面,面露怒色,目露紅光,仿佛一聲之下,就能在公堂上鬧起來。 時辰到,裴少淮上堂入座,一敲鎮木,喊道:“開堂!” 威武聲中,三十余名白發蒼蒼的犯人被押上公堂,齊氏族人聲聲喊著“某某叔公世伯”,幾乎要沖破衙役防線,涌到公堂上來。 二十七公怒斥了一句:“回家撒泡尿照照自己幾斤幾兩,再來鬧事,都消停些?!?/br> 齊同知和齊氏族長坐在堂下,一起陪審。 齊族長與二十七公對視,眼神無聲交流著——事情已成,齊族長眼中慚色愈濃。 包班頭當堂稟報逮捕時的情況,又讀了供狀。 裴少淮嚴聲問堂下眾人:“方才所讀供狀,你們可認?” 堂下無聲,表示默許。 裴少淮又問:“你們可還有冤屈要伸?” 仍是無聲。 接下來只看裴少淮如何宣判了,場下眾人神色各異。 “齊大人?!?/br> “下官在?!饼R同知起身作揖,對裴少淮的態度很是恭敬,還恰到好處地帶著些笑臉,與之前的態度截然相反。 裴少淮說道:“你來讀一讀大慶禁海令,再讀一讀大慶律如何宣判?!?/br> “下官遵命?!?/br> 裴少淮如此安排,相當于問齊同知的宣判意見,齊同知原可以避重就輕,圓滑處置眾人的罪行,卻見他一副正義凜然、剛正不阿的模樣,誦道:“大慶立法,寸板片帆不許下海,船有雙桅者,當即嚴捕之,船上所載一律以番物論,正犯者俱發戍邊衛。若是船載違禁貨物下海,與番夷買賣,一律視為潛通海賊,同謀聚結,正犯處以極刑,全家發邊衛充軍?!?/br> 字字鏗鏗。 稟言道:“大人,下官以為,若要論處,還需再仔細搜查搜查船只,看是否攜帶有違禁貨物,才能下定論?!?/br> 有沒有違禁貨物,這還不是看怎么搜查。 處置“通jian者”可比處置“下海者”的功績大多了,齊同知這是暗示裴少淮可以再“加一加”功績。 他的話剛剛說完,堂外幾個破鞋狠狠扔了過來,正正打在齊同知的臉上,留了紅印又沾了泥巴,齊氏族人用閩語啐罵道:“狼心狗肺的玩意兒,往日的錢財全都喂到狗肚子去了?!?/br> 恨不得上去手撕了齊逸。 其他姓氏的百姓,見此亦覺得寒心。 齊同知擦了擦臉,又吐了吐沙子,掩下冷漠神情,再次帶笑向裴少淮稟道:“大人,大慶推行保甲,以城內街巷為準,十家編一牌,每甲管十戶……這保甲制,齊族長更是熟悉,下官以為由他來誦讀更合適?!?/br> 這是要小事化大,還有誅心。 十戶連保,敢有發現私自出海而不舉者,一家有犯,十家連坐。 齊族長臉色刷白,又驚又恨又慚,他上前跪下,聲淚俱下,說道:“知州大人,適而可止吧,若是不夠,便把我算進去也成?!?/br> 事情發展好似像脫韁的野馬,完全不受控制。 堂外更是亂聲陣陣起。 裴少淮一擊鎮木,陡然安靜下來,誰都看不出裴少淮是個什么態度。 “捕快班頭?!?/br> “卑職在?!?/br> 裴少淮問道:“船上可有兩桅?” 包班頭揣摩了好一會兒,應道:“船上有兩處斷桿,卑職不知是不是帆桅?!彼軒妄R家堂的,也只就這些了。 “既是斷桿,便算不得兩桅?!迸嵘倩从謫?,“船上可有鐵器?” 包班頭聽后,當即知道自己剛剛答對了,又應道:“船上并無寸鐵?!?/br> 裴少淮這才擊打鎮木,依舊嚴聲,道:“事情了然,本官已經查明,想來九龍江水外推,漁民百姓江中捕魚,一個不慎漂到江口外,也是常見的事,實在不必小事化大,虛張聲勢?!彼咽虑楹唵味x為漁船不小心漂流出海,而非私自出海行商。 又言:“齊家堂還是要注意一些,忠義孝悌,豈能讓一群老者上船出江捕魚,不成體統?!?/br> 堂內堂外眾人啞然,那種忽上忽下的心情,叫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而且轉彎也太快了些,山路都沒這么彎。 這位小大人這么判案,就不怕被人彈劾嗎? 裴少淮端端官服,準備退堂,突然想起一件事,補充說道:“對了,把昨晚的酒菜錢交了,各戶各家再領人回去……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br>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裴少淮已經揮揮衣袖從側門離開了。 他沒有急著宣布開海,但依舊判了眾人無罪。 第167章 裴少淮宣判眾人無罪,退堂離去,可堂外百姓臉上并不見喜色——知州大人不肯收這份“功績”,游弋在浯嶼外的商船怎么回到同安城? 午后,各家各戶皆交來酒飯錢,把牢中的老人領了回去,唯獨二十七公“賴”在衙門廂房里不愿意走,嚷嚷著要再見知州大人。 捕快們不得已,只好把情況報給了裴少淮。 裴少淮聞訊,又去見了二十七公,笑吟吟問道:“老丈是覺得衙門的酒菜比家中好,想留在這里多吃幾頓?” 又言:“多住幾日倒也無妨,只不過這飯錢、房費要照數記著……我這州衙里窮得很吶?!?/br> 二十七公開門見山問道:“知州大人昨日不是說審訊過后,齊家堂的船只就可以從浯嶼返航同安城了嗎?” 這是怕裴少淮反悔。 “老丈何須這般急?” “其他事可以不急,唯獨吃飯的事,耽誤不得?!?/br> 于是乎,裴少淮當著二十七公的面,喚來包班頭,先言道:“臨近夏日,九龍江河水大漲,水流湍急,又值雙安州百姓下河捕魚的時候,漁船常常隨河水流至江口之外,被誤認為私船行商。如此反反復復,實在耽誤州衙功夫、精力?!?/br> 又風輕云淡緩緩道:“本官以為,九龍江口外島嶼眾多,盛產魚蝦,實在不必以入??跒榻?,限制百姓捕魚,也免得州衙里的兄弟每日出船辛苦巡邏。這樣罷,從今日起,雙安灣外,從九龍江口到浯嶼一帶,皆屬百姓捕魚水域,平日略作看守即是,不必再日日巡邏防范了?!?/br> 意思是,只要商船能安全回到雙安灣里,把船桅拆下來,佯裝是漁船,則不必再擔憂官府的圍捕。 雙安灣外,裴少淮暫時作不得主,但雙安灣里,是他說了算。 裴少淮下令道:“把本官的話傳給徐通判,叫他撰寫文書,張布示眾?!?/br> “卑職領命?!卑囝^應道,歡喜之意溢于言表,快步離去。 這雙安州里,不只齊家堂的商船躲在浯嶼沒回來。 “知州大人果然說話算話?!倍吖兄Z道,“但有知州大人這一番話在,齊氏族人有所衣、有所食,必定奉知州大人為尊,絕不給州衙生事添亂?!?/br> “老丈是現在回去,還是用了晚膳再走?”裴少淮問道。 二十七公雖年至耄耋,又瘸了右腿,身子骨卻依舊硬朗,動作利索。小老頭當即端了端衣袍,起身準備往外走,應道:“老頭子我現在就回去?!?/br> 緊了緊褲腰帶,又喃喃道:“知州大人這里的酒菜,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貴了……”百姓過日子,能省一點是一點。 言罷,一瘸一拐往衙門外走。 裴少淮看著二十七公的背影,吩咐衙役道:“派輛馬車送送他?!?/br> “是?!?/br> 幾息之后,又聞衙役猶猶豫豫問道:“大人……這派馬車收不收銀子?” 裴少淮瞬時一愣,他“為官清正無私”的名聲這么快就傳開了?有些惱人。 “不收?!?/br> …… 黃昏至,該散衙了,除了當值的班差外,州衙里大小官吏陸陸續續離開。 裴少淮簡略掇拾書案,換下官服,準備回家。 他路過齊同知的衙房時,看見齊同知負手在房內來回踱步,神色焦躁。平日里早早散衙回家的人,今日卻走得最晚。 “閣老門生”是裴少淮特意放出的消息,但歸根結底,是齊同知自己做出的選擇。 裴少淮問了一句:“齊大人還不回家?” 齊同知聞聲一滯,半晌才轉過身來朝向裴少淮,臉上復雜的神色未能完全掩下去,有不解,有懊惱,有怨懟,唯獨沒有悔恨。 此時,齊同知已經想明白裴少淮身份不俗——若非如此,裴少淮豈敢當堂宣判私自出海者無罪,又豈敢大筆一揮,把整個雙安灣劃為“捕魚區”? 要怪只怪自己習為故常、作如是觀,總以為從京都降至閩地便是貶謫。 齊同知遲疑躊躇,終究只是擠出笑臉,應了一句:“回大人,手頭還有些公務未做完,遲一些再走?!?/br> 裴少淮略拱拱手,作辭。 今日暮色甚濃,晚霞艷麗。衙門外原是安安靜靜的,裴少淮前腳剛踏出衙門,一群年輕人立馬從街道兩側的小巷涌了出來,個個怒不可遏,一副要秋后算賬的模樣。 年輕人們手里的短棍都要舉起來了,卻見出來的人是裴少淮。 不是齊逸。 他們趕緊收手,神色訕訕,幸好有人反應快,趕緊領頭齊聲道:“給知州大人問好?!焙袈曋袔е┬∶竦钠π?,但也能聽得出幾分敬意。 顯然,齊家堂的年輕人要找齊同知算賬了。無怪齊逸躲在州衙里不出來。 裴少淮抬首望望天色,問道:“這個時辰,你們聚首在此做什么?” “知州大人到任后,此處清風最盛,我等在此納涼?!庇腥藱C靈應道,順便拍了個馬屁。 “對,我們納涼而已?!?/br> “大人不必擔心,我等都是良民,不會鬧事的?!?/br> 眾人紛紛附和道。 這是齊家堂和齊同知之間的私人恩怨,裴少淮并不急著插手,略勸了幾句就離開了。 翌日大早,裴少淮回到州衙,看到幾個年輕人坐臥在巷子酣睡,鼾聲疊響——齊家堂的年輕人們恐怕是蹲齊同知蹲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