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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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所求不止如此?!?/br> 若只是為了上榜,他何苦長途跋涉來到江南之地游學。他所欠缺的那一點點,興許對于一兩次的科考并無影響,然則,對于往后數十年的為官路卻至關重要。 裴少淮這段時日專注于策問文章,為的是科考之后的仕途。 金榜不是終點。 鄒閣老欣慰頷首,贊許道:“確是個好苗子?!倍筮M入正題,提點裴少淮道,“我點評中所言,叫你暫緩一緩,出去走一走,意不在增長見識……從裴小友文章的廣度來看,你并不缺見識?!?/br> 裴少淮驚訝,原是他會錯了意。 他一個“外來人”又豈會缺見識呢? 只聞鄒閣老娓娓道來—— “策問最能彰顯學子學問之厚度,可否將學問付諸于應用,不外乎三點,其一,新也;其二,細也;其三,全也?!?/br> “你文章見解之新奇,藏鋒芒于言語間,非尋常學子所能及,可見你見識之廣?!?/br> “細,研究之精、理解之深 則為細。我讀你的文章,時常為你之見解所驚艷,開頭滿是期盼,然則通篇讀完,戛然而止,主干雖有卻無細枝末節相襯托,叫人意猶未盡。若想文章粗中有細,淺嘗則止、囫圇吞棗皆不可行,還需沉浸進去。正如你父親治水,抬高堤壩為主,挖渠疏通積水為輔,他打一開始心間就有注意?!?/br> “全,朝中各職務之間相生相克,諸位官員之間相互牽扯,以至于牽一發而動全身,譬如上回我點評所言,土地兼并之弊不光在于皇親勛貴之特權,還在于朝廷賦稅之苛,若論及耕地稅例,只想到戶部,而忽略了其他五部九卿,在好主意也必定不能成事?!?/br> “故此,你出去游歷,不是為了見更多事,而是為了思索事與事之間有何聯系,為了鉆入其中精研……此乃你文章所缺?!?/br> “科舉之路正如此畫,你最開始見到的是激流險灘,看似兇險,實則最為輕松,只需牢牢護住扁舟,與浪濤相爭,占據鰲頭即為勝……正如童試里,一切以文章優劣分高低?!?/br> “此時,你已過了千道灣、千重山,江口入海,看似一馬平川,兩岸搖曳生姿,實則一片茫茫,最易誤人?!?/br> “換想,科舉之后是仕途,宛如由江河進入滄海,你若是不知所措,勢必會有暗流推你前行?!?/br> 裴少淮仔細聽著,一句句記入心間。 他聽完,靜靜沉思細品,久久沒有說話。石桌上的那盞茶水泛起漣漪,已經涼透了,裴少淮端起呷了一口,未曾發覺茶水冰涼。 這番話,是這個世道里一位智者的傾囊相授,善意指引。 裴少淮感激言道:“謝南居先生指點迷津,小子都記住了?!?/br> “裴小友不必言謝,我們老兩口平日閑來無事,見到了好文章不免貪圖點評一番,若能對裴小友有所助益,自是最好不過?!编u閣老言道,“裴小友閑暇時,歡迎常來閑敘,地方雖小,卻有柳蔭涼亭?!?/br> “小子榮幸至極?!?/br> 鄒老夫人拆臺道:“他便是想找你來聊天解悶,可不見得有幾個人能聽懂他的那些彎彎道道?!?/br> 時間快到了午膳時候,裴少淮起身告辭,在次表示感激,方才離去。 老兩口目送裴少淮離開后,繼續閑聊。 “老頭子,可有些年頭沒見過你如此上心指點后生了?!?/br> “總是要遇見身正聰慧的,我才有機會指點罷?” …… 之后的時日里,裴少淮時常投帖拜訪鄒閣老夫婦,鄒閣老每每見到裴少淮都很高興,言道:“以往我同他們說一句,他們總要半晌才理解過來,還是同你相聊暢快……快坐下,昨日我得了一壺好酒,你也嘗嘗?!?/br> 儼然將裴少淮當作忘年之交。 因裴少淮每回都提前一日送帖過來,鄒閣老嫌棄道:“門口那小廝都認得你了,我家的路你也認得了,你還回回投帖作何用?下回你只管來就是了,這些投帖的虛禮就不必了?!?/br> 兩人聊到大慶開海之事,鄒閣老十分贊同朝廷開海,他說道:“與海外互通,將茶葉、絲綢等銷往各藩,可以興大慶民生?!庇謫柵嵘倩词呛我娊?。 “世間先有人,而后有學問?!迸嵘倩此坪醮鸱撬鶈?,但鄒閣老卻眼前一亮,讓裴少淮繼續說。 裴少淮道:“有人便容易生出學問,是學問便值得去探究,取其長處為我所用。小子以為,開海之利在于此?!崩趯W習海外的學問。 “善,善,善!”鄒閣老贊嘆不已。 …… …… 東林書院中,田永玏來到書堂里尋裴少淮,未果,在裴少淮的課桌下看見兩張遺落的廢棄文稿,于是撿了起來一讀。 邊讀邊頷首,自言自語道:“裴師弟這文筆相當不錯啊,不愧是‘頗有北客之風’……好好的文章怎么棄了呢?” 他有意讓裴少淮在改改,投稿《崇文文卷》。 “田師兄田師兄,北客!”一位小師弟匆匆跑來,激動道,“北客來稿了,你快去崇文堂看看罷?!?/br> 田永玏將廢棄文稿置于裴少淮書案上,興沖沖趕去崇文堂。 幾位師兄正在讀,他只好焦急等待著。 好不容易輪到他,他拿到手稿,展開一讀,嗯? 田永玏揉了揉眼睛,沒眼花,繼續讀——這文章怎么好像剛剛才讀過?言語更加精煉,但文意未變。 在一看末尾,確實是北客的印章呀。 第72章 裴少淮回到書堂里,見到書案上的舊稿,略感驚訝。 興許是收拾書卷時滑落的,又或是窗風吹落的,被人撿起來放回案上。 裴少淮唯希望撿起的人沒有太注意紙上的文稿。 他收拾好書案,取出幾卷《江南文選》仔細研讀,里面精選了南直隸學子所作的好文章。江南學子筆觸細膩入微,自小處入手而意境大,文辭雅正,裴少淮沉浸在文章中,愈讀愈是喜歡。 這段時日,他著重練習策問文章,但八股制藝也并未放松。 以他之見,江南學子的制藝文章確實更勝一籌。 待他讀完文章,起身稍作伸展時,才注意到身后候著兩位少年學子。 “裴師兄,打擾了?!眱晌簧倌曜饕镜?,其中一位又言,“我等有一詞不甚解,想請教裴師兄?!?/br> 裴少淮來東林書院將滿一年,除了和田永玏等幾位志同道合的同窗關系好以外,他在乙班、丙班等小班中,頗有威望、名氣。無他,小師弟們每每前來請教問題,他皆仔細解答,知無不言,待人和煦。 書院里其他已經中舉的學子,可沒有裴少淮這么溫和的性子。 “請說?!?/br> 小師弟言道:“大學、中庸皆提及一詞,‘慎獨’也,朱子在《四章集注》中注釋道‘言幽暗之中,微細之事,跡雖未形而幾則已動,人雖不知而己獨知之’,我等不解,仍不明慎獨為何物。請裴師兄指教?!?/br> 裴少淮雖不以大學、中庸為本經,但他研究過此句。結合段夫子教過的解釋,他答道:“‘幽暗之中’即為閑居獨處,可見朱子所解的前提在于‘閑居’,不受他人所左右,不受外事所驚擾,此為‘獨’也,是第一層意思?!?/br> 他繼續解釋道:“閑居,身處之境地也,慎獨,人之心境也。學問靠功夫,功夫靠慎獨,可慎獨者,無需他人監督看管,即可成事也。此乃第二層意思?!?/br> 兩個小師弟一邊聽,一邊快速揮筆記下,而后再此作揖行禮,道:“謝裴師兄解惑?!眱扇穗m未完全理解,卻已經找到了突破處。 小師弟剛離去,裴少淮便看到田永玏風風火火地向他走來,一副要找他算賬的模樣。 “田師兄怎么了?”裴少淮問道。 田永玏緊緊盯著裴少淮,嘴唇微顫,一臉幽怨之色,半晌才道出一句:“裴師弟好狠的心,我被你瞞得好苦好苦……” 旁人若是聽了去,恐怕要以為這是一場負心漢的大戲。 一個“瞞”字,裴少淮看看案上的舊文稿,猜到了幾分,道:“這兩張文稿,是田師兄幫忙撿起來的?” 田永玏點點頭。 裴少淮扶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偏偏是田師兄先發現了,又問道:“我說我不是,田師兄相信嗎?” 田永玏搖搖頭。 半晌,田永玏幽幽問道:“你下篇文章寫好了嗎?我可以先一睹為快嗎?” 裴少淮抬眼,略有些驚訝道:“豈會這般快?這篇文章才剛剛投出去……”往后少不了要面對田師兄的月月催稿。 兩人找了處安靜的地方相談。 田永玏的幽怨情緒,此時已轉化為興奮——他不僅見到了北客,而且和北客關系不錯。 “裴師弟一身的才華,為何要藏拙?若是以真名在《文卷》發文章,豈不是更容易積攢名聲?”田永玏問道。 好名聲對于讀書人而言如虎添翼,更易在科考中取得好成績。 又道:“北客,北客,北方的客人,我竟然一直沒能想到?!?/br> 裴少淮回想一開始投稿的初衷,應道:“一開始用北客之名,是為了投塊敲門磚,試試水。到了后來,發現筆名之下發文章交流學問,更是純粹一些,遂沿襲了下來?!?/br> 若是以“裴少淮”之名發文,不免要被冠以北直隸鄉試解元之名,陷入南北之爭中。 屆時,學子們讀起來自然也就變了味。 田永玏想到程思、崔正已幾位師兄對裴少淮的偏見,輕嘆了一聲,言道:“我雖不愿承認,但事實確如裴師弟所言,筆名之下的學問更純粹一些……崇文堂的幾位師兄若是知曉北客是你,興許就不會力推北客的文章了?!?/br>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純粹喜歡北客的文章。 “所以還請田師兄替我隱瞞?!?/br> “你若是有好文章,先給我賞讀,或將底稿贈予我……倒也不是不可?!碧镉阔W打趣道。 …… 數日之后,新一期的《崇文文卷》刊印,因又見北客文章,文卷十分走俏。 因文卷數目有限,學子間紛紛傳抄。 “北客的文章水準似乎更上一籌了,可惜我學問不足,找不出其具體之處……總覺得文風有所變化,又無從考究?!?/br> “我只知曉讀起來更加酣暢了,我最拜服的是他的見解,新奇獨到?!?/br> “是矣。譬如這回的文章,北客論述如何興練水師,他寫道‘養將士以固其謀,習戰守以勵其氣,蓄財用以裕其施’,短短數句,可謂把將首之謀略、日常之cao練和后方之財糧系于一體,不分彼此,妙哉妙哉?!?/br> “我愈發好奇南居士接下來會如何點評北客的文章了?!?/br> “我亦在盼著南居士的詳細解析?!?/br> 有了解析,才能更好理解、吸收北客文章的精髓。 因由此事,崇文文社的名氣在南直隸各府、各州又漲了幾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