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賢妻太薄情 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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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宜寧沒說話, 只是靜靜伏在他胸口。 他繼續和她說軍營中的事:“明日你若還瞧得起這碗剩下的羊rou湯餅,就讓伙房加水熱了給你吃,若瞧不上,就和我們一起吃小米稠粥, 配醬菜?;蛟S我再給你些繳獲來的rou干和奶酪,但后面就沒了?!?/br> 薛宜寧似乎對這些無所謂, 很久才“嗯”了一聲。 他見她哭過之后情緒仍是萎靡, 又說道:“以后再不可像今日這樣了, 我吩咐了燕兒來照顧你, 你若尋死,若自傷,我就砍了她的頭?!?/br> 軍營中自然不比京城,死亡每天都在發生,一句“砍頭”,就這樣被他輕而易舉說出來。 她沒說話,但也知道他大概不是開玩笑的。 駱晉云又和她說軍營中各種號角所代表的意思,石榮被關押在哪里,從涼州來的相關急報,他猜測烏桓后面兵力布置等等,讓她沉浸在裴雋之死中的情緒稍稍松xiele一些。 后來,他睡著了。 畢竟連續幾夜都沒怎么睡,他太累了。 她才睡醒,自然睡不著,只是靜靜躺著。 他的胸膛寬厚而溫暖,讓她舍不得離開。 兩日后,他們果真就出發了,由駱晉云親自領兵。 燕兒得了教訓,再也不敢睡著,更不敢離開,寸步不離地守在薛宜寧身邊,不讓她靠近碳盆,不讓她靠近士兵的刀刃,就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薛宜寧便和她說道:“不用這樣緊張,我不會尋死的?!?/br> 燕兒回道:“那不行,我還是得看著?!闭f完才猛然一怔,抬起頭欣喜道:“夫人和我說話了!” 薛宜寧靜靜看著天邊的夕陽,又沒了聲音。 三日后,有木板車拉著傷殘士兵陸續送往陽川。 帶隊來的一名副尉給薛宜寧送來一封駱晉云的親筆手書,上面和她說,軍中糧草珍貴,她和燕兒若閑著無事,便去幫軍醫照料傷兵。 意思便是她吃了軍中糧食,總要做點事。 薛宜寧無奈打起精神,和燕兒一同去找軍醫。 見了那些傷兵她才知道人員如此多,第一批就住滿了五六個營帳,后面的傷兵還是陸續往這邊運。 她和燕兒一開始見不得那些血rou模糊的場景,軍醫也不敢使喚她們,前面半天,她們都在旁邊干站著不知道做什么。 后面燕兒適應了,開始會幫著端水,煎藥之類,薛宜寧也跟著學,總算是沒在旁邊干看了。 到第二天,她已學會了認各種治外傷的藥。 最初還有顧忌,她不去看那些露了胸膛,露了胳膊腿的傷兵,后來碰上情況緊急時,竟也顧不上了,甚至學會了換藥。 幾天下來,學會得越多,便越累越忙,軍醫還愛讓她幫忙給傷兵清理傷口,因為這是最疼的,一邊清理,一邊又要按著士兵,總是需要好幾個人,若有她在,那些傷兵知道她是將軍夫人,個個疼得咧牙冒冷汗也不敢動彈,就方便許多。 見了斷腿的,斷胳膊的,腸子都流出來又被塞進去的 大活人,薛宜寧腦子里便全是疼惜和忙碌,不再是因裴雋死去而難以抑制的巨大傷痛。 直到八日后,前方傳來消息,孚良城被重新奪回了。 孚良是城防堅固的軍事要鎮,當初駱晉云便在孤立無援之下將這座城守了幾個月,如今他們再去奪,竟幾日就拿下,當真是大捷。 聽到消息那一刻,軍營中一片歡騰,連燕兒也開心得叫起來,薛宜寧終于露出一絲笑。 也就在這時,阿貴帶著玉溪,在當初留守的幾名護衛陪同下趕到了陽川軍營。 玉溪先到的涼州,才得知薛宜寧來了軍營,便又求阿貴上她,也追來了軍營。 主仆見面,分外欣喜,薛宜寧的笑又多了幾分。 晚上因白日傳來的大勝消息,軍中用rou干煮了湯餅,開了回葷,玉溪見薛宜寧竟吃了大半碗,不由吃驚。 一旁燕兒一邊將她吃不下的倒進自己碗里,一邊說道:“我和夫人都喝了上十天小米粥和醬菜了,別說是rou干,就是rou骨頭我都能抱著啃上半天?!?/br> 玉溪聽了看著薛宜寧傷心道:“夫人怎么沒留在涼州,再怎么樣也比這兒好一些?!?/br> 薛宜寧神情黯淡,沒說話。 等到晚上,玉溪侍候薛宜寧泡腳,見她坐著坐著就發起呆來,忍不住問:“夫人,你是不是……喜歡裴世子?” 薛宜寧緩緩轉頭看向她。 玉溪說道:“在涼州打聽夫人時,我知道那里出過事,剛剛燕兒也說,夫人連日來郁郁寡歡,甚至絕過食,尋過死。又想起以前子清和我說過的話,還有夫人在薛家時,我就想,夫人是喜歡裴世子的是不是?如今他死了,夫人才難以活下去?” 薛宜寧不知能說什么,沒回話。 玉溪說道:“夫人你可千萬別想不開,薛家的老爺,夫人,還有大公子,可都在等著你回去呢!” 薛宜寧點點頭:“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我只是……太難受了,裴雋,他是因我而死的?!?/br> “他因夫人而死,當然是希望夫人能好好活著?!庇裣f:“夫人就去做些別的事,忙起來就不想這些了,明日開始,我和夫人一起去照顧傷兵?!?/br> 玉溪其實還想說,這樣看來,將軍是真心為夫人好。 之前她不明白為什么夫人還要去照顧那些傷兵,竟然還說是將軍親自寫信來吩咐的,現在知道,就是為了讓夫人有事做,讓她不要總想著那件事。 果然,燕兒也說夫人比剛過來時好了很多。 等到第二天,時值下午,薛宜寧正要去拿麻藥,一個人影朝她快步走來,到她面前道:“嫂嫂!” 薛宜寧一看,竟是駱晉風。 他一直在另一處行軍,今日才趕來這邊。 她看著他,一直黯淡無光的臉上勉強露出禮貌的笑臉,低低道:“二弟?!?/br> 駱晉風將近一年沒見到家人,此時見到薛宜寧,分外高興,和她道:“嫂嫂,聽說你在這兒我還不信,沒想到竟是真的!家里都還好么?母親怎么樣了?” 薛宜寧回道:“家中一切都好,母親也好?!?/br> 她知道他一定最想知道妻兒的狀況,便主動說道:“我離開京城時栓兒已經可以扶著站起來了,等你回去,或許都能走能叫爹了。還有你大哥給鎖兒請了師傅教讀書?!?/br> 駱晉風興奮不已,以掌擊拳,說道:“快了,烏桓已是殘兵敗將,等打完后面幾仗,我們就能回去了?!?/br> 他太想回去了。 薛宜寧陪著他輕笑一下。 駱晉風說:“大哥晚一點應該就能回來?!?/br> “是嗎?”薛宜寧又刻意笑道:“那就好?!?/br> 到傍晚,駱晉云果然回來了。 軍營 中為迎接勝利之師,又燉上了rou,搬出了酒,一時間士氣大振,似乎擊退烏桓近在眼前。 士兵們平時聞不到酒味,今日見了酒,一碗的量,愣是花了兩個時辰來慢慢品嘗。 薛宜寧自然沒這興致,早早就到了營帳中。 可營帳中安靜,夾雜著外面的歡聲笑語,更顯得寂寥。 她坐在碳盆邊烤火,玉溪陪著她烤,直到駱晉云進帳來。 玉溪見他來,就要退下,他叫住她,說道:“今日伙房那邊有許多熱水,去打些水來,讓你家夫人洗洗吧?!?/br> 玉溪聽見,連聲說“好”,歡喜地就去了。 駱晉云在薛宜寧身旁坐下,說道:“剛剛吳軍醫說你雖身份尊貴,卻平易近人,不怕臟不怕累,還聰明,包扎傷口,做得比他小徒弟都好?!?/br> 薛宜寧默然半晌,終是回話道:“他自然不會說就屬將軍夫人最懶最笨?!?/br> 駱晉云笑起來。 見她能回話了,便也知道她比之前好了許多。 她比他想象得更堅韌。 “過幾天我會帶人去孚良,將戰線往前移,你也和我一起去吧,等戰事徹底結束,再同我一起回京?!彼f。 薛宜寧沒出聲,輕輕點了點頭。 她明白,他所安排的一切都是為她好,而她愿意去接受這安排。 這里的苦寒,是她不曾受過的;這里的血腥,是她不曾見過的;這里每日都有人傷,每日都有人死,不管是敗還是勝,都是敵我雙方的白骨累累,一條人命,似乎什么都不算。 她吃著從前不可能咽得下的糙米粥和醬咸菜,穿著染了血和藥的舊衣,不能每日沐浴,不能顧及手上起了皺,起了皮,整日忙碌,累得腰酸腳疼,也不得不去接受傷殘和死亡帶給她的沖擊。 然后,涼州城內發生的一切會被這些沖擊暫時壓下,讓她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 有時她想抗拒,抗拒這種刻意的忽視,她想沉浸在悲痛里,似乎只有這樣才是對的。 忘記傷痛,她覺得對不起裴雋。 但她又知道,駱晉云不會允許。 她只好聽從他的安排,過一天是一天。 玉溪提來水,駱晉云出去了,她好好沐浴一回,換了身干凈衣服。 沒一會兒駱晉云回來了,也沐浴過,上床來捧著她的臉看。 她看出他眼底的意味。 心里明白,從離開涼州,他曠了許久,可是…… “我怕我,提不起興致……”她忍不住道。 她的心里太難受,似乎活著都要花費所有的力氣,更別提應付這種事。 駱晉云卻沒有放過,而是湊近她道:“我讓你提起興致?!?/br> 說完,將她推倒,伏下身去。 薛宜寧驟然捏住被角,幾乎就要叫出聲來。 營帳外的喝酒歡笑聲沒了,只有寒風的呼嘯聲,顯得帳中尤其安靜。 腦中一片空白,她不愿屈服,甚至刻意去忽視那感觀,可他卻不讓。 天將入冬,陽川之地,早晚尤為寒冷,營帳中時時透著寒氣。 但他回來,似乎溫度陡升了一大截,比三盆碳火還熱。 她終究還是折服了,一邊哭著,一邊將連日來的痛苦拋諸腦后,將他當成向導與天神,跟著他去投向光明。 直到后半夜,她還抱著他,緊緊貼靠在他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