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賢妻太薄情 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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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福院內果真還燃著燈,窗扉緊掩,里面隱隱有說話聲,不知她又在做什么,讀書,看賬本,或是做針線活? 到他進屋,才見她什么都沒做,只是坐在窗邊聽著雨聲發呆。 玉溪與子清見他來,都不約而同低下了頭,朝他道:“將軍?!?/br> 看到這兩個,被她內定的“姨娘人選”,駱晉云不覺抽了抽嘴角,“嗯”一聲,收傘道:“和正堂的窗紗也要換了,今日風雨大,破了?!?/br> 玉溪接過他手中的傘,薛宜寧今日反應慢一些,這會兒才站起身來,應了一聲,上前來替他解下被風雨飄濕的外衫。 玉溪與子清都退了出去,薛宜寧服侍他更衣解下束發,心里的懇求再次躍躍欲試。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么提起,在那件事上,他放過她,放過了薛家,這段姻親關系上,本就是他占上風,她沒有任何能作交換的籌碼。 幫沈惠心,于他仕途上也沒有任何助益。 她只得再次將話語吞下。 駱晉云在燭光中看著她臉色,好幾次,她抬首,又低下去,嘴唇微動,卻又一言不發。 “有事同我說?”他問。 薛宜寧驀然抬首,仿佛猶豫不決時卻看到了“諸事皆宜”的皇歷。 第50章 她想, 她聲稱若只她孤身一人,她一定要去擊鼓鳴冤。 而現在,只是讓她放下顏面求一求人, 頂多是被拒絕, 被警告, 被斥責,并不會傷她什么。 那為什么她還要猶豫? 想罷,她便開口道:“我有事,想求將軍?!?/br> 駱晉云看著她道:“你說?!?/br> 薛宜寧斟酌道:“前幾日, 朝中死了一名官員, 京兆尹查出兇手是教坊一名樂人, 判了斬立決?!?/br> 駱晉云回:“我聽說過此事,那樂人叫沈翩翩, 栓兒滿月酒, 正好請了她撫琴?!?/br> “她是我舊識, 原名沈惠心, 才嫁人不久, 因公公反周而獲罪, 入了教坊司。我找我哥哥打聽過,她是在與那位王大人游園品詩中見到了王大人身上的夜明珠,見財起義, 欲在王大人酒中下蒙汗藥盜走夜明珠, 結果致王大人死亡, 所以被判了謀財害命。 “可她到我們家撫琴當日, 我與她見過一面, 她提起過死的那位王大人, 說對方有意替她贖身, 納她做姨娘,她要留心一些。對她來說,淪落風塵,最好的出路就是尋一可靠之人替其贖身,她又怎會為了一個夜明珠,就要做那盜竊之事?她是官家小姐出身,又是教坊司的紅牌,怎么可能如此目光短淺?” 說到最后,她聲音不由就小了下來:“我……我覺得她是冤枉的,想,想幫她?!?/br> 駱晉云沉默片刻,回道:“既然找你哥哥打聽過,那你哥哥可有告訴你,那位王大人,家中是皇商,meimei是當朝賢妃?” 薛宜寧低下頭去,點點頭,細聲道:“他說過?!?/br> “所以,不管那王大人是怎么死的,至少這是王家想要的結果,京兆尹已經斷了案,這也是京兆尹想要的結果,若要翻案,便是與他們雙方作對,與賢妃作對——為了一個青樓女子?!瘪槙x云說。 薛宜寧并不意外,這是早就知道的答案。 甚至,他對她如此詳述其中利害,已是客氣了。 她低低道:“是,我知道了……多謝將軍告知?!?/br> 駱晉云卻想起來,她既然已經特地去和她哥哥打聽過,她哥哥必然已經和她說了這些話。 也必然和她說了,這件事不好插手。 可她還是問了他。 因為她看到他與大理寺卿交好,因為還不想放棄。 所以她才求到了他面前,這似乎……是第一次。 他問:“你和那位沈姑娘,以前是摯友?” 薛宜寧頹喪地搖搖頭:“不算,只有過一面之緣,她幫過我,人很好?!?/br> 駱晉云有些意外,竟僅僅是一面之緣。 想必,她今日是特地為這事去娘家的,找了薛少棠,被告知沒有辦法,所以才失落回來。 見到大理寺卿,又找到他。 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她親jiejie。 她總是如此,為了心中在意的人,總想去干預,想去涉險。 明明看著端莊沉穩,卻如此天真傻氣。 又不禁讓人欽佩,這也何嘗不是一種赤子之心? “我先讓人打探一下案件內情,得知真相再說?!彼蝗徽f。 薛宜寧再次抬起頭來,臉上露出幾分欣喜:“真的?” 駱晉云點頭。 她不由道:“謝謝將軍?!?/br> 駱晉云心中莞爾。 其實,做官能做到他這個地位,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都是小心謹慎的。 沒有利益的事,他們不會去做;隨意得罪人的事,他們更不會去做。 可是眼下,看到她眼中露出的光芒,他突然有些自愧。 她的確出自他曾看不起的名門望族, 卻至善至純,比他高潔。 今夜他來了,但心知她憂心那位沈姑娘,便沒拉著她行那種事,只是靜靜躺上了床。 外面仍是風雨大作。 他看她眉眼間仍帶著憂慮,便說道:“此案并不算隱秘,找相關人一打聽,多半就能打聽出詳情來,明晚大約能有結果?!?/br> 薛宜寧回道:“謝將軍?!?/br> 駱晉云不知再說什么,沒再說話。 她睡著得晚,又在他之后。 處暑之后,暑熱果然就退去了,天時似乎也短了一些。 可薛宜寧卻覺得特別長。 盡管知道,駱晉云只是說去問問案件詳情,并沒有說要幫她,她卻還是忍不住期待。 因為心存感激,她一早就親自挑了窗紙,盯著下人將他房中窗紗換掉,又燒了碳火,將屋中被打濕的地面烘干。 她等著消息,但今日他回來得格外晚,到天黑還沒聽見前院動靜,不知是不是因這事這忙。 直到戌時過了一半,他才回來。 待用過飯,駱晉云便到了金福院。 和她道:“你猜得對,沈姑娘的確是被冤枉的?!?/br> 薛宜寧立刻問:“那王大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駱晉云說道:“服神龍丹過量?!?/br> “那是什么丹藥?”薛宜寧立刻問。 駱晉云看著她,緩緩道:“壯陽藥?!?/br> 不由地,薛宜寧竟有些尷尬,微微偏過了頭,避開他的目光。 隨后才細想這藥。 她雖對這藥不熟悉,但所幸雜書野史看得多,知道從前漢成帝,南朝齊明帝等便被傳言是服食壯陽藥而亡。 這些藥如狼似虎,每每奪人性命,卻總有人要貪歡去偷服。 “那藥與沈jiejie有關么?”薛宜寧問。 她怕青樓教坊中便有這些藥,那王大人的藥是由沈惠心提供。 駱晉云回道:“此藥貴重,是王半坡自己服用的。他早有納沈翩翩為妾的打算,那日詩會之后,便邀約沈翩翩到自家一處私家小院中游園品詩。 “說是品詩,實則是欲行云雨之事。到了園中,提前以更衣為名去房中服了三粒神龍丹,他有腦疾,又服食神龍丹過量,所以在行歡時死在了床上。 “那園中有王家下人看守,得知主人暴斃,便通知了王家人。王家人至,發現王半坡死去,死狀不雅,又是服壯陽藥而亡,難免影響王家聲名,所以托了京兆尹,假稱是沈翩翩見財起義,下藥毒害,用以維護王家名聲?!?/br> 薛宜寧這才知道真相,連忙問:“可是他們若想遮掩,就說那王大人是腦疾發作,因病去世就好,為什么還要將罪名安到沈jiejie頭上?” 駱晉云看著她道:“大概是為泄恨,他們覺得若不是有沈姑娘引誘,王半坡便不會服藥,也就不會死?!?/br> “太心狠,太霸道了……”薛宜寧喃喃道,“只為了以泄怨氣,就去冤枉一個人,奪一條人命,不過是看在沈jiejie一介孤女,不能拿他們怎么樣……” 哀痛過后,意識到這些都是駱晉云費了心思才得到的隱秘,她誠懇道:“謝謝將軍替我打探到內情?!?/br> 駱晉云回道:“只是小事?!?/br> 說完,彼此無言。 薛宜寧此時才感受到哥哥所說的話:真相并不重要。 她現在知道了真相,確認沈惠心是被冤枉的,那又如何? 之所以這真相這么容易就被打探到,就是因為人家沒有費心隱藏。 因為不需要。 沒有人會在乎一個教坊女子的死,沒有人會為了這件事去得罪王家,翻京兆尹的案。 駱晉云在這件事上已經仁至義盡了,她不能乞求更 多。 她知道,事情只能到這里了。 她不是菩薩,不是皇帝,什么都不是。 可是,眼睜睜沈惠心受冤而死,她吃的每一口山珍海味,穿的每一匹綾羅綢緞,都仿佛帶著罪惡。 權貴當道,而她,也是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