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簡沒等他們說完，粗魯地直接掛了電話。

    車流如梭，被疏通了的道路又恢復成往?？旖莸哪?。司機也提了速，側旁的橋梁花箱在不斷地后退，馬鞍花被風刮得左右顛倒。

    一切都在向前奔跑。

    除了她。

    因為，有人在等她。

    -

    柯簡對司機說，師傅，先不去了，請你送我去另一個地方吧。

    她那時候的大腦明明是空白一片，卻有閑暇思考，先不去了是不對的說法。

    沒有什么先不先，只有不去了。

    對了，還有個人在等她。

    柯簡摁了下門窗的按鈕，炙熱guntang的夏風轟然竄入，柯簡冰涼的手腳卻沒有暖和一點。

    她都沒發現，自己冷的有些抖。

    “嘟——”

    “喂?！睂γ娴哪新曮@喜的聲音順著電流傳入柯簡的耳朵里。

    寧寒柯聽到了風聲和喇叭聲，“你別急，我這邊快中午才起飛，時間還...”

    柯簡打斷了他，“寧寒柯?！?/br>
    “你走我就不送你了?！笨潞啂捉该鞯氖种肝罩娫?，青紫色血管孱弱地貼在皮膚上。

    窗外的日光充沛明亮。她明明說著祝福的話，卻更像一種偏執的要求——

    “請你一定，未來光明燦爛?！?/br>
    *

    柯簡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她沒吃東西，胃里排山倒海，只能扶著洗手臺的水池干嘔。

    空白的一切，第一滴眼淚居然是因為想吐吐不出來。

    婆婆已經去備勤樓里領走了陳欣，又托人照顧了下。一向豪放不羈渾身精神氣的樂天派，原來也不過是個背脊佝僂頭發花白的老人。

    她們倆見面什么都沒說，就被警察帶著進了殮房，去作所謂的家屬驗尸。

    警察說，程序必須得提上來，畢竟是夏天，rou身腐爛的快。又說了些什么希望他們節哀順變，今早安排后事。

    柯簡其實什么都聽不太真切。

    并沒有電視劇里演的，歇斯底里的吶吼，哭泣，瘋狂又扭曲。她只是覺得，不是，不對，這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那個白色裹尸袋拉開后，熟悉的臉孔也不是簡珍。

    她愛好整潔，不會像這樣任由自己烏黑的頭發凝著血塊。

    她雖然安靜，但會溫柔地沖她笑，招呼她多吃些菜。

    她的身體很柔軟，盡管她們擁抱已經是7歲時簡珍哄她馬上會來接她的時候了。

    柯簡走上前，碰了下簡珍的臉。

    陳黎有些看不下去，“丫頭，你...”

    柯簡的手指滑到了簡珍的眼睛。

    “叔叔，”陳黎聽見女孩低低地喚了他一聲，“我以前聽說，人死了，眼睛的瞳孔會擴散?！?/br>
    “是真的嗎？”

    陳黎覺得自己的心里倒了滿盆的酸水，他拍了拍柯簡的肩膀，想說什么，卻只嘆了句：“哎?！?/br>
    柯簡執拗又不敬，居然真的用拇指食指輕輕撐開了簡珍的眼睛。

    望著她笑、對著她哭、有些內疚、帶著補償性質......所有在那雙眼睛里暗流而過的情緒，現在就如這混為一片的瞳孔般，變得模糊不清。

    “原來...是真的啊?！笨潞喎畔铝耸?。

    -

    柯簡渾渾噩噩地過了好幾天，那個叫陳黎的警官每天都會上門，朝他們說一下事件的跟進進度。

    有一天下午，他發現這姑娘居然在大夏天的時候喝著沸騰的開水，忍不住地伸手拿過。

    “丫頭，你別這樣?！彼?。

    柯簡坐在凳子上，輕聲解釋了下，“我只是有些冷?！?/br>
    陳黎默默地在心里嘆了口氣，他握了握拳，像是下了什么決心般，對柯簡說，“你這樣你mama知道了估計也不好受?！?/br>
    對面的女孩沒什么反應，只是用手環住紙杯。

    “你...還沒問過我們，為什么會產生車禍?！标惱杈僖恢焙芎闷?，為什么這個女孩從沒追究過車禍起因。

    柯簡還是垂了垂睫，沒有說話。

    “其實，并不是意外事件?！标惱璧?。

    柯簡瞬的抬起了頭，“什么意思？”

    “行車記錄儀顯示，簡珍在開車的時候，跟副駕的陳建樺吵了一架，還動了手，好像是為了房子的事?！?/br>
    “你應該知道，陳建樺并不是什么好人。我們查了他的檔案，他不僅賭博醉駕等違法記錄，還涉嫌金融詐騙......”

    “他想賣房子，但你mama不同意?！?/br>
    “而且......”陳黎看見女生捏的紙杯都有些變形，“以前有鄰居報過警，說好像聽見這個房子里有人在打架，有女人在痛苦的呻.吟?！?/br>
    “根據各方的資料和證據顯示，我們猜測，”陳黎突然有些不忍心地說下去，“陳建樺威脅她，要是敢報警或是離婚，會殺了她身邊的所有親人......”

    所有親人。

    那自然，也包括她。

    “她應該也忍了很久吧?！标惱璧?，“為了你和meimei的將來，為了讓你們還有讀書和安家立命的錢，采取了這種...”

    “魚死網破的方式?！?/br>
    是啊。

    她應該忍了很久吧，忍到自己女兒結束了高考。

    可是為什么。

    不能再等一會兒，等她發現一切，等她真正能夠安身立命，等她有能力把她們都接走。

    為什么啊。

    -

    陳黎走后，柯簡怔愣地打開了很久之前就關機了的手機，無數個未接電話彈出，她毫不理會地劃過。

    文渠中途來看過她，還帶來了很久不見的賀峻。

    長高后的賀峻變得懂事了些，他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將一些東西交給了她。

    “柯jiejie?！彼械?，“我聽說陳欣生病了，這是我買的零食，還有我以前拿過她的一些東西?！?/br>
    他在桌上放了一大袋零食，全是熱量很高的甜點。

    “請你告訴她一聲，”賀峻低了下頭，“對不起。還有，希望她早點康復?！?/br>
    ......

    柯簡提了零食，想起來婆婆囑咐她去給陳欣帶些衣物。

    陳欣發燒發的很厲害，還在醫院打點滴。

    柯簡擱下零食的瞬間，看見另一個紙質牛皮袋里裝有的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半只鉛筆、一塊缺了角的橡皮，還有一個作文本。

    柯簡將雜物拎到了陳欣的房間，翻找衣物的時候，卻發現了小女孩裝在衣柜最底層的收納盒。

    是一個裝糖果的大鐵盒子。

    柯簡揭開，發現里面躺著一些零零碎碎的雜物。像是從哪里摘下的粉色小兔子，背部還粘著一些白色的膠。

    還有美泰芭比娃娃、鮮艷可愛的頭繩、玻璃做的“水晶手鏈”......

    被擱在床邊的作文本被風吹起了一個角，柯簡看見了女孩稚嫩的字跡寫過的一篇小作文。

    題目是：《我的jiejie》。

    “我的jiejie非常聰明，成績很好，雖然她從來沒教過我學習，但我知道，要是我問的話，她也一定會nai心地給我講。

    但我當然不干啦，我不想她覺得自己的meimei是個笨蛋。

    我的jiejie話不多，也不是很愛笑，但其實她很溫柔，老是給我買東西，送禮物。雖然我從來沒說過，但每次她買的我都很喜歡。

    真神奇，大概jiejie真是太聰明了，什么都能猜到。

    雖然我的jiejie很聰明、很溫柔對我也很好，但她也是有que點的！

    她唯一的que點啊，就是不會老在我身邊?！?/br>
    ......

    作者有話說：

    校園篇完。

    這章內容太多了，情緒起伏很大，作者本人寫的很困難，很痛苦...

    其實不管是簡珍被家暴威脅還是陳建樺違法犯罪，某柿覺得前面也是埋下了伏筆的，盡量讓他不突兀，這是這篇文下筆前就想好的構思。

    陳欣的粉色小兔子是第八章提到的春節禮物，芭比娃娃是柯簡上高一時送的生日禮物...其余的都是有提到的，不知道有沒有讀者發現哈哈哈。

    感謝大家的閱讀。

    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