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證道我痛失四個前夫 第27節
這山路漫長得讓他幾乎要呼吸不過來,卻又短暫地讓他失神于耳邊的禮官拖高又激昂的唱詞聲。 他跪了又跪,間或聽見長老們滿意的笑聲。 響板聲一打,嗩吶捶倒高處,那道聲音大喊:“夫妻對拜!” 夫妻。 對拜。 江危樓心中驀然一驚,意識到他們已經是夫妻了。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分明是想笑的,不再是淡笑或輕笑,是那種要從肺腑間飛出喉嚨,必須張大嘴任由它竄出來的大笑。 江危樓再次跪下,他感覺到離自己不到半寸的動靜,每一寸肌膚都要被微風刺激到的顫栗。 他聽見她發簪碰撞的叮咚聲,聽見她動作時衣服摩挲的聲音,又好像在恍惚中聽見她輕笑的聲音。 她沒有出聲。 但他聽見了,連同唇角勾起的笑都能在看見。 但很快的,嘈雜的歡呼聲喝彩聲,那些老古板們冗長的祝賀和場面話,那些孩童們的喧鬧聲太吵了。 好吵,吵得他再也聽不見身邊人的動靜,吵得他即便是握著她的手卻又再也無法感覺到她。 無盡的蒼茫與恐懼生平第一次將他卷入這個漩渦,縱然盲眼也能處理無數事,但這一刻卻讓他比凡人還要不堪。 無來由的,沒必要的,不應有的思緒如同刮壞了的絲綢,亂作一團,遍地起球,逼得他幾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氣。 但僅僅是那一瞬,江危樓又再次聽見了。 是禮官的祝賀。 “兩不相疑,一體同心?!?/br> 他想,不猜忌很好,一體同心更好。 從此不再分離,很好。 他又聽見禮官再祝。 “天地其佑,列宗其知,告于四方賓朋?!?/br> 他又想,天地祝賀最好,眾人皆知也很好。 最后,禮官喊道:“禮成!入洞房!” 江危樓便陡然沒了思緒,他慌亂起來,明明不該慌亂的。 他那絕頂聰明,臨危不亂的腦子在這一刻竟像是把一切忘了個干凈,什么也記不得,如明月般溫柔和煦的俊美面容上仍從容自若,可卻一動不動。 江危樓感覺到隨之游轉身了,他又聽見她的腳步聲。 他便失去了所有理智,想要伸手,還未等動作卻又感受到那只比他還涼的手卻握住了她。 隨之游走一步,便扯他一下。 江危樓便成了全然的傀儡,跟在她一寸后。 不知多少步,他被扶著坐下。 “咔嚓——” 門關上了。 她調笑著,“該喝合巹酒了?!?/br> 江危樓道:“嗯?!?/br> 他又笑著說,“只是要勞煩阿游了?!?/br> 隨之游便也笑出聲。 他聽見酒液流出的聲音,聽見椅子被拉開的聲音,聽見她坐在他面前的聲音。 接下來,便再也不用聽見了。? 因為隨之游湊近著,勾著他的手臂,酒杯叮咚一聲。 辛辣冰冷的酒液入腹。 隨之游:“你現在有什么愿望嗎?” 江危樓:“那要看阿游有多大的本事了?!?/br> 隨之游:“今天我心情好,你就算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給你摘?!?/br> 江危樓笑出聲來,“我不要月亮?!?/br> 他又道:“我想看星星?!?/br> 隨之游道:“行,左右不過折損我三成靈力?!?/br> 江危樓微怔,阻止道:“我再調養兩日便差不多了?!?/br> “不,我就要?!?/br> 她又如胡鬧一般,全然不顧他的阻止。 暖融融的靈力通過她的手傳入體內,但她的手太冷了,冷得他隔著衣服都覺寒。 江危樓握住她冰冷的手,想為她暖一暖,卻又想起自己天生體寒,手也是涼的。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此刻,只要他的手比她溫一些便也無不可,于是更努力握住她發冷的手。 江危樓低聲道:“受寒了?” 隨之游沉默了幾秒,笑意卻有點發澀,“也許是做了虧心事,心虛罷了?!?/br> 江危樓笑出來,又道:“胡言亂語?!?/br> 一刻鐘,他眼前逐漸恢復清明,看著這一切卻隔著絲絲縷縷的紅。 江危樓看著隨之游,卻見她的臉也朦朦朧朧,隔著紅,但絲毫不妨礙她靡顏膩理的面容。 隨之游道:“走,出去看星星?!?/br> 江危樓只是笑,“已經看到了?!? 隨之游眸中似有疑惑,歪頭,“你不會是在跟我說情話吧?” 江危樓頷首,卻陡然感覺什么東西摩挲發絲,他反應了會兒,才想起自己眼睛上還蒙著一條紅紗。 那視線中模糊的紅,也是這紅紗作祟罷了。 隨之游道:“你應該慶幸,星星很漂亮,劍也很快?!?/br> 江危樓狹長的眸瞇起,“什——” 她拔下頭上的簪子,銀光一閃,雪白的劍陡然穿過胸口。 江危樓胸口劇痛,血液噴薄而出,在紅色喜服上洇出更深的痕跡。 他身體顫動一下,紅綢落下,露出他好看的眉眼,只是眸中不再有笑意,只有深深的震驚與茫然。 ……這疼痛是什么? ——胸口。 他胸口被銀劍刺入,正中心臟。 他順著劍看過去,看見那雙漂亮的手,為了喜慶,指甲上染了丹蔻。 但不知為何,這丹蔻竟然一路從指尖紅到了她的手指,再從掌心緩緩流下。 是血啊。 是他的心頭血。 江危樓想要說話,喉間卻源源不斷溢出血腥。 許久,或許沒多久。 江危樓好像第一次如此遲緩地意識到面前的情況,他怔怔地看著她,“為……什么……” 她是不是對自己有了誤會? 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自己? 她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呢? 他腦中千萬種開脫的理由,面上強裝的從容卻在見她笑意的剎那間分崩離析。 窗外狂風大陣,木質大門被吹得哐哐作響。 電閃雷鳴,震耳欲聾。 紅燭火光搖晃,鮮紅的囍字貼更添幾分艷色。 她面上也沾染血跡,愈發襯得水眸冰冷,“我欲證道?!?/br> 證道…… 事已至此,話已落下,還能有什么可能性呢? 江危樓不再有任何疑惑,那些殘存在心中的期許再次破碎,他眼眸逐漸發紅,喉間陡然溢出大笑,鮮血不停噴出。 “隨之游,你負我?!?/br> 他掙扎著說出這幾個字,眼睛努力睜大,卻仍然覺得昏黑不斷遮擋住他視線。 所有動心,所有克制,所有相信。 竟是他眼盲心瞎的錯付,他賭輸了。 江危樓笑聲放浪,面上再無溫和,只剩歇斯底里。狹長的黑眸卻亮了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亮,亮得愈發如墨黢黑森冷。 兄弟,你有點恐怖。 隨之游一面想著,一面起身,并未拔劍。 她道:“沒錯,我負你?!?/br> 話本子上那些虐戀情深的臺詞都怎么說來著,她想了好一會兒,含糊道:“前面忘了,中間也忘了,反正若有來生,你取我命,我絕不多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