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交織 06
□ 漆黑一片,毫無光亮。 深夜里,偌大的房子里隱約有女人的哭聲,還有男人隱忍低沉的聲音。 早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從一開始的波瀾到后來的麻木,儘管女人總會在和男人爭執完以后,又目送著男人的離開,再回到他的房間,抱住裝睡的他。 guntang的淚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在黑色的衣服上留下深色的點,好像不易察覺,好像乾了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 她曾撫摸過他的臉,眼神里是眷戀是悲痛是恨意,可是指尖傳來的溫度還是屢屢讓她留下了眼淚。 她說,如果沒有你,她就能放心去死了。 可是他看著說著這句話的女人,就和已經死了沒有兩樣。 那個在他記憶中的男人常年并不在家,直到后來長大后,他才明白他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兄弟,而男人不在這的理由可想而知。 那兩人的婚姻是不能被違逆的,女人守住了,男人卻選擇了他口中所謂的真愛。然而這些在他眼里看來,不過就是逃避現實好聽的藉口,事實證明男人只不過是抗拒這樁被人早就安排好的鬧劇。 「容璟、容璟……我的兒子以后該怎么辦???」 曾每日夜里抱著他入睡的女人,在之后和男人一起出了車禍,留下了他一個人。 得知消息的那刻,奪眶而出的眼淚比情感更快墜落,早已麻痺的內心再看見自己雙親的遺體后,內心的黑色漩渦被急速放大,直到一隻佈滿蒼老的手握住他的,他才彷彿終于找回了自己哭泣時應該要有的聲音。 「容璟,mama愛你、永遠愛你?!?/br> 「mama……對不起你?!?/br> 那些有她的記憶猶如狂浪般席捲而來,曾經用力緊抱住他的手如今已既冰冷又蒼白無力,年幼無知的他以為只要捂熱了就能再次感受女人的溫暖,然而直到他被人拉走被迫離開,眼睜睜的看著門再次被關上。 從此天人永隔。 葬禮上,他第一次見到那兩人。 那天下著大雨,女人撐著傘,牽著男孩。 而他孤身站在雨里,渾身狼狽不堪。 直到葬禮結束,他才知道,那是他名義上的哥哥,叫容瑜。 「容璟,賭不賭?」 原本閉眼假寐的他,聽見段沉的聲音,睜眼坐了起來。 「賭?!?/br> 「不問我賭什么嗎?」段沉笑嘻嘻的洗牌。 「不問?!?/br> 對于他來說,可能早就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吧。 他開始不知道怎么樣的生活才是好的,唯一被刻在心底的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的信念,只有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那么就誰也不會輕易傷害到他。 明明是這些信念才支撐著他面對后來的日子。 然而午夜夢回里,他仍然記得胸口上被淚水浸濕的衣服是什么感覺,他也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在夜里睜著眼,看著自己母親每日淚以洗面的背影。 如果,他更強大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有太多的念想,他的意志隨著時間的過去逐漸變得模糊。 「容璟,我們說好不碰的!」 臉上硬生生地挨了一拳,血腥的味道在嘴里塞了開來,他偏著頭,一時忘了反應。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是看著你一路走過來的!」段沉揪起他的衣領,眼眶發紅,看著頹廢的容璟,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在用力。 「你還有我??!」 段沉的眼淚掉落在他的臉上。 嘴角的血跡,和他空洞的雙眼流出的眼淚,最終融合在了一起,等他回過神來,他早已淚流滿面。 明明自從在雙親的葬禮以后再也沒有掉過一滴淚的他,如今卻在段沉面前無聲的流著眼淚,被打落在一旁的白色粉末散落一地,卻又被風吹過。 明明他……必須變得更強大才行啊。 如果贏不了容瑜,那么他就是真正的輸了。 于是和容瑜走得近的韓寧靜成為了他第一個下手的目標,他把自己塑造成了男朋友應該要有的模樣,即使他并不知道所謂的愛到底是什么。 然而容老爺子卻在那之后給他安排了一門親事,對上虞初菀的那刻,他忽然有種陌生的熟悉感。 啊啊,這不就是,重蹈覆轍他父母親的悲劇嗎? 虞初菀的雙眼清澈明亮,如同一張潔白無瑕的紙,在她眼里的自己,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漆黑的污點,怎么使勁也擦不去。 再怎么抗拒的現實最終還是迎來悲劇,他一直以來殘破不堪的內心沒有人能察覺,他過去的荒唐除了段沉無人知曉,然而越是隱藏,他就越是覺得自己似乎一點用處也沒有。 好不容易封塵過去的記憶,再次漸漸被喚醒,他把自己鎖在了書房里,這里依稀還有著她身上的味道。月光透過窗戶灑落,書桌上的文件被整理得整齊,白紙上是她秀麗的字,指尖輕輕摩挲過去,彷彿能看見在這工作的身影。 筆電的螢幕還亮著,幾乎是下意識的點開了左下的檔案,映入眼簾的是申請書,地點是在德國。容璟在那刻忽然覺得自己被背叛,那個口中說愛他卻選擇離開的女人,其實和他母親并無二樣。 如果愛是這么廉價的東西,又為什么會令人感到痛苦? 一輛陌生的轎車駛進,容璟來不及細想,幾乎是衝下樓,不可置信的看著來人。 「你為什么會在這?」他啞著嗓音,低沉卻又冰冷。 「我來接初菀的?!?/br> 容瑜從容的關上車門,看著頭發凌亂的容璟。 這對比,猶如當初。 「什么?」咬牙切齒的聲音。 「看來你這么久沒見到我,太意外了對吧?!谷蓁ず鋈恍α艘宦?,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甘撬H口要求我來把她從你身邊帶走的?!?/br> 口中里似乎嚐到了血腥,原本就空蕩蕩的內心此刻早已支離破碎。 「你沒有資格,容瑜?!顾q如一株搖搖欲墜的大樹,堅守著自己的地盤。 「當初你也帶走了韓寧靜?!谷蓁さ臄⑹鲋?,越過他時,扯著唇角在他耳邊又說了一句?!肝抑皇窃谧瞿惝敵踝鲞^的事情?!?/br> 疲憊、疼痛、焦躁的各種情緒全部被攪和在了一起,長年以來的僵持不下和對峙,卻在現實快要一觸即發時卻又悄聲無息的熄滅。 容瑜帶走虞初菀時是抱著離開的,她似乎早已哭累睡著,臉上還有著淚痕。 而容璟孤身站在那里,早已無力再去追。 看吧,最終……還是只有他一個人被留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