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 解脫 】
渴望死亡并沒有錯,只是不被人們認可罷了?!稇騽』松贰じ呷ㄖ?/br> 雖然可能只是巧合,但我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邱迪先生,那幅畫您還留著嗎?」 「時間過了那么久,我也不清楚放在哪了......森原小姐是不是對那幅畫有些興趣?」 「是的?!?/br> 「既然森原小姐在意的話,我就回去找找!」 「那真是太感謝了......」 意外被這么熱情地對待,反而有一點不好意思。 在說出這句話之后,我猛然地意識到......我會不好意思其實根本不是因為邱迪的好意,而是因為自己之前的拒絕了他的請求。 邱迪沒有繼續開口。 雖然和我說話時語氣一直都充滿活力,熱情開朗......但如今他這個低著頭的樣子怎么看都能明白他還在為之前的那件事情感到惋惜。 「關于之前拒絕代言的事情......很抱歉?!?/br> 「不用在意那件事啦,森原小姐有求于我,我感到非常榮幸喵!」 罪惡感更重了...... 「嘻嘻,當然如果森原小姐愿意代言的話我會感激不盡的喵,說不定能更快找到那幅畫喵!」 「怎么樣,森原小姐愿意代言嗎!」 既然這樣的話,我怎么可能還會拒絕。 正當我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桐奈襄發話...... 「我明白了,這是你下的圈套!不過干得漂亮!」 五分鐘后......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將眼睛瞄向邱迪...... 他的動作十分嫺熟,手上的畫筆在紙上來來回回,而雙瞳也露出了不曾見過的鄭重,在紙板與模特之間反復游蕩。 「說實話挺意外的,沒想到邱迪先生那么擅長畫畫?!?/br> 「您過獎了,其實我從小的夢想就是當一名環游世界的畫家?!?/br> 「但是我的父親讓我接手家里的水果店,于是干著干著,十幾年就過去了喵?!?/br> 「現在我已成家,畫畫這種自由自在的日子對我來說已經是遙不可及的事情了喵?!?/br> 「不過能看著孩子們快快樂樂長大,我已經很滿足了喵?!?/br> 邱迪邊畫邊說著關于自己的故事,在他的一言一語中似乎透漏著某種滿載遺憾的味道。 十分鐘后...... 「話說,森原小姐的夢想是什么?」 「爸爸希望我當一名醫生?!?/br> 「那森原小姐自己的看法呢?」 我似乎從來沒去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我都把考好大學當作首要任務,似乎名牌大學就像是人生的終點站......儘管知道這是錯的。 「不知道,沒有特別思考過這個問題?!?/br> 「要是我年輕那會兒,我肯定會說:『笨蛋,連夢想都沒有,那喵生還有什么意義!』」 「當然我現在肯定不會這么說了。對我來說,不管喜不喜歡正在做的事,都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處理事情?!?/br> 十二分鐘后...... 邱迪完成了他的作品,是宣傳海報的手繪版本。 海報的底色采用雪白透青,畫中的森原夏雪身穿著淡藍色的和服,配合著產品與主題的鮮紅,襯托出顯而易見的對比風味。 就算是我本人也忍不住在心中贊嘆,畫中的她和我本人幾乎沒有什么區別,甚至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更恐怖的是,創作全程也只花了大概十分鐘出頭的時間而已...... 森原醬甜蜜推薦——邱迪桑西瓜刨冰---彼岸鄉車站熱銷中——邱氏貓貓水果店 「哇哦,畫的很棒!」 桐奈襄罕見地展露出認同的樣子。 「這是,刨冰海報?」 「嘻嘻,這是森原小姐給我的靈感喵?!?/br> 「森原小姐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這種氣質不像櫻花那樣甜蜜,也不像玫瑰那樣濃鬱?!?/br> 「這種氣質很清新,像夾雜著淡淡鹽味的海風,能給飽受夏日灼燒的旅人一絲清涼?!?/br> 「説起夏天,理所當然會想到刨冰喵!」 「刨冰加西瓜加森原小姐的代言,簡直是無懈可擊的組合喵!」 「雖然都是讚美的言語,但還是蠻難為情的......」 「嘻嘻,那這份原稿件就送給森原小姐啦,我現在要準備回去處理宣傳推廣的事情了?!?/br> 「關于那幅畫和代言報酬的事可以去彼岸鄉車站的邱氏貓貓水果店找我喵?!?/br> 「我隨時恭候森原小姐的到來?!?/br> 在這充滿清新氣息的車廂互作道別之后,我們重新回歸到了主線的道路上。 來到邱迪所處的下一節車廂,也就是原本有著太陽神塔海報的那節車廂,于此看向座位處,只見原先那隻大灰貓在修好水管后又繼續回到原本的座位上睡覺...... 還真是一隻嗜睡的貓啊......我不禁在內心吐槽道。 「森原醬,我剛剛就想問了,為什么你那么在意那幅畫?」 「你是說邱迪先生一開始說的那張嗎?」 「嗯嗯?!?/br>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現在是九五年,十五年前也就是一九八零年,那時我剛出生沒幾年?!?/br> 「我們一家是在我出生那幾年左右搬到彼岸鄉的,時間上和邱迪遇到那位少女的時間吻合?!?/br> 「而且mama當時二十多歲,也符合邱迪先生描述的年齡?!?/br> 「所以你想驗證畫上的是不是你mama?」 「沒錯......我聽爸爸提到過,八歲那年的車禍,汽車發生了自燃。mama和放在車后座的行李在浩大的火獄中化為灰燼......」 「家里最珍貴的記憶,包括mama的照片,全都不復存在了?!?/br> 這種關乎生死的沉重話題,相信無論是誰都會選擇閉上嘴巴,選擇沉默。 「這件事還是等到回去之后再說吧,既然拿到了這張太陽海報,那應該就代表可以去駕駛室了?!?/br> 在經過希澤小姐所在的車廂時,希澤小姐也有意與我們一同前往,儘管此處還有這許多不可被意料到的危機。 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在駕駛室的門開啟之后,故事的發展往往不會像我們所理想的那樣順遂。 在我們走進「冰雪車廂」后,還沒讓希澤小姐她們感受嚴寒顫抖個幾秒,我就將那代表太陽的海報貼在了墻壁上。 話說之前一直都沒注意,太陽海報的背面沒有任何有粘性的東西,但只要它一碰觸到墻壁就會產生出粘性。 果然在這個「鬼地方」科學常理完全可以視而不見。 在海報被重新貼于墻上的幾秒后,太陽神塔再一次發揮出它的力量,但這一次好像有些特殊...... 就跟幻寫一樣,太陽神塔同樣地爆發出了無法直視的光將我們徹底籠罩...... 那就像是太陽的光照一樣,卻可以對比真正的太陽完美地分辨,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睜開眼后,我身處原地,希澤小姐和兩隻小貓躺在了地上,看起來像是暫時昏迷了。 不過這種不會昏迷的特殊待遇也不是完全無法理解,畢竟太陽神塔是我親手放上去的。 但桐奈襄沒暈過去這事就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了......難道是因為在我身上? 絲絲細雪在光穹之下逐漸云散,地面上也逐漸透露出了綠色的生機。 而原本存于地面上與座位上的雪人,在此時此刻也與僅剩的殘雪相融。 正當我要轉身叫醒希澤小姐時,在車廂的座位上,浮現出了一隻巨大的白貓...... 白貓戴著紫色的圍巾,有著血紅的眼睛,且全身從頭到腳呈現出一種越來越透明的感覺,就好似少年漫畫里的「靈體」一樣。 「好大一隻貓!」 桐奈襄在察覺異樣后,從口袋中探出半個腦袋震驚道。 「這位小姐,感謝您把我從這枷鎖中解放出來......」 白貓彬彬有禮地開口説道。 我沒有回應,不是不知道該説什么,而是一種莫名的戰慄感。 這種戰慄感來源于眼前莊嚴的巨大白貓,好似神明一般,散發出一種強大的,令人敬畏的氣場。 「一百年前,一位途徑這里的旅客創造了我?!?/br> 「彼時的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雪人,我害怕融化消失,于是希望這冰冷的冬天即是永恆?!?/br> 「這份對死的恐懼以及對生的執念與日俱增,最終化作白雪飄散,一下就是百年?!?/br> 「就算我不再畏懼融化,可百年的執念過深,無法消弭,最終落得現在的下場?!?/br> 「如果不是小姐的所為,我可能永遠都無法掙脫曾經自己所創造的枷鎖?!?/br> 我接受了它的尊敬,就算這只是一次無意間的舉手之勞。 但此時此刻我會出現在這里,與它相互對望著,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我還未請教小姐的尊名?!?/br> 「......森原夏雪?!?/br> 「嗯,我會銘記這個名字的?!?/br> 「話說,百年后的世界,變得怎么樣了呢?!?/br> 「若有緣還會相遇,森原夏雪小姐,再會?!?/br> 「再......」 正當我要說出再見的時候...... 它,不見了。 經過了多年的束縛,最終的結果就是化作虛無,得到解脫。 還記得高三川老師有曾提到過有關束縛的事情...... 是一本主題有關植物人的推理小説...... 在現實世界中,死亡是普遍意義上的終點。 人生就是游戲,且只有一條命。 極大多數人都會遵循游戲的規則,且將這一次的游戲流程盡可能的推到最后的時刻。 茫茫人海中,總是會有人像白貓一樣,苦受長年的束縛。 他們幾乎什么事都不能做,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延續游戲的流程。 就是因為這樣,游戲變得枯燥無味,沒有一點樂趣可言,這就是所謂的束縛。 他們就像白貓一樣,雖然兩者是實體與靈體的差異,但本質都一樣——無法溝通,無法傳達,只能眼睜睜甚至無意識的等待。 他們就像白貓一樣,僅憑自己不可能造就所謂的解脫。 所以,需要別人...... 這個別人可能是時間,可能是最親近的家人,可能是路過的路人...... 而這次這個「別人」的角色,是由我來擔任么。 「森原小姐......森原小姐?」 「唉?」 此時我還站在原地,而叫醒我的人是希澤小姐。 「我這是......」 「森原醬剛剛你睜著眼睛都不理我,所以我就先把希澤小姐叫醒了?!?/br> 「額......抱歉?!?/br> 在白貓的離去后,整個車廂的雪塊都已消散,雪人也都融化,變為了水氣化于空中。 駕駛室的門前,門鎖上的寒冰早已融化。 在整理好遲遲還未平復的情緒后,這次我將不帶任何猶豫地,按下駕駛室門前那還帶著寒意的門把。 ...... 曾經,父親講過一個故事。 有一種旅貓,一生都生活在列車上。 它們以風雨為食,日夜枕著列車聲入眠。 它們死后,會化作一塊美麗的石子,落在鐵軌之間。 據說,透過這塊石子,就能看到它們一生經歷的風景。 ...... 黑白方格交錯的地面,昏暗的燈光,八張椅子......以及,一張古怪的「床」。 母親牽著孩子的右手,兩人一同望著那張滿懷哀傷的「床」...... 「阿真,跟爸爸說晚安......」 「mama,爸爸睡著了嗎?」 「嗯,爸爸睡著了......」 「爸爸什么時候醒?我想聽他講旅貓的故事?!?/br> 「爸爸說,旅貓見過各式各樣的人與風景,這些故事一輩子都講不完?!?/br> 「......阿真......爸爸......和旅貓一起去旅行了......」 「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br> 「等他回來......一定會給阿真講更多故事?!?/br> 「真的嗎?我也想和旅貓一起旅行!」 「阿真......」 ...... 母親的語氣越來越弱,像是在隱瞞什么,而這隱瞞在事實的鐵則之下卻終究只是徒勞。 「和旅貓一起旅行?!?.....多么美好的想法啊,美好到只要稍稍審視就顯得支離破碎。 那時的我天真的笑了,而那時的我還在疑惑,為什么母親看起來不開心呢? 就是我們一家同處靈堂的那天,她騙了我。 父親沒有回來...... 或許,也從未與旅貓展開過旅行。 而我,決定踏上列車...... 去尋找父親沒講完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