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罪孽 】
心是一個很容易被打破的東西,因為沒有任何人能抵擋得住最透徹的絕望?!遁倍尽贰じ呷ㄖ?/br> 希澤小姐坐在距離橘貓不遠處的座位上,看起來好像是睡著了。 不難推測希澤小姐會出現在這里也是因為幻寫的原因。 不過為什么不是索川小姐被幻寫拖進來,反而是距離較遠的希澤小姐? 另外,芐芐和俠俠也在希澤小姐身旁呼呼大睡著...... 我輕聲走到她的旁邊坐了下來,正想著該如何描述這一切難以解釋的經過之時,希澤小姐睜開了眼睛...... 「森原小姐,剛才發生了什么?」 縱使眼神還停留在剛睡醒的迷離之中,嚴肅的口吻就已經如往常一樣,看來她完全沒被幻想列車的異動驚亂陣腳。 在希澤小姐醒來后,我把有關幻寫的部分事實告訴了希澤小姐...... 「原來如此?!?/br> 此刻,她的表情上好像有種莫名的悲傷。 「不過放心,等羽毛恢復力量后就能回去了?!?/br> 「等一下森原醬!我們還不能確定她和那個老闆是不是一伙的!」 桐奈襄突然從口袋里爬出來,站在我的雙腿上,并用著敵視的眼神盯著希澤小姐...... 「這是......大福?」 「我是鴿子!」 索川小姐對我而言算是個特別的存在,不知為何...... 就算剛剛對我做出了那樣的事情,我也不認為她是壞人,可能她也是出于什么苦衷吧。 「希澤小姐,那杯咖啡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太清楚那杯咖啡里放了什么,但是似乎所有喝過那種咖啡的人都會失憶?!?/br> 「索川小姐會在客人失憶后將他們送到其他地方?!?/br> 「索川小姐從不說他們去了哪,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只是強調這是在幫他們?!?/br> 呼......幸好沒喝下去,八年之后又九年,四分之一的人生都白活了。 「出于信任,我從沒干涉過索川小姐這么做?!?/br> 「而同樣因為信任,我才決定將這個秘密告訴你?!?/br> 希澤小姐說完后像是對不起索川小姐般閉上了雙眼。 「那為什么你會在咖啡館?」 「是索川小姐給了我安身的地方,而且我真心挺喜歡這份工作?!?/br> 「但你這么做,她會不會......」 還沒等我說完,希澤小姐便搶斷了我的發言。 「她不是壞人,這是我唯一能確認的事?!?/br> 「不過這次她又有理由扣掉我這個月的獎金了?!?/br> 「索川小姐雖然笨手笨腳的,但在做生意上非常精明,甚至還有些吝嗇......」 這次換我閉上了稍顯疲憊的雙眼,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等回去后,也不知該如何收場。 索川小姐......如果她依舊執著于那杯咖啡的話,我該怎么辦? 「對了森原小姐,您剛才說可以通過幻寫回到原來的時空吧?!?/br> 「嗯,是的?!?/br> 「據我所知,二九九列車在毒氣事件后被拆解。唯一沒被拆解的車廂被索川小姐買下改裝成咖啡館?!?/br> 「我猜測改裝成咖啡館的就是那節有毒氣的車廂?!?/br> 果然如此,原先在咖啡館前看到的二九九字樣不是巧合。 貓之森靈咖啡館的真面目,其實就是一九九五年發生毒氣事件的那間七號車廂。 透過幻寫的時間線變動,讓我來到了這里...... 不過為什么索川小姐偏偏要買二九九列車的車廂改裝? 這根本就不是正常思維該有的行為,但確實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可能不是正常思維。 「照您剛剛說的,幻寫后回到的應該是多年前的同一地點......」 在希澤小姐說到一半時,桐奈襄趴在我的腿上懶散地接道...... 「這么說其他車廂在九八年時已經不復存在了,如果貿然發動幻寫可能會有危險?!?/br> 「沒錯,這正是我擔心的?!?/br> 希澤小姐看了看給出解釋的桐奈襄説道。 想像著剛剛那頭暈目眩,幾乎隨時都可能倒在地上一蹶不振的情景,我便在無意間流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但那節車廂現在應該還有殘留的毒氣,不能馬上回去?!?/br> 希澤小姐陷入了沉思,數秒后,露出了像是恍然大悟般地表情...... 「如果沒記錯的話,車門附近應該有通氣裝置的總控制開關?!?/br> 「那個開關控制所有車廂的通氣設備?!?/br> 是想把毒氣排出去嘛......話説為什么希澤小姐會知道這個? 儘管留有疑問,但我們還是馬不停蹄地趕往了控制開關的位置,其實就是我和桐奈襄剛剛重逢的那個地方...... 在廁所門的左邊,還真的如希澤小姐所説,有一個不顯眼的通氣裝置。 上面寫了一些參數...... 「這是被鎖定的意思,似乎是誰把設備鎖定了,這個情況需要員工卡才能解決?!?/br> 希澤小姐口若懸河地解釋道,就像是專業的乘務員在為乘客講解一樣。 幸運的是,之前在廁所發現的鑰匙串上,除了鑰匙以外,上面還掛著一個類似磁卡的東西...... 「嗯,這個確實是員工卡?!?/br> 希澤小姐看了眼磁卡后確認道。 雖然希澤小姐給出的答覆讓我很安心,但為什么希澤小姐會知道這些事情......而且未免也太熟悉了。 就好像希澤小姐其實并不是咖啡館女僕,而是一位鞠躬盡瘁的列車乘務員。 「希澤小姐好像對列車上的設備都很瞭解?!?/br> 「我也不清楚為什么......」 「只覺得這里很熟悉,關于列車的資訊就不自覺地從腦海中冒出?!?/br> 「但如果刻意去想的話就會感覺腦袋里一片混亂......」 看來希澤小姐自己也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用手摸著通氣裝置的開關,同時腦中的線索與聯想在剎那間完成了連線。 我可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雖然不一定是對的...... 「或許......索川小姐知道一些原由?!?/br> 「希澤小姐,在回去前不用太在意這件事?!?/br> 她點了點頭...... 「對了,把毒氣排出去的話會不會影響到鐵路附近的住戶?」 「目前列車在荒林地區,一段時間內都不會經過有人的地方?!?/br> 怪不得希澤小姐剛才一直盯著窗戶外看,原來是在注意當前的位置。 在拉下開關后沒過多久,列車便傳來機器運作的聲音...... 然而,事情往往不會那么一帆風順。 通氣裝置的屏幕上有個參數在不斷閃爍...... 「這個是......排氣口堵塞?!?/br> 隨后我們跟隨在希澤小姐的身后,來到了一旁的排氣口處...... 「排氣口的一般入口在車廂外,現在列車在行駛中無法出去,要清理排氣口的話只能從這里進去?!?/br> 希澤小姐一邊指著墻上的通風管道口一邊説著。 「可是這個入口好像有點窄......」 這個大小就算是嬰兒也很勉強,可希澤小姐的臉上卻不見一絲的困擾。 而那份從容也很快地給出了解答,是那隻快被我遺忘的存在。 「森原師傅,這個入口我應該能進去!疏通管道的任務就交給我吧!我一定可以的!」 突然,「擁有神奇力量」的俠俠從我身后出現,胸有成竹地説道。 看來希澤小姐原本就是這個打算。 「俠俠,里面可能還有殘留的毒氣,而且很黑,你不是最怕黑了嗎?」 希澤小姐試探性地問道。 「我知道我是一隻又膽小又普通的小貓......」 「我只會學電影里的人説話,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br> 「但我是這里唯一的雄性!這種危險的任務怎么能讓女孩子來做!」 聽到它的這番覺悟,我不免對那先前的承諾感到后悔。 「俠俠,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其實我所擁有的力量是無意間得到的,無法傳授給你?!?/br> 「不過,你的勇氣和決心,比任何力量都要強大?!?/br> 「嗯!」 俠俠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沒有展現出絲毫的沮喪,反而是意外地就這么接受了。 「俠俠,如果感到了不舒服一定要馬上回來?!?/br> 「沒問題喵!」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俠俠進去通風管道口后已經經過了將近五分鐘左右,而就目前狀況來看,無論是通風管內還是通風管外都沒有產生任何變化。 對此我們也不禁開始為俠俠捏一把汗,祈禱著它的平安。 此后的每一刻都仿佛變得長久,我們彼此全都望著那端入口,想象著下一秒俠俠順利完成任務安全脫身的場面...... 在不知道是多少次想象的畫面后,我們看見了那真實的畫面,同時也是真實的俠俠。 「森原師傅,我完成任務了!只是被蜘蛛網纏住了而已!為了徹底弄乾凈還費了不少時間呢喵?!?/br> 「嗯,俠俠,你做的很好!」 而就在我話音落下時,俠俠忽然閉上了眼睛倒地不起...... 「俠俠!俠俠!是暈過去了嗎......難道是因為吸入了毒氣......」 我用雙手抱著俠俠滿是灰塵的身體,著急地自言自語道。 「這不是中毒的癥狀,大概是過度緊張后突然放松導致的昏厥,休息一下就好了?!?/br> 只見希澤小姐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俠俠的腦袋后松了口氣,并説道。 「沒事真是太好了?!?/br> 「要被這個笨蛋嚇死了喵?!?/br> 同時,在我身邊的芐芐也在時趕到。 「希澤小姐,為了以防萬一,通氣設備啟動后,我先進去確認是否能幻寫,俠俠就麻煩你照顧了?!?/br> 「嗯,那我先帶它們回到原來的那間車廂?!?/br> 在目送希澤小姐走后,抱著幾絲的猶豫與滔滔不絕的緊張感,我最終還是再次打開了七號車廂的大門。 但就在一瞬間,過往時空的景象因幻寫的波動產生了重迭,使我看見了過去殘忍的一幕...... 幾分鐘前,七號車廂內還沒有致命的毒氣,人們一個個安然無恙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平常自然。 但誰知不久后,此處將迎來一場誰都不會想到的腥風血雨。 車廂內坐著一名黑直發的女高中生,頭發五顏六色,造型別具一格的少女,看似老實工作的中年上班族,還有其馀兩三個看似溫馨幸福的小家庭。 不久后,一位身著西裝,滿面愁容的黑發中年男子推開車廂門走了進來,并直直地走向了那位坐在座位角落的黑發少女...... 「準褚先生的鑰匙找到了嗎?」 「找遍了廁所都沒發現?!?/br> 「算了,我們找不到別人也不一定能找到!」 「那......計畫照舊嗎?」 女子依舊保持著對計劃的畏懼。 「我想了個新計畫。分兩次行動,你先釋放毒氣,到時毒氣肯定會通過排氣設備擴散到沿線的城鎮?!?/br> 「而我等列車到達彼岸鄉車站后再行動?!?/br> 女子將臉偏向另外一側,雙手抓緊裙子,男子看樣子就能猜到她的心中還在顧慮著什么。 「你后悔了?」 「不是......只是有點害怕?!?/br> 「西刪辛子,你見過真論之父嗎?」 「我剛加入一個月,從沒見過他?!?/br> 「我有幸見過一次,那次見面是真的是令我永生難忘啊?!?/br> 「和他聊天,你能體驗到一種特殊的溫暖?!?/br> 「那種感覺就像攀登雪山時遭遇冷酷無情的暴風雪,在即將雪花消散之際,一束充滿希望與救贖的陽光照在身上一樣!」 「只要完成這個任務,就能見到他的尊容,沐浴在短暫且永恆的溫暖下?!?/br> 「和這相比,死亡只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儀式,或者說,更高尚的重生!」 「可是......為什么要讓這些無辜的人......」 「無辜?喂,你是認真的嗎!」 女子的話說到一半后,便被這突如其來的阻斷閉上了嘴巴...... 「你真的以為讓你父母失業,讓你落榜的只是社會?不!就是這些你所謂的無辜平民!」 「她們貪婪,投機,冷漠,虛榮,卻又沒有自知之明,沒有任何事物比他們的罪孽更加深重!」 「你看!那個正在給上司打電話的男人,他那臣服權威的樣子令人作嘔!」 「他拿著精心包裝的禮物,正盤算著如何討好上司。而他的同事,家人,朋友,也正在用同樣的方式蠶食規則?!?/br> 「而你的父母,就是被這些人渣排擠出局!這種人值得同情嗎!」 「還有那個!和你一樣的學生,恬不知恥地穿著奇裝異服,聽著鬼哭狼嚎般的音樂,還有這無比丑陋的發色......」 「這種人卻是同學中的焦點!而你,起早摸黑刻苦讀書,卻得不到一丁點的關注和回報!」 「你的夢想,你的未來,就是被她們無情地摔在地上,被嘲笑,被踐踏!」 「而慈悲的真論天堂之父,愿意寬恕所有人的罪孽,允許我們步入幸福與永獲一切之門,這是何等的榮幸!」 「除了我們這些擁有衷心的人,其馀所有的罪惡之人都應被打入無間地獄,品嘗自己種下的惡果!」 這些「真理」透過男子之口如癌細胞般迅速在少女的腦中擴散,使原本充滿恐懼的她變得毫無表情。 她緩緩地抬起了頭...... 此刻的她,眼神中已無最初的高光,身體不再顫抖; 此刻的她,使得全身放松,呈現出游刃有馀的姿態; 此刻的她,不再是一名茫然的高中生,而是一位為了實現以真論之名構建的理想鄉,為此不擇手段的猛獸。 「時間不多了,剩下的你自己考慮。前往幸福之門是我畢生的理想,我不會停下腳步?!?/br> 男子在看完手腕上的手錶,留下最后的想法后,便起身快步離開了車廂。 在男子離開不久后,只見這位名為西刪辛子的女子手插口袋走到了車廂正中央...... 她低著頭,站在原地,沒有人能看清她的容貌。 一位好心的乘客好像注意到了她的異常,于是便發起詢問...... 「嗯?這位同學你怎么了?」 可惜如今的她恐怕已經聽不到這句帶著關心的問候了。 西刪辛子轉過身來,抬起頭用宛如已經死去般地眼神看向在座的每一個人...... 將手指放在口袋里的毒氣裝置的按鈕上,只要輕輕一按,就可以完成永生幸福的前置條件。 這豈不是太讚了...... 而就在西刪辛子要按下按鈕前的最后一刻,她用出幾乎聽不到的音量説出...... 「對不起?!?/br> 在噪音的隱沒下,人們的哀嚎聲化為了虛無。 痛苦的乘客擺動著四肢,配合上美且致命的粉紫色,像是演出著關于死亡前奏的舞曲。 死亡猶如脫困的野獸般席捲了整間車廂,在舞曲的最后,只留下數具無辜的遺骸...... 與一個「至死」都不知被利用的可憐靈魂。 不被人聽聞的道歉,卻是最后一絲返回曙光的希望。 但在已收回不去的毒氣中,已然把這最后一絲的希望毀滅殆盡。 沒有了利用價值的她,連多一秒的悔恨都是奢侈。 以往......那一寸純黑的劉海遮住了眼前。 如今......卻遮住了看透事實的心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