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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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十點十九分,公海。 遠處的郵輪燈火闌珊,在黑夜里耀眼奪目。襯托之下,蒙涂北這條快艇看起來有些昏暗。 他癱在椅子上,雙目無神。 這一趟沒白來,確實挺刺激,問題是…也太刺激了吧! 葉公好龍的蒙涂北,來之前幻想著,自己會像爆米花電影男主角一樣。 在帥氣的場合,帶著帥氣的裝備,以帥氣的姿勢,大剌剌走到舞臺中央,開始表演,開始???,開始砰砰砰。 一梭子彈干掉五十個npc,全場最靚最美最性感的小妞嬌喚一聲,羞答答地撲進懷里。 左手摟著佳人,右手舉著槍。轉身而去,留下一個風流倜儻的背影。 非常美好的愿景。 不幸地,照“黑塑料袋裝碎尸塊”的開局來看,很有可能,蒙涂北會是電影一開始就被爆頭的無辜路人。 明白形式不利于己方時,蒙涂北頓時由酷炫狂拽小少爺變為垂頭喪氣蒙老十。 他踢踢腳邊的水桶,內心哀嘆。早知道會這樣,就該跑出來之前告訴姑媽,或者是蒙塔蒙特隨便一個,見勢頭不好,讓他們來救自己。 現在可好,茫茫大海,孤立無援。 姑媽,嗚嗚嗚嗚… 蒙涂北差點就要在喬溫溫面前哭出來。 眼淚將要飆出眼眶的前一秒,他努力地憋住了。 不為別的,就為了不在美女嫂子面前跌份,怎么著,也得把眼淚逼回去。 喬溫溫蹲在甲板上,蹲在方才rou塊掉落的位置,一動不動。蹲到腳麻,蹲到毫無知覺。都沒有站起來挪一挪晃一晃活動活動筋骨的意思。 她像是網卡時卡住的npc,呆呆的,木木的,懵懵的。以往亮晶晶仿若蘊藏星辰的眼睛,此刻毫無神采,失焦地看著前方。 方才,乍一看蒙涂北暈倒,她一門心思全在“一定要救活他!”,跑來跑去地提水淋水?,F在,閑了下來,空了下來。 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想半小時內發生的事情。 人生第一次看到死人,看到一部分一部分的尸體,看到生命如草芥般的碎裂。 短時間內,感官受到超出接受能力極限的超強刺激。 對自身安危的擔憂,對潛在危險的驚恐,對窮兇極惡殺人者的駭懼,對血腥場面的惡心,對另一位人類死亡慘狀的共情悲傷…… 種種強烈的情緒,一時間全部沖出來,壓著她。 她瀕臨崩潰。 當人類處在能否保持精神穩定的臨界點時,大腦會啟動自我保護機制,開始延緩神經系統激素分泌,開始“欺騙”人體,讓人不能感知自己是在高興還是在悲傷。 大白話來講,就是嚇傻了。 喬溫溫心底的小人,六神無主地蜷縮著。 不知道該怎么辦,不知道該怎么做。 只能瑟瑟縮縮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我能活著回去吧?” “七哥,我的七哥,我的陳敬磊,我的男朋友。你怎么樣了???你也能活著回去吧” “我們都能…吧?” 心底的小人越縮越小,蜷縮成一個團子,神似剛搓出來的糯米糖餡元宵。末了,給自己打氣:“可以的!我們都能從人販子手里死里逃生!這次也可以!” 一!定!可!以! “哎呦我日,我把這茬給忘了!”身后陡然響起蒙涂北的聲音。 喬溫溫過了十幾秒,才意識到蒙涂北在講話。 她慢慢站起身,慢慢轉過來,慢慢抬起頭,慢慢將目光投向站在駕駛室門口的人。 蒙涂北十分神經大條,他看著像開了0.5倍速的喬溫溫,不疑有他。一點都沒察覺到異樣,一點也沒往心里去。 在他眼里,磊哥選的小媳婦,美女嫂子喬溫溫,一向都是如此呆呆的。今天只是比往常更慢了些許而已。 蒙涂北左手撐著駕駛室的門框,右手夾著煙屁股。冷白色燈光自頭頂傾瀉而下,額前金色碎發輕微飄揚。 他猛吸一大口煙,抖落掉手指上的煙灰,非常沒有素質地把煙蒂往海水里一丟,噴出一大口白煙,說:“嫂子,我想起個事” 喬溫溫緩慢地眨眨眼睛,說:“什么事?” 蒙涂北左半拉身子探進駕駛室,聲音里面飄出來:“靠!我才想起來!深海區有鯊魚!” “快快快,嫂子,站穩了,咱不能呆在這兒,血腥味一會兒就把鯊魚引過來了!咱得繞到輪船前面去” 喬溫溫尚在蒙圈,快艇已然啟動。 她好半天才想明白蒙涂北的意思。 ?。?!鯊魚??! 快艇猛地加速,喬溫溫身子由于慣性往后倒,她艱難地站穩后,立刻跑向欄桿旁邊,六神無主地問:“鯊魚,鯊魚,鯊魚…鯊魚怎么辦??!” 七哥要是能在輪船上安全返程還好,要是…需要跳海,那可怎么辦! ?。?! 蒙涂北不像喬溫溫,他不會只要有點情況立刻往陳敬磊身上想,也不會像擔心自己一樣擔心陳敬磊。 他第一反應就是先顧好自己,先保證自己是個囫圇個兒。然后,才是其他人該如何如何。 此刻更是這般。 蒙涂北一桿推到底,心思全在趕緊離開這片水域,絲毫沒注意遠處喬溫溫在嘀嘀咕咕。 快艇全速前進,劈波斬浪,夜色之下,浪花泛著冷光。 郵輪,叁層,總統套房。 一個身量較高寬肩窄腰的年輕男子站在落地窗前。 年輕男子眉目冷峭,眼型狹長,鼻梁高挺,嘴唇薄而鋒利。淺灰色瞳仁泛著冷光,似是沒有任何情緒波動,讓旁人無法通過他的眼神猜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上身穿著一件裁剪合體的黑色襯衣,料子光滑,緞綢面料,一看就價格不菲。最頂的扣子沒有系,堪堪露出鎖骨。 男子舉著望遠鏡,看向海面。 鏡頭中,一艘印著鮮紅“蒙”字的小型快艇,船尾微微下壓,船頭稍有上翹。顯然,正在加速前進。 半晌,他放下望遠鏡。 隨著身體動作浮動,黑色襯衣的鉆石袖扣反射透進來的光線。只見,落地窗上閃過一道白光。 男子隨手將望遠鏡拋給旁邊的人,說:“蒙家的人” 旁邊的人似是男子下屬,躬身,低頭,態度畢恭畢敬,語氣略帶討好:“南哥,需不需要我去…” 洛南的身子動也未動,看也未看,只是輕輕擺了一下手,說話人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房間內霎時陷入寂靜。 須臾,洛南才緩緩開口:“占叻·拉維蒙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旁邊人偷偷打量洛南的神色,揣測幾番,問:“南哥意思是,繞開他?” 洛南伸出手,手指點了一下落地窗的玻璃,說:“不用管他。他想在旁邊待著,就隨他待著”,頓了頓,眼尾上挑,仿佛在笑,眼底卻是毫無笑意,“他要是擋路,直接殺了” 旁邊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順嘴就問出來:“南哥,你剛不還說要給占叻·拉維蒙面子…” 洛南轉頭,掃他一眼。 他瞬間噤聲。 洛南將頭轉回來,視線重新落向窗外。 “讓你查的事,怎么樣了?” 身后人慌忙說:“白海高還是沒找到,他怕是…于公那邊不好糊弄,妓女供出來的人還反水了,現在下面落成一鍋粥,聽說有人渾水摸魚偷了于公的金條。季宏良個廢物,肯定指望不上。南哥,咱們說到底只是白海高雇來的,又不是他的自家軍,還是要早做打算” 洛南“嗯”了一聲。 許久,他又問:“明志鵬在干什么?” 身后人愣了一下,猶猶豫豫地說:“鵬哥…鵬哥好像在休息…” 洛南終于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在哪休息?在賭坊?” “他…” 洛南一聲嗤笑。 又是自以為很隱蔽其實極為大張旗鼓地找人頂鍋,又是白海高失蹤立刻去逍遙。明志鵬這個人腦子是真不好使,怪不得會上白海高的當,說叛變就叛變。 “南哥,現在客人陸續登自家船走了,要不,咱們混在里面,也走?” 洛南說:“不”,他摩挲著腰間別槍的槍柄,“通知阿牧,駕駛倉,監控室,餐廳,拍賣場,這些埋過炸彈的地方,挨個引爆炸彈,不用管里面有誰,就算六大家族的人在也一樣炸。阿牧炸船的同時,你,老寧,你們倆去清理白海高的手下,一個活口都不要留?!?/br> 他狹長的眸子瞇起,像是淬毒的寒刃,“白海高死不死的不重要,他的東西,咱們要全部拿走” 晚,十點零九,地下二層。 阿岳離了娜娜,就像只會動手的莽夫。此時,瞧見這么多人堵在必經之路上,想也不想,掏出匕首,打算鐮刀收割小麥一樣殺掉所有的人。 陳敬磊剛要阻止她。 猛地,一聲巨響。 船體劇烈晃蕩一下,陳敬磊險些摔倒。 他皺了一下眉頭,還未等他說話,耳旁響起阿岳 充滿恐懼的聲音:“有人爆了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