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那些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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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宮中鬧鬼傳聞屢見不鮮,追根究底,不過就是當今圣上后宮空虛,沒什么妃嬪,空著的宮殿一多,怪力亂神的傳聞自然也多。 貴女們當然害怕,她們寧可少拿點珍珠,也不肯靠近。 崔凝倒是不怕,她最喜歡的就是御花園中的海棠,那兒最靠近春和宮,打小每回進宮都在海棠樹下游戲,也不曾遇過什么事。 就在崔凝怡然自得尋珠的時候,姜慧竟上前與她搭話了。 “姜慧?”崔凝朝她一笑,“你是不是同我想的一樣,覺著沒人敢來的地方珍珠最多?” 姜慧不安地垂下了頭。 崔凝一看她簍中空空如也,問道:“怎么回事?可是在哪兒灑了?” “方才……遇到jiejie了,我把珠都給了她?!苯勐曇艉苄?,但聲音卻極為好聽,“是……是我希望jiejie能得勝?!?/br> “這樣啊,”崔凝笑回,“你們姐妹感情真好。我也想要個meimei,可惜我爹娘沒能再添meimei給我?!?/br> “崔家小姐,聽說……聽說您與左相公子熟識?” “宋瑾明?”崔凝挑眉,“也不能說不熟,畢竟他與我未婚夫婿向來交好,但我與他向來不對盤,每回見面都吵架。怎么了?要我替你送香囊給他?” 每回有姑娘家向她打聽宋瑾明的事,接下來往往就是希望她幫忙送香囊。為了這些少女情思,崔凝不知道多少次拉下臉去找宋瑾明,每回都讓他冷嘲熱諷個沒完。 “不是,是……”姜慧看起來很緊張,冷汗直冒。 “姜家meimei,你怎么了?”崔凝見她神色不對,也緊張了起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我送你回去?” “崔大小姐,今日你若見到宋瑾明,千萬離得遠些。算我求你了?!苯壅Z調急促地講完這句話后就跑走了,神色恐慌,像是有鬼在追趕似的。 “……姜慧?”崔凝困惑不已。 她記得姜家這庶女,性情極為文靜,每回出來,總是垂著頭跟在嫡姐身后。 小時候,她最是羨慕這對姐妹。因為姜玥與其他家小姐不同,總是事事關照自己庶妹,而姜慧也依賴著嫡姐。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回趁著姜玥不在,有名趾高氣昂的小姐看準了姜慧是個庶女,暗中刁難姜慧,結果姜玥一回來,不顧形象地與那名小姐撕破了臉,還稱,今后誰家請了那小姐,帖子就不必發到姜府。當時她就想著,要是自己也有個姐妹該有多好。 而崔凝與姜慧最接近的一次接觸,是有一回同在侍郎府作客賀生辰,但她卻撞見姜慧紅著眼睛一身狼狽,全身顫抖,說自己在外頭摔了,鞋也掉了一只。于是她連忙讓望舒將馬車上自己備用的衣裳鞋襪拿出來給姜慧替換,幫她打理整齊之后再回廳中。 奇怪的是,幫了姜慧后,非但一句道謝也無,姜慧甚至一直躲避她。 只當是姜家meimei膽子小,加上那日還出了丑讓她看到,心中難免有疙瘩。 是故,崔凝倒也不把這般沒頭沒尾的對話放在心上,哼著小曲繼續尋珠去了。 宮中的拂云閣中,以太子為主位,左右兩側分別坐著四名皇弟,方才一同射箭作樂的兒郎們都同席飲酒。 宮樂聲未停,好事的晉王又不滿地嚷了起來。 “承淵,你都打了一年的仗,酒量這么差,如何帶兵?” 太子見表弟臉色微紅,搖搖欲墜的模樣,似乎不勝酒力,不禁失笑:“二弟,你別勉強他,承淵年紀輕,又素來不碰酒,酒量自然不如你。你方才還一直與他對飲,瞧,人都給你醉倒了?!?/br> 皇四子陳王亦是皇后所出,向來最疼愛易承淵這個小表弟,皺了眉頭道:“二哥,論喝酒,這滿室兒郎壓根沒人能喝得過你,你這般欺負承淵,過份了?!?/br> 隨后,陳王便喚來周遭侍衛,“來人,將易小將軍扶下去歇息?!?/br> 易承德似乎覺得有哪兒不太對勁,才剛要發話,卻讓一旁的二弟給打斷:“承淵的酒量向來不好,打了一年仗也不見他進步,晉王殿下此番倒是給了警惕,回去我就讓他多練練酒?!?/br> “對,是該練練。承澤,換你坐過來,我同你喝?!睍x王立刻就決定換上最佳酒友易承澤。 坐在席間的宋瑾明,看著易承淵就這樣讓人扶了下去,搖了搖頭。 隨后他很快便想到,今日不只太子在宮中設宴,聽說皇后娘娘同樣在御花園也有賞花宴。 復雜的情緒頓時涌上他心頭。 宋瑾明永遠都記得,那年也是在賞花宴之后,崔凝把他叫到了個四下無人的地方。 就在他板著一張俊臉,正要開口嘲諷如果想殺他滅口也不必這么大費周章的時候,她拿出了一個香囊。 她粉嫩的小臉看似有幾分羞怯,比四周的桃花還要美。 所有到了他嘴邊的刻薄言語頓時煙消云散,不知道為什么,還沒等她開口,他就先伸出手從她手中搶過了那繡有蒼竹的香囊。 “這是吏部張侍郎家的二姑娘要我轉交予你的,她不只繡工好,更是個嫻靜溫柔的美人,你是不覺得很好看?”崔凝見他雖然臉色不好,卻一語不發地馬上收下,定是中意那銹工精致的香囊了。小臉立刻出現了笑容。 在聽到那瞬間,宋瑾明臉色一沉,有股沖動想把手上的香囊狠狠塞到她嘴里。 “既然收下了,得好好珍惜人家的心意。我這就去告訴她你看起來很中意?!?/br> 第一回,他來不及反應,就看見崔凝囂張跑走。 接下來,或許是看到張家千金走了這條路竟然可行,崔凝那兒收到越來越多要給宋瑾明的香囊,如何推拒都沒有用,只好硬著頭皮又把他給找出來。 “這回三個都很好看呢,瞧,這是刑部郭侍郎家的三小姐,你看她這白鶴繡得多好,還有……”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嘴里吐出的嘲諷也越來越狠: “若你真有這閑功夫,自己拿著這些香囊回去研究,精進繡功,看見易承淵老拿著你那些歪歪斜斜的四不像,你不丟臉,我都要替他汗顏!” “你是收了那些小姐們多少銀兩?拿了多少好處?才讓你臉皮厚到敢把這些擺不上臺面的香囊拿給我?” “你想當老鴇,我可不想當妓子,你還真把我當風月坊的小倌?” 雖然話說得難聽,臉色擺得難看,但宋瑾明每一回都收下了。 崔凝心里暗暗覺得,或許宋瑾明嘴上不饒人,但心里是很歡喜自己受姑娘們惦記的吧,真是個寂寞的人。所以,連帶看著他的眼神也多了些憐憫。 崔凝做得最過分的一次,是塞給他一只木魚。 “別問我是哪間庵的,師太已經決心要放下你了,可你能不能收下她最后的一絲塵念?她亦會在佛前替你祝禱,愿你一生平安順遂?!贝弈p手合十,態度虔誠。 宋瑾明嘴角抽動,殺她的心都有了。 之后,他每每看到那只木魚,都覺得自己將來會下地獄。 接著他對崔凝臉色越來越難看,就算沒有送東西,他也克制不住對其脫口嘲諷。而崔凝也逐漸習以為常,不管他怎么罵都能笑臉相迎。 身邊的小廝問了他無數次,為什么公子每回收了心情都不好,卻還要繼續收? 只有宋瑾明自己知道,他收下所有東西只有一個原因, 那都是崔凝親手交給他的。 她一路揣在懷里,對他彎著眼睛笑之后才交給他的。 想到這里,宋瑾明皺著眉頭,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就在此時,他聽到身旁,姜緯所帶來的小廝附耳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交談的音量很小,幾乎讓樂聲蓋過去,但坐得近的他仍清楚地聽到了“湖邊”、“崔家小姐”等字眼。 然后姜緯與左右賠了笑臉,立刻離席,有些焦急地往閣樓外去了。 他知道姜緯在承淵出征時,曾送過崔凝幾次禮,但都讓她退了回去。 真是個蠢人,崔凝滿心滿眼的易承淵,就算他真戰死沙場了,崔凝那死心眼的瘋丫頭說不定會替他守一輩子寡。 但這下,易承淵酒醉被人抬了下去,姜緯的下人又在他耳邊嘀咕崔家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在還沒理出個頭緒之前,宋瑾明也跟在姜緯身后,步出拂云閣。 “這里果然最多!”在海棠樹下的一處石頭邊,崔凝心里得意,一連看見三顆珍珠,連忙低頭去撿。 可就在她重新起身的時候,身后猛然伸出的大掌掩住她的嘴。 “唔——!” 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見自己手上的竹簍掉落,里頭的珍珠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