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老當益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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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你說什么?”他雙手一松,前橋便得以翻轉身體,回頭看他。 梁穹一瞬間冷靜下來,眨眼無辜道:“……在下說了什么?” 前橋重復道:“你剛才說,想助我成為皇儲?!?/br> 梁穹無奈地看著那雙執拗的眼,剛才竟然讓沒由來的情緒占了上風,導致失言。他搪塞道:“殿下聽錯了,在下是說……” 不等他找借口,前橋立即戳了戳他的胸膛:“你就是這么說了,我不會聽錯的?!?/br> 她刨根問底,不肯罷休,梁穹只能抱住她服軟道:“嗯……方才一時興起,口不擇言,在下日后定當謹言慎行,這次您就高抬貴手,饒了我吧?!?/br> “我當皇儲,有什么好處嗎?”前橋皺眉道,“還不如讓我內甥當,我樂得清閑?!?/br> 梁穹沒說話,前橋又戳戳他:“你剛才說你不想等了,又是等什么?” 梁穹知道若是不答,她又會問上許久,索性還是直言。 “等圣上給您選的公卿?!?/br> “那怎么不想等了?” “因為……我不想再守著這個位置,虛席以待了——比起一個陌生人加入,我更希望殿下的公卿不是別人,是我自己?!?/br> 他的話認真而平靜,卻仿佛有千鈞分量。前橋的耳朵因他突然表露的心跡發燙,半天才反應過來:“嗯……你不是說過,國朝不能有兩位同姓男子為正卿,難道我成為皇儲,你就可以當正卿了?還是不能當的吧?!?/br> 梁穹解釋道:“并非完全不能當,而是,不能‘同時’當?!?/br> 見前橋不解,他嘆息解釋道:“這話殿下聽聽便好。若是圣上禪位,天下只留一位手執權柄之人,在下便可成為公卿——當然,此事不會發生,所以剛剛說的話都是一時胡言,您別深究了?!?/br> 待消罷體汗,梁穹起身,喚來奴仆送熱水,服侍前橋沐浴消乏。幫她清理過身上曖昧痕跡后,又隨她去床上躺著,伸展手臂將她環住。 前橋閉目歇息,感受梁穹的心臟在枕骨下通通地跳動。于半睡半醒恍惚間,她也能察覺到梁穹身上微妙的變化。 他今日所說胡言,當真不是心中所想嗎?捫心自問,自己又何嘗不想讓他當公卿……可真要為此爭權嗎? 魏留仙……倒不是沒有爭的根基。 —— 2. 翌日一早,宮中便先后傳來兩個消息。先到的是通知她午后參與庭議的圣旨,后到的是女皇請她和庶卿上午進宮赴宴的邀約。 這兩件事明明可以合并傳達,女皇卻非要派遣兩人分別帶到,一副先公事后私事,先君臣再姊妹的樣子。這讓前橋心中犯起嘀咕,女皇和魏留仙的關系是不是不大行。 一國之君可不像別人那般好糊弄,她這個贗品公主對規矩、人情一概不知,甚至連女皇的樣貌都說不準,貿然進宮一定漏洞百出。 前橋一邊焦慮地踱步,一邊問梁穹:“我該怎么和皇姊相處?” 梁穹被她詢問,還覺奇怪,琢磨了半天,最終回答道:“如常就好?!?/br> 可她根本不知道“?!笔巧?,怎么如常?前橋又問:“有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禮儀?我該怎么三跪九叩?” 梁穹失笑:“同胞之情,血脈相依,無需褥節。殿下當真如常就好?!?/br> 前橋慢慢琢磨過來,他說的“?!?,可能也是自己平日和他相處的“?!?。那么問題來了,魏留仙平日里難道會對女皇這樣沒大沒??? 回想當初賜婚風波,jiejie派間諜,meimei耍心眼,她打死也不相信這對親姐妹關系能多親近。 可事實證明,她的擔心的確多余。 —— 3. 內宮守備森嚴,卻對她府上的車轎、侍應十分熟悉,只經過簡單核驗后,便一路綠燈地打開層層宮門。她甚至不用下輦步行,就被人直送至女皇私人會客的儉行殿。 服侍皇元卿的大宮侍候在殿前,笑靨如花地將她和梁穹引入其中。前橋穿著禮服,走得盈盈緩緩,心中戰戰兢兢。 宮侍在前帶路,掀開淡金的紗帳,令她和梁穹步入居豐堂。前橋轉眼環視一周,見正席坐著一位體態雍容的美婦,與魏留仙眉眼間甚是相似,卻有著魏留仙身上見不到的威儀和莊重。 雖然從梁穹口中得知女皇已經四十多歲,可rou眼看去,她更像三十出頭。 端坐于女皇右手邊的人,前橋曾在夢中見過,正是氣宇不凡、儀態萬方的皇元卿。 前橋和梁穹先后步入堂中,女皇便沖她二人微笑點頭,前橋乍著膽子喚道:“皇姊……好?!辈铧c沒把舌頭咬了。 這不體面的招呼方式果然讓女皇微皺起眉,可她的斥責更像是親切的埋怨:“好什么好?你這孩子,朕不宣你,你就不進宮來?!?/br> 前橋只能干笑:“皇姊日理萬機,留仙可不敢打擾?!?/br> “是不敢打擾朕,還是你忙壞了,沒空進宮?聽聞最近你府上熱鬧得狠,想來‘日理萬機’的不只朕一個。別杵著了,坐吧?!?/br> 她抬手讓前橋入席,前橋只能強作鎮定微笑落座,梁穹則老老實實行過大禮,才坐在她身側。 皇元卿道:“三日前家姊生忌,我擔心穹兒思親情切,喚了他入宮。若非如此,因公主不常來,連穹兒也不得見上一面?!?/br> 前橋明白,皇元卿在為梁穹進宮的真正目的打掩護,反正他們已經就此事說開,索性裝糊涂:“啊哈,以后皇元卿想見他,派人到我府上知會一聲就好,不用非隨我一同來?!?/br> 她合計著女皇要問她冶鐵之事,早在腹中暗暗打稿,可女皇接下來只詢問她身體狀況、衣著飲食等生活瑣事,旁的話一概不提。最終還是她自己坐不住了,借著話家常的功夫,把辦廠冶金之事說出。誰知剛起了個頭兒,女皇便擺手讓她停下。 “家宴難得,朕許久不曾見你,何必用正事掃興?你那些話,稍后再說吧?!?/br> 前橋只能悻悻閉嘴,實在搞不清女皇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載寧還沒好嗎?”女皇喚來一名宮侍問道,“去博引堂看看,若他‘受戒’結束了,便帶他過來?!?/br> 宮侍應聲去了,女皇說過這些話后,又看著她和梁穹笑:“朕還記得你們小時念書,都懼怕梁太師嚴厲。一旦她奉命授業,你們便稱是‘受戒’,如今還記得嗎?” 前橋自然是不記得了,側頭看梁穹,發現他有些慌亂:“自然記得……原來姥姥今日也入宮了……” 女皇點點頭,似乎挺滿意看到他這副正襟危坐的模樣:“等會兒朝議,梁太師也要參與,朕便讓她先去考校載寧課業,待完畢后一同過來進膳。也不知為何此時還未結束?” 前橋能明顯察覺,自打梁穹和女皇進行上述對話后,整個人的姿態都變了。他收起笑容,挺直后背,將坐具不動聲色地后撤了幾分,身體僵硬得像是被一把無形的框子套在里面,這讓前橋倍感奇怪。 梁太師……那不是他姥姥嗎?怎么跟聽大老虎要來似的? 她無法發問,見女皇和皇元卿反應如常,還在頻頻停箸舉杯邀她共飲,只好一邊應酬,一邊偷偷觀察梁穹。 正在宴酣之時,門外傳來一聲通稟,說是梁太師到了。 只見梁穹的后背驟然一震,皇元卿也頓時收斂笑容,凝神屏氣,正襟危坐。兩位梁姓男子原本風度翩翩,此刻皆露出枕戈待旦之狀,唯有女皇一人神態自若,呵呵笑著站起來。 前橋也起身離席,見一位滿頭花白,精神矍鑠,一臉不怒自威的老太太快步走進堂中,中氣十足地對著女皇山呼萬歲。 女皇來到她面前,躬身雙手將她攙起,尊敬非常,讓她坐在左手席間。那老太鄭重謝過皇恩,待女皇等人重新落座了,她也沒依旨意坐下,而是轉頭對著梁穹,雙眸噴火,大喝一聲: “小子無儀!敢如此不守規矩!” 梁穹顯然對這聲突如其來的怒喝已有心理準備,鎮靜地垂首而立。前橋卻沒防備,被她嚇了一大跳。 她本來就心虛,一驚之下,將桌上酒盞打翻,先在桌上叮里咣啷地滾了一遭,又在地上摔個稀碎。 梁老太眉頭微皺,凌厲的目光又向她射來。 前橋沒由來地一陣肝顫,立即噤若寒蟬,也不敢去收拾殘局了,任由酒水一滴一滴浸濕衣服,手足無措地看著她。 好嚇人啊……這什么情況臥槽? “年紀愈長,愈發不懂規矩!公主席側豈是你坐得的?” 梁老太太的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轉而訓斥梁穹的瞬間,前橋竟然噓出一口氣。明明被罵的是梁穹,自己竟有種不道義的劫后余生感。 “荊國皇室祖制,卿子中唯有正室方能坐于席側,他人皆要立侍其后。你雖代掌公主府,也只是庶位,怎能與公主同席而坐?” 前橋愣住,她還以為梁穹是犯了多大罪過,原來只是坐在她身邊,就惹老太太如此發火? 知道事情并不嚴重,她就放心了,俯身將酒盞的碎片拾起,對梁太師笑道:“您息怒,梁穹雖是庶卿,但我愛重他之心一點都不比公卿差,才允許他坐我身邊的?!?/br> 她本意是宣明自己對梁穹格外在意,帶著點討好的意味,可梁太師聽了愈發憤怒,正色道:“以庶侵嫡,以卑踐尊,如此媚主之行,若不整肅懲治,豈非徒惹物議,令皇室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