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
所以,這就是他從小堅定地認為他有一個百分之百向導的真相嗎——他夢到過,我。 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偏執狂,精神病。是的,但又不是的。我自己也一度被冠以這些形容詞,我理解這種感覺。沒有我之外的證人,只有我自己和我的感官,我的感官告訴我,就是這樣。 而事實最終向我們證明,我們的感官揭露的一切,是真的。 我被他抱著坐在沙發上。他沒有像之前那樣把自己關進訓練室,他甚至沒有讓他的精神體把“我”吐出來。我們在家里,在白噪音里,樹葉的沙沙聲包圍著我們,很安全,沒有人會來打擾。他想再做一次,但他不著急。他安靜地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手臂圈著我的小腹。他靠起來比沙發硬,但是,這樣靠著他,讓我感到非常安寧,一直以來,隱藏在我心里我從未察覺到躁動不安平息了。 這是生理反應。 但是,順從這種生理反應,真的非常舒服。只是,想讓自己舒服一下而已,是生理反應…… 而他,他不只當做生理反應。他還把它當做,愛。他認為,他愛我。 “明天開始要出任務了?!彼f。舍不得和我分開。那一刻,我竟然也有了一種不舍,我想到如果我是S級,和他一起服役…… 不。他告訴我?!疤kU了?!彼f,“你現在這樣,很好?!?/br> 我現在這樣,很弱。 雖然我和他配合,險勝了首席,可是我還是太弱了——精神力的等級和精細控制,感知,訓練,經驗——我和他不匹配。他是遠遠超出當前所有測試閾值的超S級,而我…… “我是為了找到你,才變成現在這樣?!彼f,“他們完全搞錯了。是為了你,我才要變成最強。沒有你的日子對我來說根本不值得活。我不是因為認為你有戰略價值才要尋找你,更不是因為認為你會讓我變強才要尋找你。我們,百分之百匹配的哨兵和向導,是不該被分離的?!?/br> 我們不該被分離。 我的心中有一部分是贊同他的,那作為向導對自己匹配度這樣高的已經結合的哨兵的“生理反應”,被稱為“向導的天性”的部分??墒橇硪徊糠帧?/br> 我想起和九十九初次見面時,她灌進我腦海里的那些話。 他是因為我,才發現了海倫。 如果不是我,海倫根本不會死。 他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用力抓住自己的手腕,抓到關節發白。痛苦,憤怒,仇恨……他迅速從那個說著愛我的溫柔地戀人變成了一頭喉嚨里正在發出低吼的野獸。上一次,他從茶幾下拿出槍,向我射擊。 他抓住我的手,握住我的手,手心摩挲著我的手背。他“聽”到了我的恐懼,于是,憤懣又頃刻變成了道歉。 只對我的道歉。 “我……我還有一件事,一直想告訴你,”雷對我說,“你想繼續學數學嗎?我可以幫你……” 我擦擦自己的眼角。 “不用了,謝謝?!?/br> * 凌晨的時候,他走了。我抱著“我”躺在臥室,我當時沒有醒,但是我察覺到了。 那似乎是夢,似乎又是現實。他輕輕推開門,看了我一會,然后輕輕把門關上。他這次是從另一扇門離開的,有人正在門外等他——是那位黑頭發的伊芙。 他們一起坐上了一輛車的后座。車啟動了。 他看向車窗外,好像我真的就正站在那里,而他在看我。他似乎試圖笑笑,但是笑容盡是苦澀,他于是就不笑了。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于,我感覺不到他了。他消失了。 這遠遠沒有在“公?!睖y試時,他突然消失給我的感覺強烈,但是,我仍舊感覺很難受?;貋?。我聽見自己在哭,在尖叫。我在一片沒有他的黑暗中奔跑。把他還給我。 黑暗的盡頭站著海倫,海倫擁抱了我,拍著我的后背,一如曾經。就算我失去所有渴望,就算所有人都覺得我一無是處,可是只要有海倫在我身邊…… 我醒來,白噪音是清晨的鳥鳴,人造日光模擬晨光的模樣斜射進來,落在我的床鋪上。這里空蕩蕩的,既沒有海倫,也沒有雷。 我失聲哭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