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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時候,曾導籌備多年的《離鄉》正式于南部位處偏僻的一座小村落開拍,劇本出自蘇曼茵好友工作室下的小新人編劇之手。 蘇曼茵再三考慮之下,把在桐林鎮放假放到幾乎快失聯的魏芷梨召回,再強硬地把人給塞進這個劇組里,還把顏瀟雨也一併派過去。 美其名是替曾導打下手,實際上是想藉機讓魏芷梨散散心。 雖說地理位置偏僻,可畢竟好山、好水、好風景,天氣又好,著實是轉換心情的好地方。 話是這么說,魏芷梨來了以后,也沒真當是來散心度假,既然不是作為跟組編劇而來,她就把自己當作機動人員,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就主動過去搭把手。 卻唯獨不主動去觸碰劇本。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總覺得對方似乎對她帶著敵意。 不是很明顯,可平時一向遲鈍的她,這回卻不知怎地變得敏感,從她每次看向自己時的眼神就能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 魏芷梨想,既然對方不待見她,她也就不往對方跟前湊。 畢竟都是編劇,她又是在網路上被臭罵過的編劇,也許在對方看來,她就像被蘇曼茵流放邊疆,如果想回去,就得在此做出成績來,而首要目標,自然就是同樣身為編劇的新人編劇。 魏芷梨被自己的想像給逗笑了,可笑過以后,又覺得似乎還真像這么一回事。 于是為了讓對方更自在放松,她不僅不主動湊過去,還私下找上曾導,讓他對劇本有任何疑問時多與新人編劇討論,盡量別找她,以免讓新人編劇產生不安全感。 「……當個編劇要什么安全感?」作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儘管「閱女無數」,曾導依舊不懂年輕女生心里在想什么。 偏鄉的拍攝條件不如城市好,很多東西都必須自己親自來。 處在這樣的環境里,魏芷梨每天忙得無間暇心思去想起其他事,只在每晚收工以后,習慣性地拿起手機查看他發來的訊息。 喬新楷后來一直都在跟她道歉。 那天她單方面跟他發完脾氣以后,沒再回去喬家,連晚餐時間都沒過去,就這么把自己關在家中。 后來她收到他發來的訊息,先是向她道歉,然后告訴她隊里臨時來了通電話,他不得不歸隊出任務。 魏芷梨當時面無表情地就把程式給關了,也沒想給他回覆。 此后的每一天,喬新楷只要一有空就會發訊息給她,除非情況特殊,不方便使用手機,他也會提前告訴她,或在事后向她道歉。 她無數次的想予以他回應,卻又每每望著對話框出神。 其實隨著時間過去,她早沒有最初的憤怒。 當初她也并非不知曉他換了個職業進劇組是有別的目的,不過是乍然聽見目的關乎馮雅娜,情緒上了頭方發了場脾氣。 說到底,是她矯情了。 可知曉歸知曉,心里卻始終不怎么舒服,后來她想,矯情就矯情吧,看人臉色活了這么多年,還不許有人看她臉色了? 所以她終究還是沒有回過他訊息。 不只不回,還壞心眼地總是點開已讀,讓他體會期待后卻又落空的感覺。 一次又一次的。 再次看了來自他的道歉,魏芷梨關掉手機螢幕,將手機握在掌心里,長吁出一口氣后,她抬起頭來仰望夜空。 漆黑的布幕上綴滿點點繁星,又大又圓的玉盤平躺在它們之中,散發出微弱光芒。 又是十五了啊。魏芷梨心想。 從滿月上收回視線,將一口沒抽的菸熄在菸灰缸里,喬新楷的目光終于落向手機螢幕。 他倒也不是不清楚她的意思。 看著訊息左下角再次跳出已讀,而對方依舊沒有要回覆的意思,他抿抿唇,關掉螢幕,轉身回到休息室內,一屁股落坐在椅子上,沉著臉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一個多月了。 她不回他訊息,也不接他電話,甚至在不知何時離開桐林鎮,卻沒有回到她位于北部的住處,如果不是她還會已讀他的訊息,他真要以為她已經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頹然地將臉埋入掌心,喬新楷咬緊牙,極力克制因此念頭而起的恐懼。 「喬、喬隊……」 沉默中,葉澤陽弱弱的喚聲響起。 喬新楷近來的狀態過于不對勁,別說是小隊隊員,幾乎整個刑警大隊都注意到他的狀況。 分明幾個月前還開心地與他們告假,豈料一休假回來,整個人便陰沉的渾身散發低氣壓。 作為知道最多秘辛的小隊隊員們,第一反應是:被甩了。 他們想安慰喬小隊長,卻又無從下手,左思右想后,只得再次派出葉澤陽。 先鋒成員葉澤陽:「……」打不過也罵不過,就很氣。 喬新楷聞聲抬頭,目光里不帶一絲情緒,葉澤陽被看得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往常不懂看眼色的他這會兒都會看了,直覺讓他別招惹喬新楷,他實在沒忍住,當場扭頭向門外的隊友們求救。 隊友們心里一驚,暗叫不妙,一邊在心里把葉澤陽罵得要死,一邊輕手輕腳往外撤退。 然后自然又是還沒順利撤退就被喬新楷給逮了回來。 一字排開站在喬新楷面前,他們正覺得自己這次似乎真的完蛋了,恐怕真要被迫體驗什么叫魔鬼訓練時,就聽喬新楷啞著嗓開口。 「我把人惹生氣了?!?/br> 雖說還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可任誰都能從語氣里聽出他的不知所措。 幾人從沒見過喬小隊長這般脆弱的模樣,面面相覷后同時看向他,一時間反倒不敢隨意出主意。 喬新楷也沒冀望他們,不過是無人可說,想找人傾訴一下而已。 所以他繼續說:「她覺得我騙她,不聽我解釋,不回我訊息,也不接我電話,甚至不讓我知道她現在在哪里?!?/br> 托著腮,他懶懶地坐在他們面前,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隨意,但落在他們耳里,卻只剩下生無可戀的意味。 隊友們你撞撞我,我碰碰你,都覺得應該有個誰現在跳出來說句話勸勸喬隊,卻是誰都沒敢說,深怕一不小心說錯話,連累其他隊員。 主要是,喬小隊長的語氣實在太過絕望。 說是惹人生氣,聽著卻實實在在是被甩了。 這種時候,誰也沒有想到要派出葉澤陽,偏葉澤陽仔細聽過以后,認真替喬小隊長想了個辦法。 「那就從她身旁的人入手,想辦法問出她在哪里,親自去跟她解釋???」 他語音落下的同時,所有人倏地轉頭看他。 「我又說錯了嗎?」葉澤陽指著自己,滿臉的莫名其妙。 喬新楷顧不上沒回答,抓起手機,轉身推開陽臺的門,大步走出。 還是相同的位置,他在聯絡人中找著倪景辰的電話并撥通。 這是當時在《醉相思》劇組時才交換的號碼,但他一次也沒主動撥過,反倒是倪景辰為拜託他一些事情,打過不少次。 「還債了,小伙子?!闺娫挷沤油?,喬新楷當即開口。 「什么事啊喬哥?」 「幫我問一下魏芷梨在哪,但別說是我問的?!?/br> 「梨姐???這容易,你等我訊息?!?/br> 倪景辰沒推辭,胸有成足地應下這對他而言并不艱難的任務,然后沒用上多久時間,很快就把魏芷梨此刻待的劇組地址發送到喬新楷的手機里,同時,還不忘吃個瓜。 倪景辰:「喬哥,你跟梨姐吵架啦?」 喬新楷對此視而不見,存下地址,向他道過謝后就不再搭理他,還順帶將他的對話給靜音,拒絕接受任何通知,把過河拆橋這件事做到極致。 盯著地址看了一會,喬新楷再次抬頭,目光落在幾乎要被烏云給完全遮住的月亮,彷彿與之對比,在那張連日來陰沉的臉上,總算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