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霜雪 第26節
喻沅實在厭煩她哭哭啼啼的樣子:“世子爺查到喻九娘和她的身邊人,要將她送到府衙懲治。我自然是為了喻家,讓徐知府斷個清白,好讓世子爺知道,我們喻家家風嚴謹,為人清正?!?/br> 喻大夫人怒火噴薄而出,急得差點過來打人:“你這小賤蹄子,心腸狠毒,害你jiejie在牢里過夜?!?/br> 喻大夫人憂心如焚,擔心這事傳到帝京去,被手帕交知道,毀了喻九娘的前程。 早知喻大夫人不會善罷甘休,竟然惡人先告狀,喻十二娘冷冷道:“大伯母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九jiejie意圖謀害親meimei,我心腸軟弱不計較,才給了她第二次害我的機會。大伯母罵我之前,還是好好想想這事該如何收場,你身為幫兇,也想學你的女兒去江陵府衙走一遭不成?!?/br> 喻大夫人厲聲喝問:“你莫唬我,江陵府衙親自送喻九娘出來的,一切都是珍兒和小蓮所為,和九娘毫無干系,十二娘休得污蔑我們母女?!?/br> 此時喻沅被喻家人團團圍住,正是群狼環伺,然她神色堅定,分外清醒,吐出的字一個比一個重。 “我是不是污蔑,大夫人心知肚明,有沒有證據,大夫人也心知肚明,畢竟是您親自給了九jiejie第二次肆無忌憚的機會??上粔蛐暮?,沒有繼承您的手段?!庇縻涠⒅鞔蠓蛉?,說到這里終于輕輕一笑,“聽聞我那可憐的十四meimei,吹了風就沒了,您可是比九jiejie只會推人下水高明許多?!?/br> 喻大夫人聽她提起舊事,臉色變形:“你這……” 喻老夫人咳了咳,支持公道:“十二娘,你做的太過分了,將我們喻家的名聲置于何處?!?/br> 喻沅揚起聲音,近乎尖銳:“我竟不知喻家的名聲如此重要,是我十二娘的,是喻九娘的,還是祖母您的,亦或是……” 她咬著舌尖的字,每個字帶著冰凌子刺向面前人:“在座所有喻家人的,才值得諸位勞師動眾?!?/br> 他們都想錯了,喻沅今天來不是來領訓的,是來問罪的! 喻九娘第一次對我下手的時候,正逢大伯父和二伯父升遷要緊之時,家里不能出這種丑事,是祖母您示意壓下來這件事。喻大夫人領會其意,將喻九娘身邊所有知情人殺了干凈,一場大火,尸骨不留。 事后,大伯父舉薦我爹去做了渠縣縣令,我爹覺得少了一個寧王世子妃,幸好還能換得一個縣令之位,欣然上任,于是長輩們心照不宣地揭過了此事。 兄弟鬩墻,姐妹不睦,喻家多少腌臜故事,都由您和幾位叔伯親手成就。 到如今,喻家這棵參天大樹已經爛到根底,子孫不肖,弟子不賢,都是拜你們所賜。 喻沅毫不留情,口齒伶俐,字字惡毒,落在正堂里清晰無比,說得幾位族叔拍桌欲起。 自喻老夫人掌家,自認喻家和和睦睦,突然被喻沅指著鼻子罵,氣得臉色鐵青:“我們喻家好好供你吃喝,你就該知恩圖報,以喻家利益至上?!?/br> 喻沅目光掃過喻老夫人、喻大夫人、喻三夫人,還有面容模糊的喻家叔伯,甚至站在后頭的幾位郎君娘子。 他們曾經蜂擁直至,又輕易拋棄。 她徹底失望,接過瑩玉手里的盒子:“祖母說的對,這一萬兩銀子買我封口,才知我竟然值這么多錢,是該以身報喻家恩情?!?/br> 喻沅身后只跟著瑩玉,一主一仆,勢單力薄。 她另一只手扯出那塊鴛鴦荷花的玉佩來,昂起頭,露出明艷無雙的臉:“我不是一塊人形玉佩,不是隨用隨扔的小玩意,是活生生的人。你們滿口仁義道德,只有眼前利益,不惜賣兒賣女。養育之恩,我兩次落水還了。你們心心念念的寧王府世子妃位置,我也占著,喻家依舊是寧王世子妃的母家?!?/br> 喻沅從盒子里面拿出一萬兩銀票,逐句逐字:“從此銀貨兩訖,恩怨分明?!?/br> 作者有話說: 二更√ 終于寫到這里了,感覺被榨干,大家周五愉快鴨。 最近疫情很嚴重,諸位保重~ 第33章 喻沅拿著銀票, 眼神橫掃過曾經的血親們,她最后不經意間劃過被驚呆的喻三夫人一眼,唇角緊緊抿起, 目光漠然。 隨即她等也不等, 大步離開。 徒留喻家人目瞪口呆,他們不可置信地看著喻沅離開的背影,堂中轟然炸開,如水入熱油鍋, 紛紛向喻老夫人告狀。 喻十二娘何等跋扈囂張, 痛斥喻家掌家, 將他們的臉皮放在腳底下踩! 被喻十二娘頂撞一遭,又被七嘴八舌發表意見的喻家人說得耳邊嗡嗡作響, 喻老夫人手里佛珠捏得飛快。 剛才眾人氣勢洶洶, 居高臨下的訓斥十二娘, 已經將喻沅得罪了個徹底。 可等喻老夫人將這事在心里轉了一圈,氣也消散。孟西平住進來也有幾日, 喻老夫人看著,心里漸漸明白,偌大一個喻府, 寧王世子眼底只喻沅一人,缺了喻沅這座橋梁, 和王府的親事以后還有什么可盼望的,結親如結仇。 喻老夫人忍耐不住, 捏住一顆佛珠,頭痛地拍了拍桌子, 低聲怒喝:“事到如今, 你們如此氣憤有何用, 總得拿出個解決辦法,難不成眼睜睜看著十二娘和喻府分道揚鑣?” 有人干巴巴笑著安慰:“十二娘到底是姓喻的,骨子里流的都是咱們喻家的血,小娘子在氣頭上,說得一時氣話,老夫人切莫當真?!?/br> 沒有人應聲,其他人看得分明,十二娘將親娘喻三夫人的面子都不給,宛若血海深仇,可不像是只當氣話。 想到寧王府,這才覺得還想將喻沅哄回來,挽回一二。 “一切還是要從喻九娘說起,要不是她喪心病狂,我們喻家風風光光進帝京,也沒有這么多麻煩?!?/br> “三哥說得極是,本是大夫人管教無方,你和九娘子去和十二娘好好道個歉,這事也許就過去了?!?/br> 喻大夫人被這些倚老賣老頤指氣使的叔伯們氣得胸脯起伏,呼吸急促,沒有好臉色。 她指著說話的男人:“好話賴話都讓三叔公說盡了,您剛剛在十二娘面前說這些,說不定她還能給你個好臉色,當真以為她會在世子爺面前好好記上你們的恩情?!?/br> “你們現在試圖將臟水潑到我們母女二人身上,欺負我們母女,不過是因為大爺無暇顧及我和九娘。他在帝京苦心支撐喻家,等諸位長輩去了帝京,該如何面對他!” 一屋子的人忽然吵吵囔囔,互相指責起來。 只是喻三夫人見狀不妙,讓小廝追出去。 小廝跑了沒兩步,發現了喻十二娘,正要上前和她說話,瞥到遠處身影。寧王世子就站在十二娘身側,正向這邊看過來。小廝如遭雷擊,停住腳步,立刻縮身跑了回去。 喻沅挺著僵硬的背,緩緩從正堂走了出來。 后面的瑩玉昂首挺胸,抱著木盒子,宛如剛剛打了勝仗的女將軍,見到孟西平,她收了面上喜色,落后幾步。 孟西平就在外頭不遠處含著笑等喻沅,手里捻著一朵鮮艷欲滴的木芙蓉,顯得格外閑散風流。 喻沅無心想別的,橫眉豎眼:“我不是不讓世子爺來嗎?” 孟西平將手里那團粉色的花簪在喻沅鬢邊,他眼睛自然地彎了彎:“本想來給你撐腰?!?/br> 結果發現并不需要他出場。 方才十二娘在里頭舌戰喻家人,有幾分對上帝京貴女的樣子,孟西平怕進去打斷她發揮,留在堂外等她。 喻十二娘笑著說:“你看,就是這樣的結局?!?/br> 這就是生她養她,拿她去博潑天富貴的喻家。 她要披上孟西平賜予的寧王府外皮,才能有恃無恐。 喻沅眼神茫無焦點,似在看整座喻府,又似落在孟西平身上。 不管是喻府還是寧王府,她都曾經對這些地方抱有期待,一次次失望,前世今生交疊,如墜夢中。 孟西平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惶恐,他想也不想地按住喻沅的肩膀:“十二娘?!?/br> 喻沅猛然驚醒,揮開他的手,貝齒咬了一下唇,收起不值當的惆悵,從夢中落到腳踏實地的人間。 她不要忍氣吞聲,步步退讓,要擊缶而歌,快意當前。 喻沅突然笑了笑,眼神放松,就像已經將某些曾經期待過的東西徹底拋在身后。 孟西平仍在看著她,眼神奇異,充滿探究。 喻沅和他默默對視一眼,從厚厚一疊銀票里抽出一張遞給孟西平:“祖母和大伯母現在一定在心里咒罵我,不該給我送那么多禮物?!?/br> 孟西平自動握住,他剛才還以為喻沅要將銀票還回去,結果她全數收下,喻家人賠了夫人又折兵,應該急得吐血。 喻沅想了想:“你的功勞很大,再多給你幾張?!?/br> 喻沅一臉痛心地給了孟西平十張銀票。 孟西平尤其稀奇,嘴上說:“原來在十二娘眼里,我值一千兩銀子?!?/br> 他說著還是將銀票收入袖中,堂堂寧王世子,被一千兩銀子就打發了。 喻沅如今已經很平和,溫聲細語同孟西平商量:“都給你,你能換個人當世子妃嗎?” 孟西平抬眼看她,輕道一聲:“十二娘方才說要牢牢占著世子妃的位置,我替你記著?!?/br> 喻沅:…… 原來他全聽見了,男人沒有錢實在,還是先拿銀票吧。 喻沅邁步就走,頭上那朵木芙蓉飄然落下,墜落在孟西平掌心,花瓣被喻沅身上的香氣浸潤透,他默默收了起來。 這回去的路卻不是往喻沅院子去的。 孟西平跟著她走了一會,明白過來:“你要去找喻九娘?” 喻沅步子不停,直奔喻九娘住處:“我的好jiejie剛才不在堂中,只好我主動去找她敘敘舊?!?/br> 她同喻家舊事已平,和喻九娘卻還有舊賬要算。 喻九娘甚至將手伸到周mama和瑩玉等人身上,喻沅怎么會輕易放過她。 喻九娘院子里面的丫鬟被喻大夫人全數替換下去,她們都是今早才調過來的,根本不敢攔下喻沅和孟西平。 喻九娘站在水桶前面,止不住地想起大牢里在她身上跑過去,嚙噬她皮膚的老鼠:“來人,給我換水!” 給喻九娘換水的丫鬟看到喻沅和孟西平,慌張行禮,不小心碰倒水桶,漫了一地水。 喻九娘瘋狂撓著手臂,她一遍一遍洗著臉和手,手掌被水泡得發白腫脹,手臂上滿是指甲劃出來的紅痕,她卻毫無痛覺,仍不肯停。 被水桶翻倒的動靜驚醒,喻九娘來不及向丫鬟發作,先眼神惡毒,鎖定了喻沅這個罪魁禍首:“喻沅,你還敢來見我!” 然而她看到了后面的孟西平,喻九娘頓時慌張起來,倉惶大喊:“來人吶來人吶,去找我娘,去找祖母來!” 喻沅笑瞇瞇地朝她走了兩步,仔細打量喻九娘,驚訝地說:“聽說九jiejie早上回來,我便想著來探望jiejie,看起來jiejie昨夜在江陵大牢里睡得不是很好?!?/br> 喻九娘發了瘋,抓起手邊燭臺扔向喻沅:“我就應該溺死你,早該讓你死!” 她胡亂丟著東西,被喻十二娘輕易一一避過。 眼看著離喻九娘越來越近,喻沅突然暴起踢向氣喘吁吁的喻九娘。 喻九娘防備不及,被一腳踢倒在地。 不過瞬息之間,喻沅雙手抓住喻九娘的頭發與后腦殼,將她的腦袋狠狠按在水中,吐出一口寒氣,將喻九娘渾身凍結:“九jiejie,我可是狠狠喝了一肚子池塘里的臟水,這水是你洗手用過的,便宜你了?!?/br> 喻九娘在桶里瘋狂掙扎,雙手胡亂抓著架子,試圖起來,被喻沅踩住腿,制住全身,反復按下去。 喻九娘的呼救聲掩藏在水的氣泡中,喻沅沒有松手的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喻九娘突然失去抗衡的力氣,不再掙扎,軟趴趴倒在桶邊,手指在木頭上留下長長的劃痕。 她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