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納稅大戶 第30節
六姐兒氣憤得像只燒沸了水的茶壺,五姐兒在旁邊從容點頭,對,她想說的就是這個來著。 所以,玉格眉頭皺起,陳氏是擔憂她的前程?擔憂得生生病了? 或許真是如此,陳氏的身體底子不算差,至少比金姐兒是要強上許多的。 玉格的眉頭漸漸松開,一種無力感卻從心底慢慢升起。 “我不是說過嗎?家里一個月只用出一兩銀子,旁的,余下的九兩也好,你的嫁妝也好,二姐的嫁妝也好,我來想辦法,我不是說過嗎?” 從前,她或許還想著讓她們知道,她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要愛自己,要有自己的主意,別把希望都寄托到她身上,可后來,她已經不怎么奢望了,寄托就寄托吧,只求她們能對她坦誠些,別偷偷的瞞著她,做什么犧牲奉獻的事。 家里頭她說話的份量越重,她要顧的事就更多,沒法子兼顧家里的大事小情,她們這樣的奉獻精神只讓她覺得累。 玉格閉了閉眼,“我先去給額娘抓藥?!?/br> 大夫只留下了一副藥,一副藥只能吃一天,若是分成兩天,濃度低了也就沒什么效果。 五姐兒和六姐兒忙道:“我們和你一起去?!?/br> 如今家里走得開的,就她們三個。 五姐兒和六姐兒一左一右的走在玉格身側,時不時看看她,又不時腦袋后仰,隔著玉格用眼神交流著什么。 “好了,”玉格沒有看她們,只瞧著前方道:“我沒事?!?/br> 兩人瞬間收回腦袋,齊齊看向她。 小眼神明擺著都不怎么相信。 玉格突然笑了起來,五姐兒和六姐兒一愣,頓時又腦袋后仰,交換眼底的驚駭。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話,”玉格笑了一聲,五姐兒和六姐兒又收回腦袋看向她, 玉格慢聲道:“何以解憂,唯有暴富?!?/br> 三人走到德濟堂藥鋪,德濟堂門臉不大,開在阜成門附近,主要為城外來求醫的病人診治,醫術還算過得去,收費也并不太貴,生意很不錯。 遠遠的,三人就聽到德濟堂里有些吵鬧哭啼聲,不過三人并沒有放到心上,畢竟藥鋪最多這樣事。 貧窮和疾病常常是對雙胞胎。 但走近后,三人卻發現,這哭啼聲的源頭,竟像是有些眼熟。 “呀,是他!”六姐兒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第39章 、采冰人 是她們頭一回逛西四牌樓的時候,在阜成門外看到的跌入護城河里的那個采冰人。 此時他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一個婦人跪在他身側傷心的啼哭著,朝著藥柜的方向不住請求,緊挨著婦人的還有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也哀哀的流著眼淚,陪著母親一起給人磕頭。 四周其余的人,或是戚戚,或是不耐,或是無動于衷,總之皆是冷眼旁觀著。 到德濟堂看病抓藥的,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自家還有人病著,無論善是不善,都沒有余力幫扶他人。 藥鋪的掌柜也是搖頭嘆息,顧自招呼別的客人。 這樣的事見得太多了是其一,其二是幫了這一家,別家幫還是不幫,總有更苦的更難的更慘的,名聲傳出去,都來他這一處,他這生意還能不能做,他也有家要養,有口要糊。 六姐兒的驚呼驚動了正哭嚎著的婦人的注意,婦人膝行著轉向她們的方向,連抬起頭來看一看都來不及,就先磕了好幾個頭,“求求您,求求您們救救孩子他爹吧,求求您!” 婦人說完抬起頭來一瞧,見只是三個孩子,臉上劃過抹絕望之色,身子癱軟了下去,捂著臉放聲慟哭起來。 六姐兒著了急,忙勸道:“噯噯,你別哭了,哭也沒有辦法不是?!?/br> “唉,”旁邊一人開口勸道:“我早說了,你要救他,只有把你閨女賣了,你瞧瞧拖了小半個月,病得更重了,唉,如今賣閨女的人也多,你這估計都賣不上什么價,唉,但至少買幾副藥應該是夠的?!?/br> 婦人的哭聲更悲更痛,卻還是搖頭,“不,不?!?/br> 小女孩流著眼淚攥住婦人的衣角,哭著求道:“娘,你把我賣了吧,娘?!?/br> “不,不?!眿D人死死的抱住小女孩,只流著眼淚不住的搖頭。 那昏迷著的男人也像是有意識般,口齒不清的嘀喃著,“不,不賣?!?/br> 六姐兒看得心底酸酸澀澀,悄悄的紅了眼眶,看向玉格有意想說什么,但又忍了回去。 他們家也是沒余力幫別人的,為了能在過年的時候多掙些錢,玉格向小舅舅借了十兩銀子,這十兩銀子連著玉格手里的兩貫錢都被玉格投進了新買賣。 因為本錢少,有一樣生意,玉格還上門請了郭木匠入股。 為了省錢,玉格連著十幾日沒有踏出房門一步,日夜不停的畫了改了無數圖紙,三姐和四姐熬油點燈的做女工,絞盡腦汁的安排采購和活計,生生把上個月養出來的一點rou又掉了回去,熬得臉色蠟黃,眼下青黑。 如今額娘又病了…… 賣面包糠和二姐擺攤的錢是不能動的,玉格說她們如今已經足夠冒險了,這幾處的錢絕不能動,要留著還這個月的債。 六姐兒憋回了要說的話,可心里卻悶悶的難過得慌。 藥鋪里又進來了別的客人,婦人抹了抹眼淚,稍微振作了精神,又對新進來的客人求道:“求求您可憐可憐,幫忙救救孩子他爹吧,我們不白要您的錢,我還有兩個兒子,他們在城外采冰,我們會掙錢還您的,求求您了!” 來人面無表情的繞開了步子,婦人并不癡纏,抱著女兒低著頭無聲的落了兩滴淚。 不一會兒又有一個客人進來,婦人忙磕頭求道:“求求您救救孩子他爹,我們一家為奴為婢報答您?!?/br> 來人揮了揮手,也避開了婦人。 先頭勸婦人賣閨女的那人再次開口提醒道:“嗐,你在這處能賣給誰去?去找人牙子吧,趕緊的?!?/br> 婦人緊緊的抱著女兒,抬起頭問道:“我們一家可能賣在一處?” 那人搖頭,“這可不好說?!?/br> 婦人咬了咬牙,道:“我們不要錢,只求能治好孩子他爹,只求一家能在一處,有口飯吃就行?!?/br> 那人驚了一下,卻依舊搖頭,并勸道:“你真是、癡!你這話,唉,人家先哄了你簽賣身契,等你賣給人家了,別說轉手把你們賣了,就是不給他治病,讓他病死了,你又能如何?聽我的,還是賣了閨女,給你男人治病吧,實在舍不得,以后想法子贖回來就是?!?/br> “誰要是應了你這話,你可千萬別信?!?/br> 玉格聞言腳步一頓,五姐兒拉了拉她的袖子。 六姐兒慣常不使心的,都知道家里如今的艱難,更別提五姐兒了。 五姐兒眼眶也是紅著的,卻堅定的對著玉格微微搖頭。 玉格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對那婦人問道:“你那兩個兒子如今幾歲?” 婦人雖不知一個小孩問她這話是何意,但還是回道:“老大今年十六,老二十四,都是老實肯干的孩子,如今在城外采冰賣錢?!?/br> “聽口音,你們不像是北方人?!?/br> 婦人回道:“我們是山東逃難過來的,南邊發了大水,地里的莊稼都讓水給沖沒了,活不下去了,只好逃到京城來?!?/br> 玉格點點頭,道:“這樣吧,一會兒我跟你去城外瞧瞧,我要是看得中,也不用你們一家簽賣身契,就給我做三個月的工就夠,包吃住,也給他治病,只是沒有工錢?!?/br> “好,好!”婦人大喜過望,“謝謝小少爺,謝謝兩位小姐?!?/br> 婦人帶著女兒沖著三人亂亂的磕頭。 “玉格?” 玉格沖兩人搖頭,“不要賣身契不是我心善,而是咱們家交不起稅錢?!?/br> 帶了一個契字就必要交契稅,她雖沒有了解過,但這買賣奴才的契稅也必定不便宜,更遑論人丁都要交丁稅,她們買了他們,減少了朝廷的丁稅,這稅必定會以一種類似財產稅的東西轉移到她們頭上。 玉格買完藥,婦人張氏桂花氣力極大的架起高燒昏迷的張高壯,小女孩乖覺的拉住母親的衣擺,跟在玉格三人身后。 玉格家的條件是真不好,能給張家住的只有一間灶房,好在灶房足夠大,把原本放雜物的地方清出來,搭一張木板,便能睡下張家五口,只是被褥什么的,就實在沒有多的了。 留五姐兒和六姐兒在家向其他人解釋,玉格帶著金姐兒同張氏一起到城外尋她的兩個兒子張豐年和張滿倉。 這一尋,就直接走到了張氏一家在城外住的廬棚處,這才是真是的簡陋,這或許根本不能稱之為一個住處。 只見一地勢稍平的空地處,立著密密麻麻的用木棍、竹竿、碎木板和碎布頭,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胡亂搭成矮棚,這棚難遮雨雪,也難擋風霜。 面黃肌瘦的人們三五個或坐或蜷曲的擠在一起取暖,目光渾濁,神情呆滯麻木。 金姐兒看得心里生出nongnong的懼意,躲到玉格身后,緊緊的跟著她。 張氏忙道:“別怕,我們村逃出來不少人,不怕,他們不敢做什么,唉,其實都不是壞人,大家原本都是良民來著?!?/br> 張氏的聲音逐漸低落下去,玉格點點頭,不再左右張望,垂頭跟在張氏身后往里走。 走到一處廬棚挨得更緊密處,有人出聲招呼張氏,“桂花嬸,你不是帶張叔進城買藥去了嗎?” “嗯,”張氏含混著應道:“小香陪著她爹在城里呢,大牛,你瞧見我家豐年和滿倉了嗎?” 大牛瞧了玉格和金姐兒一眼,沒多問,回道:“他們去河邊抓魚去了,你等等,我去給你叫回來?!?/br> 說完,就往外跑。 玉格幾個站在原地等著,張氏也沒法叫她們坐,這一處也實在沒地方能坐。 附近的人許都是張氏的同村人,他們瞧見玉格和金姐兒,雖好奇但都沒有多問,只用眼神詢問的看向張氏。 張氏踟躇了片刻,對玉格道:“小少爺,您等會兒,我和鄉親們說幾句話?!?/br> 金姐兒眸光驟然緊縮,一下子提起心來。 玉格只平常的點了點頭,道:“不用叫我少爺,叫我玉格就好?!?/br> 張氏快步走到一廬棚處,同同鄉人小聲交談起來。 “是好心人,不是我自私,是他們家情況也不好?!?/br> “沒有買咱們,是幫他做工,對,用工錢抵藥錢,所以我們幾個進城也沒錢,只是能有地方住,有口飯吃?!?/br> “對,這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我心里也感激得很,你們放心,若有機會,我不會忘了鄉親們?!?/br> 張氏和鄉親們說好的時候,大牛也帶著張豐年和張滿倉回來了。 張豐年和張滿倉來時大約聽了大牛說了什么,兩個骨架高大的少年看向玉格和金姐兒時極恭敬。 張氏看向玉格,玉格微微點頭。 張氏不再耽誤,也沒有什么好收拾的,只叫張豐年和張滿倉趕緊跟著走。 一是記掛城里的丈夫和女兒,二是怕天晚了,萬一有個萬一就不好了。 進到城里,張氏的緊攥著的手才略略放松下來。 路過德濟堂,玉格叫住幾人,進藥鋪買了些防治虱子跳蚤的藥粉,她們家如今做著買賣,一個潔字最是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