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了？”謝卿辭溫聲道。

    聽到那柔和的嗓音，清螢眼圈紅了，她點點頭。

    謝卿辭輕聲道：“我很想你?！?/br>
    她立即回應：“我也是?！?/br>
    清螢噼里啪啦訴說著自己的感受：“我一直在想你，你為什么不來，那時候嚇死我了?！?/br>
    謝卿辭眉眼漸漸軟化：“很痛么？”

    清螢實話實說：“你關心就會疼，不是你關心就不會疼?！?/br>
    俊美劍修被她的言語逗笑了，氣氛因此軟化了些。

    清螢見氣氛好轉，問道：“師兄，那伊勢說得是對的么？”

    謝卿辭不動神色：“哪些？”

    “就是用什么夢境輪回保管我的神魂，我已經死了之類——”

    “你沒有死！”

    出乎她意料，謝卿辭立即以一種格外嚴肅，甚至是嚴厲的口吻打斷了她。

    “師兄？”

    “只是個夢?！敝x卿辭將她擁在懷里，“只要夢醒了，一切都會好的?！?/br>
    她也希望一切是夢。

    可伊勢那句言語，始終像根刺扎在她的心頭。

    “我們的美夢，卻是其他百姓的地獄?！鼻逦瀽瀽灥?，“我覺得這樣不對，即使真的有利我自己，我活得也不會開心?！?/br>
    “說實話，即使再一次回到當時情況，我也還是會勸你救那些百姓?！?/br>
    可能是因為死亡突如其來，而且不怎么痛吧，所以她的心里并沒有生出太多后悔畏懼。

    清螢認真道：“我覺得那么多人的性命，比我值得的，我本來就是死人，但他們不是?！?/br>
    謝卿辭輕聲道：“可是，如果對我來說……縱使三界生靈，都沒有你重要呢？”

    清螢微怔。

    “不要離開我?！?/br>
    謝卿辭在她耳邊輕聲呢喃。

    仿佛曾經，面臨愛人死亡時……他也曾如此哀求過。

    第75章 我心匪石

    他的聲音很輕, 讓清螢的心都酸軟起來。

    “疼么？”

    清螢知道，他問的是死亡時的感覺。

    “那時候不疼?！彼Z氣輕快道，“剛才想和你撒嬌所以才那么說, 其實死亡時候一點都沒感覺，糊里糊涂就到這里來了?！?/br>
    謝卿辭無聲收緊了懷抱。

    夢境輪回磨損了她的記憶, 讓她對此前許多細節記不清，才能做到如此輕快語氣。

    可他又能說什么呢？

    良久的沉默, 清螢拍了拍謝卿辭的脊背，她真心道：“師兄，你比我勇敢?！?/br>
    謝卿辭素來溫潤的嗓音此刻聽起來十分沙啞。

    “不要走?！?/br>
    她以玩笑的語氣活躍氣氛：“你以前從不會對我說不要、不許的?！?/br>
    “那我請求你……留在我身邊?！?/br>
    這下, 連清螢也維持不住表面的輕松，露出真切的哀傷來。她心里酸酸澀澀，仿佛有鼓脹的情緒即將滿溢而出。

    她驕傲的師兄, 她心目里最最清冷, 最最驕傲的師兄。

    即使遭遇剜眼剔骨的酷刑, 也未曾懇求半分，無論怎樣的困厄, 都折不斷他的傲骨,

    但此刻, 他第二次哀求她留下。

    她嘴唇幾乎在顫抖：“……”

    可她甚至連“我很想答應, 但是”的話都不能說出口, 因為一旦說出口, 就絕對有人會出現動搖。

    但，不能動搖啊。

    她在謝卿辭懷中蹭蹭，像即將面臨暴風雨的離巢雨燕, 依戀而決絕。

    “我喜歡師兄, 最最喜歡師兄。我和師兄天下第一好?！?/br>
    說完, 清螢揚起臉，主動湊到謝卿辭臉頰邊。

    啪嘰。

    她親了謝卿辭臉頰一下，她的唇瓣溫柔熾熱，但謝卿辭的臉頰冰冷，宛如霜雪。

    謝卿辭垂眸，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睇著她，久久未曾言語。

    清螢率先打破沉默：“師兄，等我走之后，你能繼續懲惡揚善么？”

    謝卿辭聽出清螢這句話隱含的遺囑之意，神色微冷，并不想回答。

    “回答我呀?！彼曇舴跑?。

    師兄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了，守諾卻也偏執，如果此刻不是她來說，待她死后，只怕世間再無制衡師兄的東西了。

    她不想師兄傷害別人，但更不想師兄因為她而墮入濁泥。

    半晌，謝卿辭艱澀道：“可?！?/br>
    清螢道：“盡量不傷害無辜蒼生，可以么？”

    “可?！?/br>
    清螢道：“盡量做到光明磊落，不墮月魄之名，可以么？”

    “可?！?/br>
    清螢張口，嘴唇又在微微顫抖，她吸了口氣，方才忍著哽咽道。

    “能每天開心，找到幸福么？”

    謝卿辭回答得毫不猶豫：“不能?！?/br>
    “我會陷入對你千年萬年的思念，慘淡度過余生?！敝x卿辭毫無情緒起伏地陳述，“不能死，卻也不能活?！?/br>
    清螢眼淚撲簌簌得掉，謝卿辭輕柔地吻去她的淚水：“但并非毫無希望?！?/br>
    她隔著朦朧淚眼，望向謝卿辭：“什么？快說?！?/br>
    “我會等待被你殺死的那日?！敝x卿辭平靜道。

    “這算什么方法？”

    “我與你講過，七世情劫前，我曾被人算過一卦，言稱我情劫終結方式，注定是死于愛人手下?！?/br>
    “但你好像渡劫成功了？”從神官的口吻判斷，師兄好像成為了很不得了的人。

    “預言能否成功，與天命氣數無關，只與卦主的選擇有關?！?/br>
    在清

    螢死去而無法復生的那刻起，謝卿辭便不再認可天道之位，若是非要勉強，他大可自行墮落。

    區區天道之位，算什么東西？

    謝卿辭平靜道：“當我全然相信預言時，我的劫數便唯有你可解?！?/br>
    所以無論清螢遭遇了什么，只要謝卿辭始終相信預言，她便總有復生……然后應劫殺死他的那日。

    謝卿辭摩挲她的面頰，拂去少女的不安：“不必擔憂，我，縱使百年，千年，萬年，都不會忘記你?！?/br>
    “那你會死么？”清螢忐忑。

    “會渡劫成功吧?！敝x卿辭隨意道，“可我要的從不是渡劫證道?！?/br>
    說到這里，謝卿辭笑了一下：“事實上，遇見你之前，我從不知自己要什么。只是覺得生而為此，便一直那樣做了?！?/br>
    他深深望著清螢：“但我很清楚，自己現在想要什么?！?/br>
    “明明咱們兩個里，我更遲鈍、軟弱、情緒化?！鼻逦炧洁?。

    “我卻覺得你果斷、決絕……還冷酷?！敝x卿辭捏了捏她的臉，“打定主意后，任憑我如何說都不動搖，簡直天生的無情道胚子?！?/br>
    清螢心情沉重之余，又生出不少歉疚：“所以你喜歡我哪里？”

    比她優秀的人那么多，為什么偏偏喜歡她呢？

    清螢問：“是因為救命之恩么？”

    謝卿辭搖頭：“那日換個人來救我，我也不會愛上她?！?/br>
    “嗯？”清螢詫異，“不是么？”

    謝卿辭輕聲道：“因為你除了果斷決絕冷酷外，還最善良、最溫暖、最真誠……”

    那天煙雨朦朧，他在河灘邊奄奄一息。

    就連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逃到那里，難道還想等她么？

    總之，他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劫數就要結束了。

    “可那時，你偏偏出現了?！?/br>
    “唯獨是你?！?/br>
    當少女驚惶又憐惜的眼神望向他，忍著淚說“我們回家”時，那顆即將成型的無情道種，便悄然被她點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