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戰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4節
她左思右想,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切入口了。又覺得,若再試探下去,他怕是要起疑心,所以,也就沒再多問。 只想著,左右還有時間,改日再試探不遲。 既作了罷,徐靜依便立刻沒了再同他繼續閑聊下去的興致。以手掩唇,打了個哈欠后,徐靜依便說:“怕是熬不到子時了,我先睡了?!?/br> 說罷她起身,走至門前往院子里喊了聲。不一會兒,青杏紫蘭便候了過來。 徐靜依說自己困了,讓她們給自己打盆熱水來,她洗洗好歇下。 顧容庭本也沒有打算真為難她,只是沒想到,她在爹娘那里周旋了半晌,結果到自己這里卻只打了一個回合就草草收場。 略垂眸想了想后,顧容庭倒主動說了起來。 “有件事情你不知道?!彼_了這樣一個頭。 但徐靜依這會兒已經泄氣了,心思壓根沒在他身上了。所以,他這一句話她也只是隨便聽聽,并沒真往心里去。 直到他說到,其實他并非顧家親子時,徐靜依才立刻回過頭來看他。 對上她可以稱得上是熱情似火的目光,顧容庭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后才又繼續說下去。 “二十年前今上初登帝位不久,外面仍兵荒馬亂戰火連天,爹娘逃難來京城的路上,在路邊撿到的我。當時娘因戰火小產,誕下一個死胎,正傷心欲絕。所以撿到我后也視若己出,就當我是她那個才出世便就離開了人世的二郎。這么多年,也沒人提起過這件事,就連外祖一家,也并不知其實我非真正的顧二郎?!?/br> 又是戰亂,又是死嬰,又是離棄……雖然徐靜依此刻很高興得到了她想要的,但也知道,這樣的氣氛下,她是需要表現出一些悲天憫人的情緒來的。 沉默了一瞬,徐靜依也配合著悲傷道:“每每朝代的更迭,天下大亂,戰火不息,便多有這樣悲慘的事發生。好在……你是遇到了爹和娘這樣的好人,他們待你如己出,這才安穩長到了這么大。比起別的戰火中走失的孩子來,你可幸運太多了?!?/br> 但徐靜依這樣的一番話,卻并沒能真正安慰到顧容庭。 或許,他這樣身上流著皇室血液的人,生來便是肩上肩負著拯救蒼生的使命的。只要想到如今戰火仍未平息,天下各方還有多的是妻離子散的悲慘之事,顧容庭心中便也輕快不起來。 前世,他奉命出征,原以為可以成就一番作為,卻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 如今既得一次重來的機會,他自然也會更加小心翼翼的過活。 原是想先躲暗處,徹底弄清楚一些事情后再認回去的。但如今她著急,她想靠他之后的身份給她母親撐腰,他便也就覺得,或許趁早認回去也不是什么壞事。 那場平西之亂在一年之后,若他恢復身份后能提前部署,或能提防。 就算不能改變什么,最終仍是少不了那一戰。但提前有充足的一年時間做準備,也好過之后匆忙隨軍赴戰場。 那一場戰爭,他始終覺得是個陰謀,包括他的死。 第二十九章 “二爺?”見他似是在想什么, 也不說話了,徐靜依又拔高音量喊了他一聲。 從回憶中醒過神后,顧容庭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然后接她話道:“正如你所言, 多虧當年是遇到爹娘, 這才有這二十年的安穩日子過。只是……”只是當年戰火連天,同他一樣在戰火中走散的嬰兒、幼童多的是,又能有幾人是有他這樣的幸運的呢? 不過今日是除夕夜, 跨年迎新是個開心的日子, 不合適說這些,顧容庭也就沒再將悲傷的氛圍繼續擴大下去。 “時間不早了, 一會兒打了熱水來, 你洗洗先睡?!币娝袢诊嬃诵┚? 又費了一天的腦子和心力, 想必累了,顧容庭便也主動叫她先去睡。 之前犯困, 是因為覺得自己今日算是白費力一天,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但這會兒她如愿以償,心情正好著呢, 又怎會還困呢? 所以徐靜依道:“方才是有些困的,可剛剛同二爺聊了會兒, 突然又不困了?!眰阮^望了眼一旁沙漏,想著離子時正也沒多久了, 便又道, “我還是陪二爺一起守歲吧?!毕肓讼? 也頗有討好意味的加了句, “這是我們一起守的第一個歲?!?/br> 估計她這會兒是心甘情愿陪自己一起守歲的, 顧容庭也就沒再勸她先睡。既然她這會兒心里高興,那就讓這喜悅的情緒多蔓延一會兒。 青杏奉了熱水來,徐靜依先洗了臉泡了腳。為了不浪費熱水,也為了不叫丫頭們在這么冷的天多跑一趟,顧容庭直接就著妻子洗剩下的水洗了臉和腳。 之后,又叫丫鬟們退了出去,他們二人則繼續閑坐寢臥內聊了起來。 想著他日后的身份,又盼他之后恢復身份后能多憐惜自己和母親一些,能多多給她們母女撐腰,所以,徐靜依說了家中好些事情。包括說當年柳氏上位為妾的來龍去脈,也包括說胞妹徐淑依如今之所以孝敬母親,不過是做樣子給外面人看罷了,一旦年后她同臨安郡王的婚事成了,她沒了顧忌,必然就會大變臉色。 甚至,會因今日屈辱,而變本加厲的從她和母親身上討回來。 徐靜依同他訴說這些,是望他日后能全力庇護她們母女。但一時言急,卻忘了話中漏洞。 顧容庭始終安靜著聽她嘮叨,面上沒什么反應,心中卻是什么都清楚明白?;蛴制鹆诵┒核?,待她說完后,顧容庭這才接話問道:“娘子既知她日后郡王妃的身份,又何必眼下招惹她?不理她也就是了。這樣外頭散播她不敬親母的事兒,逼她孝敬,這樣的孝順不如不要。她又是睚眥必報的人,日后以身份凌壓,受苦的不還是岳母?” “……”徐靜依一時有些語塞。 好像……站在他的角度來看,自己所為一切的確是自相矛盾的。 但細細想來也是,她所做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日后是武安郡王的基礎上的,如今連他自己都不知實情,又如何能明白她的部署和謀略呢? 她不好同他說實話,只能道:“為了二娘親柳姨娘而不親她一事,我娘心里始終憤懣不平。為此她心情抑郁,都要生出病禍來了。前些日子她病倒,其實是被二娘氣的,偏她又疼二娘,不肯說,怕二娘被家中祖父祖母懲罰。我怕自作主張將這事兒捅去祖母跟前后,二娘會更恨母親,而母親的病也會因此而更不好,所以也只能不說?!?/br> “但若不給二娘一些教訓,她心中怕是十分得意。我讓人放出風去,外頭傳她不孝,也是為了母親。她顧著同貴婿的婚約,肯定也會做做樣子,母親好哄,只要她肯做樣子,母親病自然好得快。至于別的……是我一時疏忽了。如今想來,也覺得是之前自己欠考慮了,有些莽撞?!?/br> 裝著一副為難又懼怕的模樣,徐靜依轉而將這個難題拋給面前之人,問:“夫君可有高招?” 顧容庭都要笑了,但卻忍住,只嚴肅說:“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奔幢阒浪茄b的,他也愿意配合著安慰,“你也別太擔心,總有法子的?!?/br> 徐靜依應了聲說好,還說有他在身邊,她倒不是那么怕了,向他示好的十分明顯。 次日新年,顧家闔家都沒有早起,縮在被窩中,都睡到了日上三竿。差不多到快吃午飯時,這才都陸續起來。 年初一這日都是自己一家人關起門來過,無需走動,倒都很閑。飯后,顧震山把兩個兒子叫去了別處單獨說話,顧夫人則領著兒媳們圍坐在暖閣里閑話家常。 都是隨便聊聊的,徐靜依便提了一嘴昨兒晚上顧容庭同她說的事兒。 這事連金氏都不曾知情,乍聽徐靜依這樣說,她十分驚訝。 其實這是顧家的秘密,徐靜依本來是猶豫著要不要提的。但又想著,就算她現在不提,不久之后也會有人提,這事是捂不住的。所以,也就索性狠一狠心,先提了。 顧夫人倒覺得這沒什么,從前不提也不是想遮掩什么,只是他們夫婦從未拿二郎當過外人罷了。打從帶他回家那日起,他們就拿他當自己親兒子待。 也想過,若他同他自己的親生父母還有緣分,家中有人來尋,那只要他那親父親母也是仁厚之人,是真心待他的,他們夫婦二人也不會拘著不讓他走。 故今日提起這些來,顧夫人也十分坦蕩,她甚至還細說了那日撿到他時的情景。 “也不知二郎的親生父母是什么樣的人,總之他從小到大,模樣上都十分優越。當時,他被仆人抱送到我跟前時,我一見他那小模樣,就喜歡上了。皮膚雪白的,眼睛又大又黑,原是哭的,我一抱,他就笑了?!毕肫饛那暗倪@些,顧夫人心里暖洋洋的。 當時二郎身上裹著的那塊布,是上等的綢緞,可見他之前那個家家境殷實。后來,他們夫婦也有四下打探過,也怕人家親生父母來找。 但一直打探了有兩年,也不見有人來尋后,他們夫婦二人也就放棄了。 都想著,自己的二郎沒了,如今又來了個二郎,這是天意。 金氏說:“這件事情怕很少人知道吧?二叔怎和弟妹提起這事兒來?” 徐靜依也不好細說,只笑道:“閑聊時,隨便聊到的?!庇终f,“我聽后也很詫異,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所以今日特特來問娘?!?/br> 金氏道:“爹娘視二叔如己出,夫君也待他如親弟,我也從未看出來什么過?!?/br> 這于顧家人來說也不是什么大事,二郎是親生的還是抱養的,都無關緊要。所以,她們說過撂過,很快就又說去了別處。 次日回娘家拜年時,徐靜依自然也把這件事說給了自家人聽。老夫人和袁氏聽后,都有些愣住。顯然都沒想到,那顧二郎竟不是顧家親子。 兩家從議親到真正成為親家,也有半年之久了,從前竟從未聽到過半點風聲。 不過細想來又覺得這也無礙,自始至終都未曾提過顧二郎并非顧家親子一事,想來也是把這位養子真正當成了親兒子待,所以也就沒必要提。 只是如今……不知道怎的突然又提起? 畢竟自家閨女是人家的兒媳婦,哪怕知道顧家夫婦為人敦厚,袁氏因關心女兒,少不得也要多問上幾句。 徐靜依道:“倒也沒有特意提,是閑聊時,夫君無意間說起來的。我當時聽后也很詫異,所以便問了婆婆,婆婆這才說起當年之事來。夫君被他們二老撿到時,尚在襁褓之中,聽說,當時裹在他身上的布裹是綢緞的。婆婆猜他的親生父母該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這嬰兒不該是棄了的,許是遺落的,所以,最開始那一兩年都有在打探消息。但兩年后仍不見有人來尋,他們也就沒再堅持找了?!?/br> “這些年來,也都是拿夫君當親兒子待的。若不是夫君隨口提了這事兒,我又特意去問,他們二老怕一輩子都不會提?!?/br> 袁氏和老夫人都是從戰火中走過來的人,所以,對二十年前的情況,她們很了解。 那時候正逢亂世,前朝皇帝被迫讓位,各地英雄豪杰揭竿而起。亂了好些年,之后今上入京稱帝后,百姓們日子才漸漸好起來。 那些年也死了不少人,所以老夫人道:“或許……他的親生父母已不在這人世間了,又或許,以為他早不在這人世間,這才沒找?!?/br> 徐靜依道:“夫君腳底心有那樣一塊斑駁的胎記,估計全天下也獨一無二。其實若他父母還健在的話,認回去也容易的?!?/br> 老夫人點頭:“若能遇上,相認是容易。但這茫茫人海,能再遇上卻不容易?!庇謬@息一聲,“一切都是緣分,又或許,是姑爺同顧家有緣呢?” 徐靜依笑應道:“祖母說得對。不管以后如何,但夫君同顧家的緣分,算是真正結下的,是怎么都撼動不了的?!?/br> 徐淑依也坐一旁,聽徐靜依如今一口一個夫君的叫,好不親熱,她心中十分鄙夷。 就算再給她這個夫君臉上貼金,再怎么想著抬他身份,他也不過就是一個市井出身的小民。即便不是顧家親生的,是王家、李家親生的,那王家、李家說不定還不如顧家呢,又說得這么起勁做什么? 何況,如今連王家、李家是誰,又在哪兒,都不知道。 都不確定的事,也值得她這般鄭重的拿出來說? 在老夫人面前,徐淑依到底會顧及一些,所以她不敢惡語相向。但心中又實在憋不住,便少不得要潑幾盆冷水掃掃興。 “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兒,jiejie怎么老提?而且聽jiejie的意思,顧家也是沒打算幫姐夫找親生父母的,jiejie一再提此事,又有什么意思呢?”又說,“難得大家過年聚一塊兒,還不如說些有意思的?!?/br> 徐靜依就笑了:“那依meimei看,說什么是有意思的呢?說太子府,說臨安郡王嗎?” 在徐淑依心中,可不就是提這些才算有意思嘛。但在老夫人面前,她倒會稍稍低調一些。 “我也沒有非要提他們,只是好不易聚一塊兒,不想jiejie總說自己的事罷了。您也該聽一聽別人要說什么,而不是只顧自己說。難道嬤嬤沒教過我們嗎?長輩在時,小輩們該少說些話為好,該問什么答什么才對,而不是這般只顧講自己的?!?/br> 徐靜依一點都不氣,反倒臉上笑意更深,她問徐淑依:“嬤嬤還教過我們要懂尊卑之別,對長輩要恭敬、要孝順呢,meimei都做到了嗎?” 徐淑依一時答不上話來,氣得隱在袖子中的雙手倏的攥成了拳。 但也的確理虧,所以小臉紅一陣白一陣,精彩得很。 袁氏不想在今日這樣的好日子兩個女兒又杠上,于是忙打圓場說:“都是一家人,又沒有外人,咱們就別拘理了?!庇痔崂咸?,“你們都別說話,且聽聽老太太有什么話要講?!?/br> 徐老夫人也笑,面上笑容睿智又耐人尋味。 “我老婆子說什么,你們又肯不肯聽呢?就算聽了,又是不是真正能聽進心里去的呢?”又感嘆說,“你們如今都大了,我老了,我再說什么,未必能深入你們的心。所以,既如此,我不費這個口舌也罷?!?/br> 這話說得頗嚴肅了些,徐靜依等人見狀,忙都站了起來聽訓。 袁氏是個很孝順的人,素日里十分敬重老太太,她忙替兩個女兒道:“這個家只要您在一日,就是您當家做主的。日后便是二娘成了郡王妃,您也仍是她長輩,她回來后也會聽您的訓。她們姐妹都是您看著長大的,您該多疼一疼的時候還是得多疼一疼,不能因為她們各自嫁了人,就不管了。她們年紀小,很多大道理都不懂,還得您老人家多教教她們呢?!?/br> 因這番話中提了徐淑依,所以即便她不情愿,也不得不開口應一聲:“孫女一輩子都聽祖母教誨?!?/br> 老人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這番話說得有用無用,但她仍是道:“就算你們日后各自嫁了人,姐妹之間不常走動了,生分了,也望你們能記住一件事,那就是你們都是定安侯府徐家的女兒。你們姊妹若是不睦,不但徒損了我們徐家的名聲,也會叫外人看了笑話去?!?/br> “你們祖父,你們爹爹,都是朝中為官的,你們不為別的,多少也要為他們的官聲著想。好歹,咱們這個家,能有如今這般榮耀,你們姊妹能吃喝不愁,過上好日子,全賴他們外頭立的功。一家子姊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都是扯斷皮rou連著筋骨的,誰也摘不掉同誰的關系?!?/br> “這話我只今日說這一次,你們若聽得進去固然好,若聽不進去,日后如何,也只能說是你們自己的造化?!?/br> 徐靜依是認真聽進去的,其實她也不想同自己的親meimei撕破臉,只要她能改邪歸正,日后不說對母親如何的好,但凡能不氣母親,她就不會去刻意針對、打壓她。 但徐淑依卻并不能真正聽進心里去,她只覺得是如今自己嫁的好,所以所有人都來要她照拂大娘。 若同臨安郡王的這門親事還是大娘的,她低嫁去了個小門戶,祖母同母親還會這樣說姊妹一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