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刀 第43節
戈昔璇把早餐放到桌上,回身見她不進門,皺著眉說:“來啊,等什么呢?” 王緣亦后知后覺地進門,眼睛還看著擼著袖子、戴著膠皮手套拖地的林羌。 戈昔璇通過她的眼神,意識到,“認識我嫂子?” “阜定見過?!?/br> 戈昔璇挑眉:“我嫂子心外的,你心臟不舒服?” “幾年前我姥姥腦血栓,在阜定住了一個多月?!?/br> “哦,這樣?!备晡翳言绮脱b盤,沖林羌笑:“嫂子先吃唄?!?/br> 林羌在收尾了,手杵著拖布桿子暫歇,“吃了?!?/br> “我哥真是,一點表現的機會都不給我留?!备晡翳谱?,說得跟真的似的。 王緣亦還在看林羌,戈昔璇都別扭了:“不是,你差不多得了,你再把我嫂子嚇著了?!?/br> 王緣亦收回眼來:“當時林大夫旁邊有個男的很體貼,我以為兩人會成眷屬?!?/br> 戈昔璇一點也不驚訝:“要不是我哥玩兒命搶,可能真眷屬了?!?/br> 王緣亦從未進門就保有的戒備心這時才算消了,笑著對林羌說:“你別介意,我已經把自己當成這家人了,有點疑惑根本存不住,說開就好了?!?/br> 戈昔璇“嘁”她:“誰當你是我們家人???你自己臉皮厚,還在這兒陰陽怪氣我嫂子,好大的膽子!” 雖然話不好聽,但口吻是玩笑似的。 王緣亦:“我也是你嫂子?!?/br> “周拙那玩意現實比我大九個月,但戶口本是掛的雙胞胎,我都不跟他叫哥,你還想哄我跟你叫嫂子?想得美?!备晡翳籽?。 林羌收了拖布,坐到桌前,發出疑問:“比你大九個月,但跟你不是一個爹?”她記得戈昔璇說過,他們同母異父。 戈昔璇放下半個韭菜盒子,撣撣手,把嘴里的嚼完咽掉,說:“我今天過來就是跟你講一下我們家?!?/br> 王緣亦早了然,反應一般。 戈昔璇給林羌倒杯熱水,打開手機中的一個相冊,遞給她,清了下嗓后說:“我媽是前燕水監察委員會主任,戈彥,你現在上網查,還能看到她是怎么落馬的?!?/br> 林羌看到第一張照片,正好是合照,有一位笑容溫柔的女士,旁邊是幾個歪頭笑的孩子。 “我媽這一生,出書都得出個系列,一本根本講不完?!备晡翳袷窃谡f別人的事:“她是通過男人上位的,在女性從政不算容易的過去,一路睡到那個位子?!?/br> 林羌以前好像看到過新聞,某位女領導憑rou體上位,還有一個關于她的笑話流傳很久—— 傳言這位女領導對誰都說是真愛,還說女人愿意為男人生孩子,就是真愛的意思,于是她跟一個人,就生一個孩子。 戈昔璇又說:“過去私生活又不作為評判一個人的依據,而且那時候當政的領導也很放任這種混亂,所以光我已知,就有八個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了。我跟周拙差的九個月,就是我媽生完他坐月子期間,跟我爹搞到了一起?!?/br> 王緣亦插了一句:“雖然聽過一遍了,但還是嘆服這位戈女士的本事?!?/br> “但只有我們仨是在一起生活過的,其他人連同他們的爹都不能公之于眾?!备晡翳f:“基本是有婦之夫,我媽跟他們生的孩子要么放到他們原配的名下,要么就是對方不要,她送出國?!?/br> 她說完看林羌,怕林羌惡心,解釋:“那時是這樣的,不是還有領導下馬后被曝光,存了好幾柜女人毛發,都是嫖娼或者性交易期間收集的。其中還有求他辦事的人送來的妻兒子女的。亂世哪有黑白,死就死了,活下來的總能洗白?!?/br> 林羌并不驚訝,她知道人是最惡心的東西。 “你可能很好奇,我媽都進去又出來了,這么多年過去,我為什么還有錢花。這也說不太清?!备晡翳约憾加X得不好解釋了:“反正就是她現在不僅有錢,還有人脈,更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產業在海外,兜底用的?!?/br> 王緣亦幫她解釋:“根基扎得太深,牽連太廣,有些人怕禍及自己也會玩命保她,又或者還有利益牽扯。雖說拔樹連根,但想保留完整的根系就不能只掘地三尺,而深挖的過程太漫長又代價太大,非必要大概不會一挖到底吧?”說完笑了下,欲蓋彌彰的補充:“我是這么猜測的?!?/br> 戈昔璇不置可否。 林羌放下手機,戈昔璇接著說:“我把家底倒給你,不怕你舉報。且不說你舉報不會成功,就算成功,她又進去了,也不會影響我的生活,我甚至會感激你。畢竟她出來以后太能折騰了,天天跟我哥對著干?!?/br> 戈昔璇告訴她:“我哥是她唯一可以利用的了?;蛟S你又會好奇,既然還有那么大本事,有什么是需要兒子幫忙的? “她想跟西南戰區的司令員建立點什么關系。她是一棵大樹,她的根系都依賴她去維系,她必須得找到可以不斷給她養分的屬于她的太陽,才能保她后半輩子無憂?!?/br> 戈昔璇并不肯定,但覺得真相不會差太多。 王緣亦接著戈昔璇的話說:“說白了就是爭了錢權一輩子的人是停不下來的,到死的那天都在路上?!?/br> 林羌反應平淡,戈昔璇預想她也許好奇的地方,她都不好奇。 戈昔璇等了半天,不見林羌說話,還是沒忍?。骸吧┳幽阌袥]有想問我的?我都告訴你?!?/br> 林羌想了一下,看著王緣亦,問戈昔璇:“你是怕我不信嗎?還兩人一起告訴我?!?/br> 戈昔璇也看了王緣亦一眼,解釋:“她在準備周拙年后辦展的事,正好選址里有個美術館是我認識的人在管理,說好下午我陪她去見一見?!?/br> 王緣亦接上她的話,對林羌說:“她老說她嫂子特好看,我也好奇多好看,就一起來了?!?/br> 林羌淡笑不言。 氛圍太和諧了,戈昔璇就沒忍住,坐到兩個人中間,一手摟一個:“我小時候過挺好的,特開心每天都,我們家出事兒的時候,我以為我以后的開心都會違心。這段時間我發現,我的開心可一點也不違心!” 林羌和王緣亦都沒躲開,被她樓了很久。 她們一起去超市買了菜,回來又一起做,吃完飯聊乙一的書。 說好去見美術館管理人,對方臨時爽約,她們又一起去做了造型。 戈昔璇很黏人,一刻都不想獨待,要不是書店的官司有進展,她還在vip區跟林羌、王緣亦兩人喋喋不休呢。 她一走,只剩林羌和王緣亦的包廂就顯得安靜多了。 兩人頭上都用了藥水,在等待。王緣亦透過面前的鏡子看林羌:“戈昔璇跟我說林羌這名字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同名,竟然真是你,世界也太小了?!?/br> 林羌說:“你不用擔心,我不愛管閑事?!?/br> 王緣亦笑了下:“沒事,隨便說,我的事周拙全都知道?!?/br> 王緣亦以前好賭,坐在澳門賭坊的老虎機前,輸紅眼也不走,直到被扣押,往家打電話,她姥姥為了撈她,把親兒子工傷去世獲賠的賣命錢全取了。 后來她姥姥腦血栓住院,她來醫院守著,倒是孝順。沒兩天,有一伙人追到病房讓她還錢。 醫院夸她孝順的人這才知道她嗜賭如命,借了小額貸款,利息太高還不起,一直拒接電話,貸款公司就追了過來。 最后怎么解決的林羌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姥姥沒出院就去了。 林羌聽她說到周拙,就問了周拙:“你跟周拙在一起幾年了?” “好多年了,但在我姥姥走以后?!?/br> “策展賺錢嗎?” 王緣亦又笑:“你不用試探我,我認識周拙前就戒賭了。我今天掙的每一分錢都建設了我們的家?!?/br> 林羌搖頭:“我不好奇,你有本事拿捏他,我可能還覺得你能耐。但我要是跟靳凡在一起就不能旁觀了。提醒你一句,別跟戈彥混,如果你想跟周拙長久的話?!?/br> 王緣亦笑容消失。 理發師過來查看了一下林羌燙發的進度,待他離開,王緣亦才問:“這是,什么意思?” “當年找你討錢的人鬧到醫務處,說你欠了一百六十萬,你姥姥的押金都一直拖著沒交,貸款怎么還的?” 王緣亦張嘴,剛要說話,林羌搶先繼續:“周拙說過他出國早,我不知道什么時候,也不知道他幾時回的。但如果是你突然想學畫畫那年,我大概能知道你為什么突然想學畫畫,又怎么剛好跟他簽了同一個經紀?!?/br> 王緣亦抿抿嘴才說:“你想象力太豐富了,我小時候在意大利學的就是畫畫,二十多了重拾專業有什么問題?我姥姥走之前把養老的錢拿出來給我還了賬,我才痛改前非的,這跟戈彥又有什么關系?” 林羌扭頭看向她:“我出現在靳凡面前,就是戈彥花大價錢雇的?!?/br> 王緣亦怔住。 林羌扭回頭,閉眼,淡淡地說:“周拙是藝術家,幫不到戈彥,戈彥在他旁邊安插你,除了想通過他怎么著靳凡,我想不到別的原因?!?/br> 林羌被退單之后想過雇主不會就此停手,戈昔璇好像突然出現的,但她沒讓靳凡改變決定,所以周拙出現了,然后是王緣亦。 王緣亦突然長舒一口氣,無力笑道:“我開始也好奇過,為什么她突然給我還賬,還說我是她兒子喜歡的類型,什么她這么乖的兒子,與其被些不知底細的女孩勾引,還不如我,她知根知底,又有把柄在她手里。 “我覺得她荒唐,她說他們這樣的家庭,就要防止誰從內部瓦解,她說她一輩子謹慎,還說行差踏錯是致命的,讓我別怪罪。 “我當時蠢,應了,后來我跟周拙在一起,天天怕她拿我過去的事威脅我,但她一直沒有。 “等我都快忘記我是怎么跟周拙在一起的,她突然讓我給周拙吹點耳邊風,說一個人在世上行走是很孤獨的,要記得他還有兄弟姐妹。還說虧欠他們幾個,希望他們相親相愛,只有他們兄妹齊心,未來才會順利?!?/br> 王緣亦憑著印象說了個大概:“戈彥這人心思很重,但對她的孩子沒壞心。至少她沒讓我搞什么破壞?!?/br> “她都一輩子謹慎了,能指使你搞什么破壞?讓你反抓她的把柄,回過身來反威脅她?” 王緣亦也不一味聽信于林羌:“你這番話后,我可以對她的信任降低到百分之五十,但你也只有百分之五十?!?/br> 林羌可不在意她信不信,說:“你可以繼續百分之百相信她,但無論出于多好的心,也請離靳凡遠點。他要不要跟他的兄弟姐妹齊心,在于他本心,不在戈彥引導,拒絕引導?!?/br> “你這樣讓我怎么跟她交差?”王緣亦雙手撐著座椅扶手,身子傾向林羌,有些急切。 林羌很淡定:“那是你的事?!?/br> “我要是不愿意……” “現在有你把柄的不止戈彥?!?/br> 戛然而止。一切。 王緣亦以為,提起林羌過去情史能給她一個下馬威……目前看來倒是被她甩來一記下馬威。 林羌的頭發好了,造型師過來收尾,還沒好的王緣亦只能看著她站到鏡前撥弄氣墊卷,不太明顯的卷,但讓她發量多了一倍,臉也更小了。 造型師夸完,又把包廂留給了她們。 林羌沒話要說了。 兩人這樣無言到戈昔璇回來,戈昔璇看見林羌,雙眼放光,看起來很有夸張的成分,嚷嚷著說:“這我哥不得愛不釋手了?” “瞎用成語?!?/br> 戈昔璇手快,給林羌拍了張照片發給靳凡,扭頭看王緣亦的頭發:“你還要多久???” “沒事,你們可以先走?!蓖蹙壱嗾f:“我也該回畫室接周拙了?!?/br> 戈昔璇說:“讓他等等,美術館那邊打電話,說一起吃晚飯?!闭f完扭頭看林羌:“我剛跟我哥說了,讓他結束了過來接你?!?/br> 林羌說:“我也要去見朋友?!?/br> 戈昔璇沒過問:“那我等下跟我哥說一聲?!?/br> 林羌應了,先一步離開。 她一走,戈昔璇扭頭看向王緣亦,笑著問:“怎么樣?服嗎?” 王緣亦只是定睛看著戈昔璇。 她忽然明白了,戈昔璇是故意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