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君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身，蓋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到地上，她彎下身撿了起來。原來自己不小心趴在桌上睡著了，而面前的螢幕還是不停的跑著數字，她看了那些座標也不知道是到了哪里。

    再五分鐘就到下午五點了。

    阿修依然待在玻璃室里，對著小君不認識的儀器認真的研究著。小君無奈的繼續盯著看了一下午的電腦螢幕。

    嗶――

    電腦突然發出了一個不算大的聲音，并且一直持續著，畫面上跳出個視窗，上面一串數字閃動著。

    「發現了?！拱⑿拮叩讲Ａ罢f。

    還在狀況外的小君聽到他的話才反應過來。

    「找到了？那是哪里？」小君激動地站了起來，因為腳發麻又跌坐回去。

    坐在玻璃室旁充電的米亞也走上前，閱讀那串數字。

    「p市?！?/br>
    「我也去?！剐【≌x開的米亞。

    米亞轉頭徵詢阿修的回覆，小君也隨著她的視線看向阿修。

    「你留下。那邊狀況不明，她獨自去比較安全?！?/br>
    小君不甘愿的松開手，讓米亞離開。

    ――p市……如果那里還有人……

    聽到地點時，小君心里感到無法言喻的開心。以這間實驗室為中心散播出去的病毒，如果現在p市還有人存活，那在國外的父親也許就還活著，可能只是因為某種原因無法聯系她，但是人還活著。

    親人還活著的希望又燃起了，小君緊張地坐立不安，盤算著到達p市的時間，不斷地確認時鐘，恨不得它過得快一點，可是時間還是一秒一秒的慢慢走著。

    相比小君的緊張，阿修依然在工作中默默等待米亞的消息。過了三個多小時，阿修算著時間米亞應該已經到了，他抬起頭，只見小君焦躁地盯著螢幕。

    「別……」阿修正想說什么，剛開口就被打斷了。

    打斷他的不是聲音，是安靜。電腦的嗶聲停了，跳出的視窗也自動關閉，只剩下仍不斷變換的座標。

    「怎么了？」小君不安的問著，轉過頭看見阿修皺著眉?！赴l生什么事？」

    「消失了?！?/br>
    「消失！為什么？」

    「應該是……死了?！?/br>
    阿修的視線從螢幕移開，直視著小君。

    「為什么？」

    小君不懂，不是找到了嗎？怎么會這樣？

    好不容易才有一點希望，怎么這么快又破滅了。

    「可能是病毒，也可能有其他原因?！拱⑿藓芷届o的回答?！傅让讈喕貋戆??！?/br>
    話說完他沒有在意小君的視線，低下頭和之前一樣繼續自己的事。小君整個人無力靠在椅背上，腦袋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發著呆。

    大約九點多快十點的時候米亞回來了。她將幾張拍立得的照片還有相機放到桌上，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的金屬罐。

    「他被病毒分解了，我帶回了病毒，這些是他的東西?！?/br>
    「影像先傳給我，病毒處理完再送進來?！?/br>
    「是?！?/br>
    阿修和米亞開始忙碌起來，對著新獲得的材料及資訊進行研究。

    小君什么都沒聽進去，她看著那些的照片，每一張拍的都是些無人的場景，有街道，空屋、商店、市場。照片下方都有一排手寫的文字，標明時間還有地點，在文字的最后，都簽著個「南」字。

    看著照片正恍惚的小君被一個男子的慘叫聲驚醒，不知道自己恍神了多久，她緊張的往玻璃室看去。阿修正坐在電腦前，聲音是從他的電腦傳出來的，小君走到他身后隔著玻璃看到螢幕上的畫面，雖然影像晦暗模糊，還是能辨認出那是間臥室，有個男子正在床上掙扎著，發出痛苦的哀號，剛剛那個聲音就是他的。

    小君震驚的說不出話，她看得見那個男子身體的某些部分已經消失了，沒有流血沒有傷口。他無法控制的跌下床，身體蜷曲著顫抖，然后像是注意到了米亞，朝她伸出了手，他手掌上的皮膚像是被腐蝕了一樣缺了一大塊，肌rou、血管明顯可見。那隻手努力的往前，就像要突破螢幕一般。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閃而逝的火花后，那隻手便無力的垂落了，地板上的身軀也靜止不動，小君知道米亞殺了他。

    接下來的畫面就是米亞所說的「分解」。

    影片結束了，停在最后的黑畫面，阿修從螢幕上的反光看到站在身后的小君。

    「我已經取得這個病毒完整的樣本了?！拱⑿拮⒁曋災??！高@應該就是造成動物、人類消失的主因?！?/br>
    「我的家人……也是這個病毒嗎？」小君的聲音有點顫抖。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br>
    「那你找出方法解決了嗎？」

    「還沒?！?/br>
    螢幕里小君站在灰暗的背影中，她抿著唇眼淚早就流了滿臉。

    阿修打開小窗口，拿取米亞幫他執行的實驗結果――許多個保持絕對密封的小透明瓶。這個窗口是他現在跟外界唯一的接觸，所有東西都必須經米亞處理過才能由此進入這個玻璃室中，讓阿修完全的與外隔離，以預防感染病毒。

    走過電腦桌時阿修瞄了眼小君，她從影片結束后就抱著膝蓋坐在玻璃墻邊，不動也不說話臉上還留著淚痕，米亞準備的早餐還完好的放在一旁。阿修一夜沒睡的研究病毒，小君也就一夜沒睡的坐在那里，電腦持續在努力的掃描著座標，大家都很安靜。

    昨天看到那個影片后，小君感到絕望。那個病毒的速度根本是追不上的，或許世界上真的還有動物、人類的存在，但是也許在他們找到病毒的解藥前，這些生命就已經被它奪走了。

    小君無法不去想自己的家人、朋友被「分解」的畫面，還有遠在國外的父親，很快地也會感染上這個病毒。小君無法控制地去想像爸爸像影片中的男子一樣痛苦的掙扎，當他身心備受煎熬的時候，自己能怎么辦？

    ――對不起……我太沒用。

    小君在心里反覆的道歉，把臉埋進膝蓋里安靜地流淚，直到眼淚流乾。

    ――如果我也一起染上這個病毒……

    這個想法揮之不去的在小君腦中盤旋，雖然過程很痛苦，但是很快就會和大家在一起了，而不是自己一個人被留在這里，偏偏自己就是沒有自殺的勇氣。

    在被米亞找到前，小君坐在路邊也曾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永遠都找不到人，是不是乾脆也不要活著了？

    但是出現了阿修，讓小君知道自己還不是一個人，還有可能也不只有他們兩個人，好不容易出現的希望，在親眼目睹那個病毒之后，被摧毀殆盡。

    「你準備用這種模式生活嗎？」阿修放置好那些瓶子后，隔著玻璃站在小君的身旁說。

    米亞正在廚房準備午餐，所以很明顯阿修是在對小君說，但是小君雙眼沒有焦距的望著地板，連頭也不抬一下，整個人死氣沉沉就像之前縮在路邊的樣子。

    「我沒有意見，不過還是希望你能補充一些養分，至少要喝水?！?/br>
    聽到難得的關心，小君終于有了點反應，雖然依舊坐在那，但至少眼睛有了焦距，真的有把地板看進去眼里。

    「因為你是目前唯一可以抵御病毒的人，藉由觀察你，可能會發現更多有助于研發解藥的資訊，所以我不希望因為你身體的健康條件讓這些資訊產生誤差?！?/br>
    聽完阿修的話，小君苦笑了一下，聲音虛虛的說：「我還以為你在關心我，原來是在擔心這個，原來我是隻實驗的白老鼠?！?/br>
    「這么說也沒錯，你的確是個很好的實驗?！?/br>
    「算是稱讚嗎？真是謝了……」小君說著，語氣完全沒有高興的感覺。

    「不客氣?！拱⑿拚f完坐回電腦前。

    小君回頭只看見阿修坐在椅子上的背影。從小君走進這間實驗室里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阿修努力研究的背影，就算已經見識了這個病毒的可怕，阿修仍然沒有動搖。

    「阿修，解藥能在人都消失前找到嗎？」小君問。

    「相對來說人消失的速度更快，所以機率很低?！?/br>
    「你也是這么覺得啊……」小君小聲地喃喃自語。

    看著阿修一直這么堅定地在努力，小君還以為能從他口中聽到一些值得期待的目標，沒想到兩個人的想法竟然在這種地方難得的一致。

    「那還這么有干勁？」小君轉過身望著阿修的椅背問。

    「你覺得應該放棄嗎？」

    「當然不是！」小君用力地搖了搖頭「我只是……」

    「覺得不可能？」阿修敲打鍵盤的手停了下來，但依然背對小君。

    「……」小君咬著唇沒有回話。

    「所以這就是你的結論？」

    「我應該是……害怕?！剐【謱㈩^埋進膝蓋里，聲音悶悶的。

    聽到身后又開始傳來打鍵盤的聲音，小君這才抬起頭。

    ――阿修也很受不了吧，這么沒用的我。

    「對不起，我幫不上忙?！剐【÷暤卣f，有點膽怯。

    「不用跟我道歉?！拱⑿蘼詾橐活D「我也不一定能挽回什么?！?/br>
    小君意志更為消沉，她收緊雙臂整個身體縮的更小，實際上她也希望能就這樣變小然后消失。

    「為什么我還在努力?！?/br>
    兩個人安靜了許久之后，阿修突然沒頭沒尾的冒出這句話。

    「因為你活著就代表病毒不是無解，而且實驗還沒有結束，就沒有不可能這個結論?！?/br>
    阿修說完后，實驗室又陷入了沉默，直到幾分鐘之后，聽見身后傳出杯盤的敲擊聲，他聽著勾起了嘴角。

    小君大口大口地把早就冷了的早餐塞進嘴里，吃的太急還嗆到了，她不停地咳嗽連眼淚都流出來了，眼神卻和往常一樣，充滿了精神。